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春草明年綠
只見南飛旭緊緊攥着王安的右手小臂,興許是他太過用力,這個年近半百的長者有些受不住,以至于王安的表情呈現出微微扭曲的狀态,往日裏渾濁的雙眼似乎也隐隐約約迸發出別樣的光芒,略顯兇狠,卻又不知為何隐而不發。
聽見陸淵的吆喝聲,趁着南飛旭愣神之際,王安飛快地掙開他的手掌,用空閑的左手拂下右手邊的衣袖,遮住了手腕上方那一處滲出點點血紅的烏黑痕跡。
注意到陸淵探究的目光,他拱手對着二人:“不礙事,不過就是昨日忙着下山采買山茶花,不甚在臨近山腳下的地方擦傷了一點罷了,今早特意換過藥才過來的,我這把老骨頭暫且還受得住。公子,飛旭公子,我先下去了,還得去添置旁的物件呢。”
王安說完,得到陸淵淡淡的點頭示意之後就出去了,不顧身後南飛旭那情緒翻騰的目光。
陸淵也若有所思,倘若他沒有看錯,那貌似是一道細長的傷痕,不是王伯所說的摔傷,倒是像極了——刀劍利器劃傷所致?
“你這怎麽弄了一地的碎瓷?”
經過方才一番試探,南飛旭幾乎可以确認,夢中那雙惡狠狠的眼睛的主人,那個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昨日在街上欲對他再下殺手的人就是王安。
但他仍然下意識地保留意見:“沒什麽,就是剛剛我看管家他挺辛苦的,就想給他倒一杯茶解解渴去去乏,不想卻失手潑在了他手臂上,我擔心他被燙傷,就撸起袖子查看一番而已。”
說完,南飛旭也不再直視陸淵的眼睛,轉頭彎下腰,用手拈起了茶杯的碎片,雙手卻在即将碰到它的時候被陸淵握住了:“我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別這樣,叫長亭來收拾一下就好。茶杯碎了便碎了,不值一提,但你若是傷着了,那可就虧大了。”
陸淵松手之後喚人來清理幹淨,南飛旭卻感覺手腕上滾燙的厲害,看陸淵一臉漫不經心又帶着一貫溫潤無害的笑容,頗有種想擡手的沖動。
帶長亭走後,陸淵坐定,自顧自地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拈起杯蓋将浮在面上的茶葉拂去,閉上眼細嘬了一口:“嗯,這君山雲霧果然還是這樣才好喝。”
放涼的茶水比剛煮好的時候多了一絲苦澀,不過君山雲霧本就偏清淡,對于喝慣了濃烈的大紅袍的他來說,口感未免有些單薄了,如今這麽一點澀味卻是正合他意,多了幾分風味。
“偌大的扶風山莊,你還是莊主,難道還會短了你的吃喝不成,如何大清早就跑我這來糟蹋我的茶水了,你可別說你喜歡我這裏的茶,我知道你素來不喜這君山雲霧的,你說......”說到一半,南飛旭又停住了。
“還不是我娘,剛認了一個幹女兒,又知道了潇弟和晴晴的下落,心情正舒坦呢,就開始拿我尋開心了,非要我給她再找個乖巧懂事賢惠的兒媳婦回來,師妹也跟着湊熱鬧,真的個恩将仇報沒良心的丫頭。你說我上哪找去,現在這樣不好嗎?”
說起這個待遇糟糕的早晨,陸淵的嘴就向放鞭炮一樣,一匣子話噼裏啪啦地往外掉,說着說着,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剛剛說什麽?你怎知我不喜君山雲霧?”
衆人只知他愛大紅袍,卻不知他不喜君山雲霧,只有陸家親近之人并神醫谷幾人知曉,南飛旭自然也在其列,但問題在于,他不是受傷失憶了,難道,“你恢複記憶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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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許是昨日的情形同當日的有些相像,觸發了過往的記憶吧。”南飛旭半遮半掩地回答,“其實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夢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昨晚入睡之後,那些記憶就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了。”
“太好了,爹娘知道之後一定很開心的。”
陸淵說着,也不顧返回陶然居之後會不會再被輪番轟炸就要往外走去,卻被南飛旭出言阻止了:“這件事情,我暫時還不想聲張。”
陸淵停住了腳步,面露不解。
“我不想打草驚蛇。”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陸淵卻聽懂了,收起了臉上的喜悅,正色道:“你是說,當初的不軌之徒,就在我們身邊,在——陸家?”
南飛旭輕輕颔首,卻對那人的身份只字未提,陸淵聯想起剛進留楓園時看到的景象,難以置信地問道:“王伯?你确定嗎?”
南飛旭卻未再作答,但那嚴肅的神色卻告訴他,這就是事實。二人一時靜默無語。
良久,陸淵艱難地開口:“你也是他看着長大的,他為何要這麽做,而且在陸家有這麽多機會,他為何非要大老遠跑去南疆對你動手。”
“是啊,為什麽呢,我也想知道,但這世上哪裏來這麽多說得通說不通的緣由,或許他只是比常人更多了幾分耐心吧。說起來,若非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素日裏駝背佝偻着身子,雙眼無神的老人會是那麽一個武功高強之輩。”南飛旭嘲諷地說,“我倒想看看,是誰躲在背後,幾次三番非要置我于死地。”
這些年來,王安雖然身擔陸家管家之職,卻像個長輩一樣照顧着他們幾個,陸長風更是将他看作親兄弟一樣,可若真如南飛旭所說,王安從頭到尾都另有所圖,甚至當初的落難獲救可能也只是人為設計而成,那麽,這一二十年也只不過他一場精心策劃的蟄伏罷了,多年的親情,也不過就是一場騙局,這局棋,居然在那麽久遠的年份就已經布下?
也不知爹知道之後會有多難受,陸淵頭疼地想道。
不過目前看來,王安對陸家的感情也不似作僞,至少他沒對陸長風夫婦和陸淵兩兄弟下手,也沒做出其他危及陸家之事,可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單單對南飛旭一個晚輩懷有惡意并不惜屢次去行刺這件事情,就很是可疑,背後之人一日不除,一日難安。
為今之計,最好便是南飛旭假裝尚未恢複記憶,陸淵也當作不知情,陸長風那邊,也暫時不透露消息,否則以他的脾性,鐵定會去找王安對峙,難免會驚擾了那位幕後黑手。
南飛旭兩次所遇到的,都是幹脆利落的行動,雖然武功路數不一,但訓練有素不像尋常烏合之衆,倒像是有組織領導的,況且他們連沈熙遙這個皇子也敢動,可見那人目的不純。
沈熙遙的遇刺,八成與宮裏的幾位有點關系,思來想去也不過就是那麽幾個人,倒是南飛旭,自小生活在扶風山莊,素來不與人結怨,怎麽就攤上了這種事,是該好好查查。
二人并肩行至陶然居,果見沈熙遙還在那坐着,正和舒墨然一起被陸夫人調侃着呢:“你們不必跟我客氣,我包管把你們的婚禮弄得熱熱鬧鬧的,讓然然再風風光光地嫁一回。我待會兒就去看看,明年開春最早的良辰吉日是哪天。不過在此之前,我還得先找個好時機幫然然丢了這陸少夫人的名頭。哦,對了,這段時間,你們還是少見面啊,省得一時情難自已,然後......”
眼看話題即将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舒墨然被她說得滿臉通紅又掙脫不得,幸好眼尖地看到了來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讨好地叫着:“大師兄,飛旭哥。”季氏這才中斷了她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侃侃而談。
打過招呼後,陸淵便以要找二人商議要事為由救沈熙遙和舒墨然出了陶然居。背後陸夫人催陸淵成家的唠叨聲在身後響起,催促得陸淵又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舒墨然不厚道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少幸災樂禍了,師妹,小心樂極生悲啊。”陸淵很是惱火地吼了一句,又用力瞪了沈熙遙和南飛旭一眼,發現沈熙遙雖然沒有吱聲,但他那樣子一看就是在強忍着笑意,生生将一張俊臉都給憋得發紅,看上去還有點扭曲,實在有損他沈公子的形象。“喂,麻煩你把表情收一收,快點恢複正常。”
只有南飛旭面色淡淡,沒有那可惡的笑容。嗯,這還差不多。陸淵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你好,不像這兩個小混球這麽沒良心。”
聽了陸淵和南飛旭的敘述之後,舒墨然思索片刻,一個計劃升上心頭,如果運轉得當,不僅能叫那些人露出馬腳,還能折一折他的羽翼,順便還可以順理成章地讓“洛舒”這個陸少夫人從此消失在世人眼中,可謂是一箭三雕。
只是說出來之後,卻遭到了沈熙遙的反對:“要達成這個目的還有其他辦法,我不能讓你以身犯險。”
舒墨然态度堅定:“但你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快也最省力的辦法,而且我相信你能保護我,對嗎?不會有危險的,請你相信我,好嗎?我怎麽舍得不和你白頭偕老、共度一生呢?”
在舒墨然的堅持下,衆人只得同意了。與此同時,又一封飛鴿傳書傳向了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起,恢複日更,日常就是圖書館完善論文和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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