第10章 ☆、流年不利(1)
第二天,唐睿起了大早,昨晚實在睡得太早,她實在難以躺下去。
宿舍衆人還未醒來,她輕手輕腳洗漱好,拿了課本便去了食堂。
熱乎乎的包子新鮮出爐,她買了一個卻沒甚胃口,還不小心被燙了舌頭,于是便去買了個雞蛋,可又是壞的。
唉,喝水塞牙。
她一時沒了心情,便去了教室補作業,奈何心不靜效率也不高,便拿出手機聽了幾則BBC新聞,播報員毫無感情的聲音倒讓她靜心不少。
一上午都是高數課,教高數的王進才是個四十來歲的矮個子男人,據說他是清華大學的博士生,奈何仕途不順,便淪落來此當了個大學老師,之所以說是淪落,是因為據說他的仕途頗有幾分重量,至于上升至哪一層,無人得知。
唐睿聽說後只覺不可思議,不過以他的性格的确不太适合走仕途,興許是懷才不遇,他頗有幾分傲才恃物,全無圓滑之道,說話方式也不太文雅,甚至有些粗俗。
果然,一個人的才學和素質并無必然聯系。
課上,王進才抽了兩位同學去黑板上做題目,唐睿有些無聊,便拿出作業補了起來。
她過于專注,以至于王進才走到她的位置抽出了她的作業,她才發覺過來。
他拿過翻了翻,不悅道:“周一布置的作業現在還沒做,上課時間來補作業,一天到晚都幹了什麽?”
唐睿忐忑不已,也不敢說話,只見王進才又看了她一眼,頗有些嘲諷的意味,“談戀愛打扮去了?自己不努力,以後要找人養?還是你都聽懂了,不用聽我的課了?”
這樣話過于刺耳,唐睿卻只能忍氣吞聲,此刻順着他總不至于太壞。
王進才放下她的作業,又去了講臺,冷笑着說:“這就是你們的學習态度?上課補作業的,看電視的,聽歌的……要是覺得自己都會了就去申請免修,別讓一群老鼠屎壞了我班上的粥。”
唐睿頭越來越低,只恨不能将自己隐形。
王進才卻并沒有放過她,“唐睿是吧?來,你上來把這兩道題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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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睿深深嘆了口氣,最近定是撞鬼了,流年不利。
題目沒有難度,她很快做了出來,可王進才并沒有因此緩下臉色,只是讓她回了座位。
唐睿本以為這件事能就此作罷,可一切都出于她的意料。
那之後,幾乎每一節課唐睿都要被他點名道姓用以□□衆人,又免不了一頓冷嘲熱諷,話語及其難聽。
唐睿只能拼命忍着,出國留學中有一項指标需要大學成績績點,她不得不委曲求全。
那段日子,她消沉了不少,也開始明白了,不管她如何隐匿成小透明,王進才都不會放過她,他不過是在殺雞儆猴,而她不幸被挑中。
從小到大,她雖談不上得天獨厚,可也還算順風順水,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她一面害怕每周三次的高數課,一面自尊心極度受挫,當時她甚至覺得那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這件事她沒有告訴蘇辰,舍友和同學給過無數的安慰,但她每次都會笑着說沒事,她就是這樣一個人,越是難過,越是不願為人所知,她并不需要同情與可憐。
蘇辰最近在忙于全國力學大賽,很是忙碌,但他的電話來的很頻繁。
唐睿當然知道,他能感覺出自己的情緒,不過是沒有拆穿。他每天會在電話裏說着并不好笑的笑話,唐睿也會配合地笑上一笑。
距離這學期最後一節高數課還有二十一分鐘,唐睿掐表計時,每過去一秒,她的喜悅就多一分。
苦難的日子終于要告一段落,下學期她定要申請換班。
王進才在進行最後一次作業檢查,還有兩個人便到她了,她早已寫的規規整整,滿滿當當,暗想絕對挑不出一絲毛病。
輪到她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王進才翻了一遍,又重頭看了起來。
唐睿暗自嘆氣,明明別人一分鐘的事,怎麽到她就用了十分鐘,她越來越忐忑,手心都出了汗。
終于,王進才将她的作業攤在桌面,“這道題我什麽時候教過這種方法?”
唐睿看了眼,“王老師,我是從課本上的其他方法拓展學的,可以更簡便……”
她還沒說完,王進才便打斷了她,冷笑一聲,“仗着自己有點小聰明就目中無人的我見多了,你這樣的根本排不上號,既然不聽我的課,平時成績也就別要了,就算你考100分,也就能及格。”
唐睿心一驚,她所有的焦點都在成績上,忍氣吞聲如此之久,竟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心有不甘,埋下情緒,“王老師,我的作業寫了,課也聽了,為什麽就沒有平時成績?”
王進才似乎沒料到她會反問,将她的作業本扔在了地上,“有沒有平時成績我說了算,上次你沒寫作業我還沒記一筆,下去吧。”
唐睿矗立在原地,掩飾不住地怒火中燒,“按慣例檢查作業是周五,那次你抓到的時候還沒到時間,你憑什麽克扣我的平時成績?”
王進才該是被她的态度所觸怒,吼道:“沒做作業就是沒做,你就等着重修吧。你這是什麽态度,你父母沒教過你要尊師……”
唐睿簡直氣急了,打斷了他,“你扯上我父母做什麽?他們當然教了我尊師重道,不然我也不會忍到今天。只是你不配得到尊重,尊重是互相的。還有,有本事你就變成我的補考改卷人,不過我聽說補考改卷人和授課人不能是同一個,所以,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一點也不擔心會重修。”
說完,她撿起自己的作業本撕成了兩半,扔在他腳邊,拿過書便走出了教室。
教室裏議論紛紛,衆人指指點點,唐睿滿不在乎,從小她便不是個好學生,一本正經地裝乖巧懂事,她早就不屑于如此。
只是,她還是忍不住淚如雨下,不知是為這樣屈辱的日子終于結束感到欣喜,還是為毀于一旦的績點感到難過。
這樣的情緒過于複雜,她甚至不想在意路人好奇的眼光,只是不管不顧地邊走邊哭。
她走到學校後門的環河路,找了個隐蔽的角落,終于放聲大哭,發洩着近一個月的忍辱負重,只是她還是沒有堅持下去,也沒能如願以償。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直到她嗓子幹啞,她擡起頭才發現江歡正坐在她一旁。
她很是驚愕,江歡将手裏的菊花茶放在她手裏,笑着說:“爺我果然沒看錯人,夠霸氣,簡直大快人心。我跟你說,勞資早就想罵他了,簡直神經病一個,見不得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好像他多厲害一樣,自己不痛快,非得在學生身上找存在感。”
唐睿破涕為笑,“爽是爽了,成績沒了,還要補考。”
江歡大笑起來,“別怕,我剛剛直接就出來了,作業都沒檢查,我陪你一起考。”
唐睿感動涕零,又不免嗔怪道:“你是不是傻啊?忍一忍就過去了,補考怎麽都只有60分。”
江歡大手一揮,“我才不怕,而且我怕你萬一想不開怎麽辦?我可不想住在鬼宿舍。”
唐睿忍不住又淚如雨下,一股腦撲在她身上。
這樣無助的時刻,竟然有人願意陪她瘋,給她溫暖。
唐睿突然覺得人生也沒那麽黑暗了,起碼補考這麽丢臉的事,有人陪啊。
下午沒有課,唐睿便在宿舍床上奄奄的躺屍,雖然有些難過,可她也不後悔,搖尾乞憐這樣的事絕不是她的風格。
一直到吳文俊突然給她發來消息,說:有時間嗎?有事找你聊聊。
唐睿本來沒有心情,可轉念一想,她總要去找他一趟的,不如就在今天将這些惱人的事一并解決了。
她起來洗漱了一番,才給他回消息:好的,老大,你在哪?
吳文俊很快回了過來:在河邊等你。
唐睿趕到河邊時,并沒有看到吳文俊,她剛想給吳文俊打電話,便聽到有人在河壩下叫她的名字。
距離有些遠,唐睿稍微近視,她看不太真切,但看身形應該是吳文俊。
唐睿跨過堤壩走了下去,走近時才發現他在釣魚,而且裝備齊全,有模有樣。
唐睿不免客套了一番,“老大,你這還挺專業。”
吳文俊拿了張小板凳放在一旁,目光依舊盯着魚竿,壓低聲音,“坐,這條魚我守了好久,終于快上鈎了。”
唐睿見他認真的模樣不免有些好笑,但她也沒再說話,以免吓走了他鈎上的魚兒。
其實,吳文俊很少有這一面,竟有些孩子氣,他一向有條不紊,也不喜玩樂。
好幾次部門聚餐,他們在KTV玩的很歡,而吳文俊只是坐在一旁很認真的聽,真的是很認真,全程幾乎沒有拿出手機來過。
所以,和吳文俊去KTV,永遠不愁沒聽衆。
他永遠在認真的做每一件事,其實,唐睿很想問他:你不累嗎?為什麽要将自己程序化?就像沒有執行錯誤的機器一樣。
當然,她從未問過,沒有立場,也不在意。
吳文俊挑杆而起,唐睿看着魚竿下已經上鈎的魚,無比興奮,又見他魚護裏分明就這一條魚,“老大,你釣了多久了?”
吳文俊低頭上着餌料,“大概四個小時左右。”
唐睿目瞪口呆,“就守了一條?”
說完,她又覺得不太合适,緊接着又說:“我是說,老大,你耐心真好。”
吳文俊卻笑了起來,他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将魚鈎扔進河裏,“每次看你耿直完又要解釋的樣子就想笑。”
唐睿讪讪地笑了笑,“唉,沒辦法,誰叫我是一根筋。”
吳文俊看着水平面的某一個點,手握着魚竿一動不動,“是挺一根筋的。其實,開學招新面試之前,我差不多已經确定了要收哪些人。我記得所有人都來找過我,我也都了解了一下,除了你,你在臺上的時候還是別人提醒我,我才知道你是報的我門下,我就抱着公平的原則,主動問了你一個問題,想着也算了解了,不算濫裁。”
唐睿想起那時卻只覺得囧,“沒想到我會冒出那麽一句是吧?”
吳文俊低頭笑了笑,“嗯,我當時就想這人也太不會轉彎了,又覺得好笑。”
唐睿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大,那你為什麽留下我?”
吳文俊頓了頓,“不知道,可能被你身上那種執着打動了,我覺得如果收了你,你肯定會努力做好每一件事,事實是你沒讓我失望,你一直做的很好。”
對于這樣真誠的贊美與肯定,唐睿差點淚奔,并不是她淚點低,而是剛好碰上了這樣一個特殊時期,在她被王有才狠狠打擊以後,這樣幾句話,似乎內心的低落都少了幾分。
她忍着情緒,故作輕松,“老大,這麽誇我,我會不習慣的。”
吳文俊只是微微笑着,半響,又說:“其實,你也有讓我不滿的地方。”
唐睿忙問:“什麽?我哪裏做的不好麽?”
吳文俊轉頭看着她,“太不積極,從一開始就是,知道自己被選上了也沒想過來和我聯絡一下,反而是我找別人問你的號碼,又問李老師要了你們班的課表才給你排了值班。我當時還納悶,心想是不是招錯人了,別人都是主動來找我安排,你倒是絲毫不着急。”
唐睿更囧了,她低下頭,“老大,我錯了,我當時真的不懂行情……我以為你有事會來找我的……”
“所以說你一根筋,完全不會拍馬屁。後來知道和你來自一個地方以後,我又有些開心,想着還好沒有辜負老鄉,在外地,碰到同鄉還挺親切的。”
唐睿立馬連連點頭,笑意盈盈,“我也是,當時超級激動來着。”
他們不約而同笑了起來,又說了些A市獨有的風情,更覺親切。
唐睿真心想和他成為好朋友,她不假思索,“老大,等我退伍了,我們還是朋友吧?”
吳文俊愣了愣,轉而又笑了,“退伍是什麽意思?”
唐睿組織了下語言,不經意說道:“其實,劉明玉做事挺認真的,而且又積極。”
吳文俊看着她,表情認真,“功力心太強,責任心不夠,能力尚可。”
唐睿頓住了,字字見血,她想了想,又笑着說:“有上進心還不好?比我這樣消極怠慢的下屬好多了。”
吳文俊毫不避讓地直視着她,“你是以什麽身份在和我讨論這件事?”
唐睿見他認真起來,忙說:“朋友,随便聊聊。”
吳文俊又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在請辭。”
“我是想來着,你也知道我根本不适合這種工作,尤其是交際應酬,我根本沒辦法獨當一面,劉明玉應該會做得比我好。”
吳文俊又正視着她,“你會比她做的更好,要有信心,而且你有事我會幫你,不要擔心這點。”
要說不感動絕對是假的,明明相識不深,吳文俊卻如此信任她,她調整着情緒,“老大,謝謝你這麽信任我,但是,我恐怕要辜負你的信任了,我現在正式向你請辭。”
吳文俊頓住了,面上滿是詫異,半響,他又一臉認真地直視着她,“那我以上級的身份說上幾句,唐睿,我欣賞你,不單單是因為你踏實肯幹,有責任心,能力也不錯,而且有發展空間,更是因為你坦率直接,不拐彎抹角,我喜歡這樣的下屬,足以給予百分百的信任,而不是一個可能會哪天踩我一腳的伺機者。”
唐睿靜靜地聽着這些話,莫名的溫暖,只是看着他笑。
吳文俊突然錯開了她的視線,目光看向河面,幽幽出聲,“我承認剛開始對你有過好感,但你告訴我你有男朋友以後,我就打消了念頭。所以,你不要誤會我是出于對你的私心才留你下來,你知道我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實話說我是在為将來入駐主席團培養勢力,我信得過你,想讓你成為我的助手。所以,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這是一個能提升你交際能力的機會,以後工作上也會有所受益。還有一點,你不要因為私人感情就輕易放棄,何況那個人不值得你拱手相讓,而且就算你讓了,我也不一定會收。”
唐睿正沉浸在驚愕之中,她從未想過吳文俊會對她這樣推心置腹,她想了想,才說:“老大,你确定我會是助手?我覺得……”
“要有自信。”
唐睿不忍直接拒絕,她又想起今天和王有才鬧的那一出,忙說:“我可能沒機會了,我今天……和我們高數老師……嗯……怎麽說……好像是吵了一架……我還……還罵了他好像……這件事,他如果上報,我估計……”
吳文俊卻笑了起來,“所以哭了一天?”
唐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出門沒看看?幸好不是晚上,整個一厲鬼。”
唐睿瞬間紅了臉,下意識揉了揉眼睛,“我還以為看不出來。”
吳文俊只是笑了笑,也沒問她為什麽會和王有才起沖突,但這樣的沉默剛剛好,真要問起來她可能也說不出。
這樣舒服的相處模式,令她再一次開口,“老大,就算不能共事,我還是很想和你成為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吳文俊卻答非所問,“放心,王有才不會上報,以他的脾性,肯定死要面子,絕對不會把這件事鬧出來,所以,你只需要考慮是不是願意留就好。”
唐睿很是認真地點頭,“我會好好考慮的,我需要想想。”
吳文俊沒再說話,只是無比認真地看着水面,他們便沉默了下來。
唐睿雙眼毫無焦距,思緒空洞,卻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一直到天邊的落日半降下來,吳文俊卻突然來了句:“你很喜歡他嗎?”
唐睿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猜想這個他應該是指蘇辰,于是堅定地回道:“嗯,很喜歡。”
吳文俊卻笑了起來,“這個樣子和當時你說‘照樣寫’時,一模一樣。”
唐睿笑不可遏,“沒辦法,誰叫我一根筋。”
吳文俊收了魚竿,低頭裝入背包裏,“雖然我并沒幾個真心朋友,但你不嫌棄的話,我還是很樂意成為你的朋友,畢竟,能安安靜靜看我釣魚的人不多。”
唐睿喜笑顏開,“歡迎你。”
吳文俊低頭笑了起來,唐睿便幫他收拾着地上的餌料,盒子裏的蚯蚓很是惡心,她迅速将它扔進了背包裏。
吳文俊看了她一眼,挑眉道:“女漢子?勇氣可嘉。”
唐睿立馬搖頭,“其實,我很怕這種圓筒狀的生物,不管是什麽,尤其是……你懂得……”
吳文俊将背包背了起來,提着魚護,“嗯,蛇。”
唐睿拿了地上的板凳作勢要砸他,“說也不行。”
吳文俊又手捂鼻下笑着,“不敢。”
唐睿很是滿意他的示弱,又看了眼他手裏提着的魚,“你打算怎麽處理它?”
吳文俊看了她一眼,“總不至于生吞就是了。”
吳文俊竟然在和她開玩笑,唐睿差點跌破了眼睛,于是回擊他,“我不介意你吞了它,壯士,請。”
吳文俊又看了一眼手裏的魚,“你要不要嘗嘗我煮的魚湯?”
唐睿很是驚訝,“去哪裏煮?”
吳文俊一臉認真,“辦公室。”
唐睿更驚慌了,“你私藏違禁品就算了,還明目張膽帶去辦公室,被抓到了可是要處罰的。”
吳文俊還是一臉人真,“是李老師的,她帶我們煮過火鍋。”
唐睿啧啧稱奇,“果然只許州官放火。”
吳文俊卻笑了起來,“州官,有請。”
他們一道去了辦公室,唐睿将門反鎖了,唯恐被人發現。吳文俊輕車熟路拿出了鍋,不想還找出了姜和蒜,一應俱全。
唐睿只能目瞪口呆。
下一秒,吳文俊卻突然問了個很白癡的問題,“先放水嗎?”
唐睿再次目瞪口呆,“你真的會煮麽?”
吳文俊一臉認真,“我沒說過我會。”
唐睿差點驚掉了下巴,她回過神來,“我在網上找個食譜,我們照着做,你先去殺魚,我來燒水。”
吳文俊看了她一眼,唐睿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支使他,忙說:“老大,麻煩你殺魚可以麽?”
吳文俊忍俊不禁,“沒事,非工作時間就不要叫我老大了,叫名字就好,其實,我是想說我沒殺過魚。”
唐睿第三次目瞪口呆,她拿出手機晃了晃,“我查查……”
于是,那天下午,吳文俊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殺了一條魚,唐睿走過去看了一眼,第四次目瞪口呆。
這幾乎是在解刨,鱗片,鳍條,鰓,內髒,整齊地各擺一堆,而魚卻完好地躺在盤子裏。
唐睿讪讪地笑了笑,“嗯,解刨學極好。”
吳文俊一臉認真,“生疏了,內腔不該出血的。”
唐睿實在不好打擊他的自信心,便将魚下了鍋,“材料有效,可能味道不會太好,你挑食麽?”
吳文俊點頭,“很挑。”
唐睿撲哧笑了,“那怎麽辦?”
吳文俊拿過椅子坐在一旁看她擺弄,“沒事,我會吃完的。”
唐睿一點也沒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光憑他一臉認真的模樣,便知他會說到做到。
唐睿想了想,“沒事,又不是工作,不喜歡就不吃,不要為難自己。”
吳文俊似乎愣了愣,很快又一臉認真,“你真的會煮麽?”
唐睿故作鎮定,“那當然,起碼比你……要不……我們去買包酸菜魚的底料吧?我擔心……”
吳文俊手放在下巴沉思了幾秒,立馬點頭,“我去買,稍等。”
說着他開了門,走了幾步又回頭看着她,“如果不幸有老師來了,一定要hold住,你就說是我讓你煮的。”
唐睿頓了頓,“好。”
他很快出去了,唐睿盯着鍋裏賣相并不好的魚湯,一陣犯怵。
他明明不會煮魚湯,為什麽要抱着被處罰的危險來做一鍋并不美麗的湯?
她又有些困惑,明明他說對自己已經沒有意思了,可行為又有些難解。
她突然有些後悔在那樣的情景下說出要做朋友的話,如果讓他産生誤會,豈不是之前所有的有意疏遠都功虧一篑?
她還在百思不得其解,吳文俊卻回來了,手裏還提着幾個食盒。
唐睿看了眼裝着不同菜品的盒子,幽怨不已,“老大,你也太不相信我的廚藝了。”
吳文俊将底料打開放進了鍋裏,“有備無患。”
唐睿不免覺得好笑,吃頓飯還要運籌帷幄,“你好像做什麽都在執行程序似的,不太像我們這個年紀的人。”
吳文俊微微笑着,“除了現在偷偷在辦公室煮魚湯。”
唐睿笑不可遏,“第一次做壞事?”
吳文俊擡頭看了她一眼,“看來你經常做壞事,我倒是沒看出來。”
唐睿想了想,“嗯,是做了不少,今天還做了一件大的。”
吳文俊卻笑了,他順手取下眼鏡放在桌面,揉了揉眉心,似乎在解乏。
唐睿終于看見了鏡面後,那雙黝黑的眼睛,這次她看清了,不是燈光,是真的十分黑亮,這可能是她在男生臉上見過最好看的眼睛。
她是有賞心悅目,但不同的是,她并沒有心動,也沒有像每每對上蘇辰的眼神那樣無法自拔,沉入深邃。
吳文俊放下了手,“怎麽了?這樣看着我。”
唐睿一本正經地看着他,“就是不習慣,你不近視?”
吳文俊點頭,“嗯。”
唐睿想了想,“僞裝手段?”
吳文俊又低頭笑着,“太耿直不好,隐藏情緒利器,尤其是你與讨厭的人對視,會讓我覺得有一層屏障。”
唐睿無意繼續這個話題,似乎不太适合過于深入,她便拿出湯勺翻着鍋裏的湯。
吳文俊低頭看着她翻滾的動作,“王有才就是那樣一個人,統治欲太強,你是在為将來的學弟學妹們除害。”
唐睿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似乎是在安慰她,她笑了笑,“沒事,差不多可以吃了。”
吳文俊也沒再多說,他們便吃了起來,其實味道并不算太好,但他真的吃完了。
吃飯時,他們幾乎沒有交流,吳文俊臉上分明寫着三個大字:食不言,唐睿也不好不太禮貌。
飯後,唐睿主動洗了餐具,吳文俊似乎過意不去,便在一旁行注目禮。
唐睿忍俊不禁,“沒事,你去坐一會,很快就洗好了。”
吳文俊也沒拒絕,“嗯,那辛苦你了。”
唐睿怎麽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就像在對自家傭人客套的話,她也沒在意,只當他是嬌生慣養。
洗完後,唐睿看了看時間,也不好多待,“我得回去了,你呢?”
吳文俊坐在了電腦前的椅子上,順手拿過眼鏡戴上,“我還有事,需要送你麽?”
唐睿立馬回絕,“不用,又不是小孩子,老大,你忙吧,我走了。”
吳文俊只是禮貌性笑着點頭,“注意安全。”
唐睿卻突然覺得怪怪的,從吃完飯後,他便恢複了原來那副禮貌疏離的模樣,像是單純的上下級關系而不是朋友,完全不似方才随和的樣子。
她甚至有些恍惚,尋思着是否是她多思,但她也無心多想,剛好有他懸崖勒馬,她也不用暗自悔恨說出的那些話會影響他們的關系,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