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晚上沒有夜戲, 杜晚晚急沖沖地飛回H市。沈斯越本來陪着杜父, 手機上收到短信後才知道杜晚晚已經到家了——陽光海岸會将開門的實時短信推送到戶主手機上。
沈斯越趕回家, 在玄關處換了鞋。
杜晚晚坐在客廳裏,玖玖枕着她的腳背睡成小小一團。
沈斯越笑容清淺,臉上沒有流露出半分多餘的表情, “怎麽突然回來了?”
杜晚晚擡起頭,雙眼通紅。
“沈斯越, 你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
沈斯越快步上前, 将小姑娘揉入懷裏, “警方已經在排查了,沒事的, 相信我。”
**
杜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杜蘊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總是挺直的脊背略有佝偻。她閉目按着額角,問助理:“蘇莉容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警方正排查各路口的監控。”
杜蘊嘆了一口氣, “小薛,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惡人自有惡果,我們只是推波助瀾。錯的是梅瑄,您別太難過, 以免傷了身體。”
“我沒想到, 沒想到她真的會對蘇莉容動手。唉,我應該想到的, 都是我的錯,我太疏忽了。”
“是我提醒沒有到位……”
“你說得對, 是我沒有提醒到位。”杜蘊抿了抿唇角,“如果我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她,她肯定不會貿貿然再和梅瑄見面。”
半小時後,杜蘊來到杜康家門外,薛助按響門鈴。沈斯越出來開門,“奶奶。”
“嗯,辛苦你了。”杜蘊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臉上早已沒有往日的威嚴。她走進屋子,看到杜康與杜晚晚坐在客廳沙發上。
杜康緩緩起身,多年未見的母子倆如今在這個焦急忐忑的時刻,隔着幾米的距離對望,相顧無言。
杜蘊淌下淚來,随即撇開頭去。
杜康也濕了眼眶,輕輕喊了句:“老太太。”他已經不知為妻子哭了多少回,眼睛紅紅的。
薛助擡手攙住杜蘊,朝杜康笑道:“秉彧,董事長不喜歡被人喊老太太,你可小心董事長打你一頓。”
“唐突了,二位快過來坐。”杜康挪開兩步,“晚晚,泡茶。”
“不用了,客氣什麽。”杜蘊抹幹眼淚,看向杜晚晚:“你怎麽回來了?”
“明天上午趕飛機回W市。”杜晚晚自知留下來并不能幫多少忙,而劇組的安排是多少人的汗水與心血。事不過三,劇組已經為她調整過兩次拍攝日程,這回她決計不能再給劇組添麻煩。忙一點,也能讓時間過得快一些,只盼警方與沈斯越的人能早日找到母親。
杜蘊微微颔首,杜康忙道:“快坐吧。”
沒多久,得知杜蘊深夜趕來杜晚晚家的杜丞澤杜潇兄妹也趕來了,接着沈斯昂也來了。令人意外的是,将近午夜十二點,沈老爺子也出現在杜家門前。
客廳本就狹小,人一多,顯得局促非常。
杜蘊時不時抹眼淚,沈老爺子細聲安慰她:“沒事的,放心啊。小蘊,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晚晚都不哭,你還沒晚晚堅強。”
沈斯昂問道:“小嫂子,現在怎麽個情況?”
杜晚晚正抱着抱頭痛哭的父親,還未開口,沈斯越替她答道:“小區門口的公交站臺沒有監控,已經從公交集團查了市民卡消費記錄。坐的是332路公交,扣款時間是昨天下午一點半左右,現在正沿線逐一排查監控。”
次日一早,杜晚晚就要出門趕航班。她離開前,杜蘊喊住她,抖着微白的嘴唇說:“晚晚,奶奶對不住你們。”
在杜蘊的示意下,薛助将整件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訴在場衆人。
聞言,杜晚晚愕然,不敢置信地看着杜蘊:“所以,你就這樣恨我媽,非要害得她……”後面的話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沈斯越将杜晚晚攬入懷中,柔聲道:“你先別激動,乖。”
杜蘊淌淚,“這次是我沒有處理好,我對不住你們。”
杜康一言不發,薛助講着這事不能怪董事長之類的話。
沈老爺子嘆道:“好了,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用。小蘊別多想了,不能太怪你;晚晚也別說氣話,這事小蘊責無旁貸,但誰都預想不到別人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小蘊又怎麽會知道你那經紀人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呢?你先去拍戲吧,總不好叫整個劇組的人等着。我們這邊會全力找人,你放心。阿越,發通告出去,懸賞500萬找線索。”
沈斯越陪着杜晚晚回W市,杜晚晚精神恍惚,今天拍戲也都不在狀态。
陳東茗見沈斯越在旁,不好發作,但杜晚晚還是從他鐵青的臉上看出了他的怒氣。她小聲道歉,沒有為自己的表現差找任何借口。
後來,還是駱淩祺悄悄把杜晚晚母親遭遇綁架的事情告訴了陳東茗。陳東茗想好好安慰杜晚晚,但他一開口就說了句“節哀”。杜晚晚本來好好的,聽到他這話,哇地一聲哭了。
下午,沈斯越以工作為由離開了片場,他囑咐劉悅好好照看杜晚晚。沈斯越吻着杜晚晚的額頭,溫柔地說:“今晚好好休息,媽媽一定會沒事的,知道嗎?”
沈斯越走後,杜晚晚立馬給杜潇打電話,迫切地問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對,早上已經查到嬸嬸前天出現在西園世紀城。地下車庫監控顯示,前天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梅瑄扛着一個大麻袋放進後備箱。就在剛剛,警方已經根據車牌鎖定了車輛,這車開到N市了。我哥和斯昂已經到了N市,斯越哥也正往那趕。”
三個小時後,杜晚晚終于等到母親平安的消息。
**
蘇莉容是在浪潮聲中醒來的,斜陽低落,前邊是一片廣闊的大海。她的手腳皆被麻繩捆住,嘴上貼了膠帶,黏黏的,十分難受。
蘇莉容掙紮了下,耳畔傳來梅瑄雲淡風輕的聲音:“醒了啊。”
蘇莉容艱難地轉過頭,梅瑄将她扶坐起來。
梅瑄臉上帶着一個精致的妝容,眼影卧蠶、遮瑕修容全都沒有落下。她沒有看蘇莉容,目光遙遙投向海面,平靜安然。
“唔唔。”蘇莉容試圖與她交流。
梅瑄唇角浮起笑,溫柔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安靜哦,我們看一看日落吧,多美啊。”
海風凜冽地呼來,刮得人臉頰生疼。
梅瑄解下脖子上圍繞的素色絲巾,給蘇莉容擋在臉上。蘇莉容含淚的美眸盈盈地看着她,一邊用肩膀蹭她,一邊唔唔唔出聲。眸中滿是無聲的控訴,晶瑩動人。
梅瑄好好瞧了一會兒,倏然笑了,“容容,如果你沒有遇上杜秉彧,那該多好啊。”
蘇莉容不停地發出“唔唔”聲,眼睫毛一眨,淚珠撲簌簌往下掉。
梅瑄笑着揩去蘇莉容臉上的淚珠,“哭什麽,多大的人了。”她轉回頭,視線重新投向一望無際的大海,“已經發短信告訴杜康我們在哪兒了。你好好等他過來吧,原諒我不能陪你一起等了,我要走了。”
蘇莉容:“唔唔唔。”
梅瑄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蘇莉容的身體沒了支撐,一下子跌回沙灘上。
梅瑄回過頭,深深地朝她看了一眼,笑靥如花:“容容,如果下輩子還能遇見,我們專心搞事業,不要愛上臭男人好嗎? ”
蘇莉容此時終于意識到了什麽,“唔唔”聲不止。梅瑄已經收回目光,望着海天相連處的半輪夕陽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再見了,我最好的朋友。”
**
“她把車開進大海自殺了?”
“嗯,你媽媽除了有點脫水外,沒有大礙。你不用擔心,我們這裏人多,你就不要專程跑回來了。”杜康頓了一頓,說:“你媽媽說,讓你不要恨梅子。”
病房內,杜蘊來探望蘇莉容。
蘇莉容靠在杜康懷裏,輕輕喊了句:“伯母。”
杜蘊難得露出笑臉,如尋常人家的年邁老人一般,慈祥地笑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蘇莉容虛弱地笑了笑,默不作聲。
杜蘊踟躇了一會兒,嘆道:“本來在計劃中,我們的和解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如今想來,父母子女之間置氣,一晃眼就二十多年過去了,實在沒有意思。莉容,可以帶秉彧回家嗎?媽媽對不起你們,真的對不起。”
她真誠地道着歉,用帕巾擦拭眼角的淚水。
然而,逝去的人不會再回來。
消散的青春,沒有人可以重新擁有一次。
在愛與恨的盡頭,生命薄如蟬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