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蘇莉容是前一天午後收到的短信, 來自陌生手機號。
【容容, 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梅瑄】
早在半個多月前, 杜蘊的助理就聯系過蘇莉容，跟她講千萬不要單獨與梅瑄見面。蘇莉容當時滿口應下，然而梅瑄卻遲遲沒有找她。
沈斯越來家裏吃晚飯的時候, 也提過讓她注意梅瑄，盡量不要跟梅瑄有所聯系。
蘇莉容雖然答應得好好的, 但是一看到梅瑄的短信, 心裏便有自己的主意。
她與梅瑄相識二十幾年, 做了二十幾年的好姐妹。當初懷揣夢想、共同努力，一步一步地往上拼搏。後來, 她放棄了夢想，而梅瑄則舉步維艱地繼續打拼。
這些年這個好姐妹的不容易，蘇莉容全都看在眼裏。
于是，她趁杜康出門進貨、小超市裏沒有其他人的時候, 給這個陌生手機號打了個電話過去。
很快，電話接通了，梅瑄熟悉的嗓音傳出來：“容容。”
蘇莉容此刻有千言萬語埋在心頭，可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她惟有發出一聲長嘆, 喚道：“梅子。”
“我們見個面吧, 我煮了點小菜。”
“嗯，好。在哪兒, 你的住所嗎？”
“西園世紀城，租了晚民宿。到了給我打電話, 我下來接你。”
蘇莉容關了店，打電話對杜康說：“我出門了，突然想起來沒有合适的衣服。後天就要和你媽媽一塊兒吃飯了，我得趕緊去商場置辦一身。”
杜康笑道：“那等我回來我們一道去啊，我喜歡陪你逛街。”
蘇莉容：“等不及啦，我都已經出發了。”
“好吧好吧，可得幫我這糟老頭子挑件襯衫啊。襯衫随便買件就行，你的衣服好好挑，千萬別省錢。現在啊，留給晚晚的錢我們都可以自己想花就花了，哈哈哈哈……”
蘇莉容罵了他一句，然後說：“我随便給你買件，讓你媽看到我穿得好好的、你穿得不三不四，那她還不把我兇死？好了，我先挂了啊，公交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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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園世紀城的房子都是二層LOFT，小區裏不少大冬天都光着白花花大腿走在路上的小姑娘。這些小姑娘年輕，漂亮，妝容精致。
在H市久居的人幾乎都知道，這裏是有名的魚龍混雜，網紅、被包養的女孩子、野模比比皆是。當然，也有不少不了解情況的人租住，大多是附近上班的設計師或程序員。
梅瑄等在小區門口，沒有化妝，但塗了個精氣神十足的大紅唇。蘇莉容走上前，沒有說話；梅瑄瞧了她一眼，轉身帶路，淡淡道：“走吧，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裏脊。”
蘇莉容跟在她身後，不由鼻尖發酸。二十多年過去了，她早已有了其他更喜歡的菜肴，而這道糖醋裏脊，是她剛來H市那會兒頂頂喜歡的。
那時候她與梅瑄一起住在城中村的農民房，兩個人都沒有什麽錢，一周只舍得吃一次肉。文一路上當地人開的一家小面館能單獨點菜，招牌菜就是糖醋裏脊；物美價廉，分量也大，就成了蘇莉容的解饞聖品。
一路無言，電梯裏沒有其他人。
進了套間，蘇莉容看了看整間屋子。樓上南北各兩張床，樓下朝南一張床，中間是小客廳。敞開式裝修，沒有多餘的牆壁。
正式聊事情前總要随便說點什麽，蘇莉容就沒話找話地問梅瑄：“這邊看起來還不錯，是全都用來做民宿的嗎？”
梅瑄将菜端至客廳茶幾上，“也有月租，月租好像是四千五吧。單個租一天的話，兩百塊。”
“倒是挺便宜的。”現在随便一家快捷酒店都不止這個價格了，不過民宿本來就偏經濟。
“碗筷、鍋子都是我自己帶來的，很幹淨，放心吃。”
“你還做了蛋黃雞翅？”
“點的外賣。”
蘇莉容坐進沙發裏，微微一笑，“看起來很好吃。”
梅瑄開了瓶紅酒，蘇莉容打開電視。
頻道不多，基本都放一些令人興致缺缺的電視劇。她把臺調回CCTV新聞頻道，放下了遙控器。
電視機裏傳出來的聲音，讓這頓飯顯得不那麽尴尬。
梅瑄舉杯，蘇莉容随之拿起高腳杯。
二人輕輕一碰，各自飲下。
梅瑄勾起紅唇，笑道：“這讓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喝紅酒的時候，超市裏買來的，長城幹紅還是什麽來着？我已經記不清了，隐約記得好像是十九塊錢一瓶。”
蘇莉容回想了一會兒，“我也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搞促銷，買一瓶送一個杯子。我們啊，就兩個人用一個杯子，你一口我一口。”
“那是慶祝你接到第一部戲吧？”
“對的，片酬一百五十塊，我記得很清楚。”蘇莉容翹起唇角，“那時候啊，偶爾覺得夢想遙不可及，偶爾又覺得伸手可探。”
梅瑄笑了一聲，鳳眼含情，“你還記得你的夢想？”
蘇莉容笑道：“那個時候，我的夢想是做大明星，你的夢想是做大明星的經紀人。”
“不對，我的夢想是做圈子裏排得上號的經紀人，人人見到我，都要喊一句梅姐。而你的夢想，是做大經紀人梅姐手下的當紅藝人，最當紅的那個。”
蘇莉容笑了起來，“都多少年了，以前我們常常為這個争執吧？現在想想啊，可真夠無聊的。不過沒什麽工作機會，兩個人在一塊兒無聊久了，日子竟然也不難熬。”
梅瑄：“是啊，後來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回頭去看那些日子，辛酸艱苦倒也不顯得辛酸了，不過苦确實是苦啊。”
蘇莉容展露頭角後，獲得了更多的工作機會。那陣子，梅瑄基本上天天晚上都要出去跟人喝酒、聊工作，蘇莉容的很多商演都是梅瑄酒桌上談來的。也是在某次酒局，她遇到了杜氏集團的二少爺杜秉彧。
那個時候是在S市，S市不管有錢人家的少爺叫少爺，而是叫“小開”，特指不靠自己靠父母的富二代公子哥。杜秉彧是H市人，他那時候在S市求學，名校金融系的高材生。
梅瑄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用手掌根撐着額頭。她苦笑了會兒，“我真後悔啊，我就不應該介紹他給你認識。一個做不了自己主的公子哥，看看，最後害得你戲都沒得拍了。”
蘇莉容淺笑，“不怪他，更不怪你。喜歡他、嫁給他是我自己的意願，惹了他母親生氣，葬送前程，也都是我種下的因果。”
“有錢人可真是好啊，一不開心，就可以決定別人的命運。”
蘇莉容長嘆，愧疚地撫摸梅瑄的手，“梅子，是我對不起你。”
如果不是因為她執意跟着杜秉彧，梅瑄也不至于受她牽連，一度無法在圈子裏立足。
“傻丫頭，你對不起我什麽了？明明是杜家，是杜家對不起你我。”梅瑄仰着腦袋，眼睛裏淚花滿盈，“最青春、最能做出成績的年紀，是杜家對不起我們，是杜蘊對不起我們！”
蘇莉容再次嘆了一口氣，言語中隐有責怪之意：“我知道這些年你心裏不舒服，的确，這是我和他們杜家欠你的。但是晚晚無辜，你為什麽要對晚晚下手呢？我放心把唯一的女兒交給你，不是為了讓你報複杜家的。”
梅瑄反握住她的手，睨着她：“我對晚晚還不好嗎？我打聽藝人們接的戲，找出有亮點的小角色，跟認識的導演賣面子求機會；我告訴駱淩祺，她是貝莞的女兒；我四處給她鋪路，我……我把她當成我自己的女兒。”
梅瑄捂住嘴巴，忍不住哭出聲：“可是呢？她什麽都瞞着我，什麽都不告訴我！季正陽那會兒我就知道，杜家認她了，杜蘊要把她認回去做孫女了。可是憑什麽！憑什麽你們一家可以冰釋前嫌、和美團圓，我就偏偏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我好不容易把你帶成當紅女明星，杜家一句話，我就一無所有！我爬了這麽多年，受盡冷嘲熱諷、受盡白眼，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她說不下去了，淚水決堤，流淌不斷。
蘇莉容起身抱住她。
梅瑄靠在她懷裏，淚流滿面。
梅瑄低嘆：“我不認命，可是我的命為什麽就這麽差呢？”
蘇莉容輕撫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去和晚晚說，她會聽我的話，她會原諒你的。我去找斯越，讓他允許你重回星悅娛樂好不好？杜康他母親不會再……”
“什麽都不可能了！”梅瑄驟然用力推開她，面容變得有些扭曲：“你知不知道杜蘊做了什麽！杜蘊這個老太婆我詛咒她，我詛咒她不得好死！”
“梅子你冷靜點……”
“冷靜！呵。”梅瑄站了起來，轉了個半圈，笑容絕望：“你知道杜蘊跟我說什麽嗎？她告訴我，把杜晚晚和沈斯越的緋聞放出去本來就在她的計劃之內，她早就和江海悅竄通好了！目的就是為了逼杜晚晚退出娛樂圈！這一切都是圈套，哈哈哈哈，都是圈套，哈哈哈哈哈……”
梅瑄去找江海悅，也就是江恬的那個晚上，江恬把手機遞給她，微微一笑：“我這裏有通電話，是找你的。”
那通電話裏，杜蘊笑得勝券在握：“梅瑄女士你好，我是杜晚晚的祖母，杜蘊。”
現實抽絲剝繭，一點點展開。
梅瑄這才知道，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在杜蘊的計劃之中。講完後，杜蘊笑道：“你來找海悅對于我們來說可還真是意外之喜，果然，你們這圈子裏就沒有幹淨的人。為了利益，連最親近的人都可以出賣。蘇莉容和杜晚晚這回總能看清你的真面目，我可得好好感謝你。”
那一刻，梅瑄心如冰封。
蘇莉容蹙眉，擔憂地抱住癫狂的梅瑄，“梅子，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
“來不及了！”梅瑄一把推開她。
蘇莉容踉跄兩步，倏然腿軟，跌坐到了地上。
腦海一片混沌，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她晃了晃腦袋，企圖清醒一點，卻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徹底失去意識前，她聽見梅瑄冷笑道：“我在酒裏下了點東西，好姐妹一場，你得陪我一塊兒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