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廊一寸相思地
或許是因為太過勞累,舒墨然一路上都睡得昏昏沉沉的,馬車沿着山路蜿蜒而上,穿過山莊正門行至二門外,依然沒有要醒轉的意思。踏雪看在眼裏,沒舍得将她喚醒,只吩咐車夫先行退下。
這廂陸淵将南飛旭安置在留楓園,本欲為師父師弟另設小院,但在如今的南飛旭看來,他只是初來乍到,山莊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除了洛楓、沈熙遙和陸淵。
再加上洛楓也對這個牌匾的題字很是滿意,堅持要在留楓園住下,陸淵索性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留楓園每天都有專人打掃,今次他們三人若要住下,也不過就是多添幾床薄被的事情。
留楓園內,洛楓嚷嚷着今晚要與陸長風把酒言歡,一定把陸長風給喝趴下,讓陸淵去搬幾壇子好酒過來。
陸淵拿他沒辦法,也随他去了。
聽說當初,洛楓與陸長風一道看上了他娘,可他娘最後還是選擇了他爹,洛楓與陸長風年輕的時候,沒少因為這檔子事兒幹過架。
即便這麽幾十年過去了,二人早已成為知交好友,但每次一見面,洛楓總是想方設法要讓陸長風出出醜,然而一次也沒成功過,他卻依舊從來沒有停止過他的行動。
陸淵拐出留楓園後,正想去問問舒墨然的行蹤,來到二門外,只見踏雪垂首伫立在馬車前,陸淵走上前去,“少夫人可在裏面?”
踏雪點了點頭,輕輕應答:“少夫人睡了一路,還沒醒,看她睡得正香,奴婢也就沒叫醒她,遂在此等候。”
陸淵聽了,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嗯,你做得對,也不枉費她素日裏對你的好。”然後踏上馬車,右手掀起車簾,彎腰鑽了進去,将舒墨然抱在懷裏,踩着杌凳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了下來,生怕驚擾了她的美夢。
這一幕正好被打算出門透氣的沈熙遙撞見,随意一瞥,只遠遠地看到他們模糊不清的側臉,一片殘陽鋪在剛剛那一雙人身上,将地上的影子逐漸拉得狹長。
只是,那個人,也是像極了她。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陸淵遠去的背影,久久回不了心神。
奉命前來留楓園傳信兒的小厮也沒多想,以為他是好奇那女子的身份,便帶着三分笑意說道:“方才過去的正是我們少夫人,聽說是老莊主的故人之女,與我們大公子青梅竹馬,說來也巧了,正好與洛神醫同姓呢!自大公子成親以來,待少夫人的好,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裏呢。”
陸淵雖已繼任了扶風山莊的莊主之位,但莊內衆人及各家商鋪的人還是稱呼他為大公子,稱呼舒墨然為少夫人。
路過的管事嬷嬷聞言,也忍不住插了一嘴:“是啊,就連不小心淋場雨都緊張得不得了,硬是讓她修養了大半個月,照顧起人來也是事必躬親。可不是我說的,天下女子哪個不想得一個如此貼心又待自己好的夫君,宛陵城上下,多少人羨慕咱們少夫人的好福氣。若不是少夫人她還有重孝在身,怕是夫人很快就能抱上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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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熙遙卻越聽越震撼,從小到大,大師兄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神醫谷和扶風山莊,聽他們所說,那個與大師兄青梅竹馬的女子,又不像是在扶風山莊的人,還有重孝加身,況且剛剛看她側影,實在是像極了舒墨然。
而且此時他又注意到,這座莊子離舒墨然當初跳崖的地方,似乎有點太近了,這不得不令他多想了起來。
只是,若真是她,可她卻又如何成了與師兄琴瑟和鳴的莊主夫人,若真是那樣,他又該何去何從?這下,他也不知該不該期盼那個女子就是她了。
沈熙遙此時的心情有點一言難盡,正想跟過去一探究竟就被出來的洛楓給一把拉走了:“看什麽看,走走走,我們先去找你陸伯父拼酒去。”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生拉硬拽地将沈熙遙拽進了陶然居。
墨梅軒,陸淵将舒墨然小心翼翼地橫抱進內院,放在床上,為她褪下穿在外面的那件水藍色祥雲刺繡花紋的褙子,拉過裏側的薄被,為她蓋上,又吩咐踏雪:“先讓小廚房備幾樣她愛吃的菜,用小火煨着,等她醒了就立馬端來。”然後又往陶然居而去。
聽到陸淵說舒墨然已經先行歇下了,陸夫人也沒有露出不滿的意味,反而責怪陸淵:“她一個女孩兒家既然嫁給了你,你總該對她好一些,別讓她操勞過度才是。她喜愛開藥膳坊也沒什麽,只是你怎麽也不幫襯幫襯。”
不過陸夫人也只是說說便罷,認識舒墨然這麽多年,可以說是從小看着她長大的,又怎會不知她脾性,最是獨立要強,她想要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她也有那樣的本事,又何須他人偏幫。
陸長風和洛楓也不多言,你一杯我一杯地将酒送下肚,沒一會兒,那小壇子便見了底,又抓起旁邊的另一壇,揭開它封口的布頭,繼續就着桌上的小菜下酒。
沈熙遙卻心癢難耐,特別想向陸淵問出心中所惑,但礙于桌上人多口雜,只得将幾次都溜到嘴邊的話給生生咽下,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往嘴裏塞着東西,本應是香噴噴的菜,此刻他嘗起來卻味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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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後,舒墨然被一陣若隐若現的香氣給勾醒,看見踏雪從一個暗紅色的小掐絲食盒中端出一碟三層玉帶糕和一碟軟香糕。
“我怎麽睡在這了?”舒墨然納悶地問。
踏雪一邊伺候她穿好衣裳,一邊回話道:“是公子将您抱回來的,還吩咐奴婢不準吵醒您,又命小廚房備好了您愛吃的菜式,奴婢這就去讓送來,您略等等,或是先進點甜糕墊上一墊。”
舒墨然剛睡醒,腦袋還有點混沌,沒等回過神來,踏雪就已經不見影兒了。
很快,踏雪便領着人送來一道板栗燒野雞、一盤風腌果子貍、一盅火腿肉片酸筍湯、一碗紫薯山藥粥和一小碗碧粳米飯。
舒墨然坐下,先盛了一碗酸筍湯喝了幾口,味道酸爽又鮮美,好笑道:“我一個人也消不了這麽多,有一兩道也盡夠得了,師兄也真是的,弄這麽一桌子的菜,又何苦再買那麽多糖糕,那些我也只是偶爾愛打個牙祭罷了,誰還天天吃那勞什子東西。”
“不是,這是今天登門拜訪的一位貴客帶來的,帶了好大一堆來,除了這裏的兩碟,其餘各院也都有,就連奴婢,方才都得了一包百果糕呢。那人不僅是老莊主的好友,還将南少爺一并給帶回來了。”踏雪也替主子們感到高興。
這一席話再一次燃起了舒墨然那消磨殆盡的期望,她奢望着他也還能活着,既然南飛旭都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他是不是也可以呢?
她嘗了幾筷子板栗燒野雞,又草草沾了幾口風腌果子貍,将紫薯山藥粥盡數喝下,便讓人将它們撤下:“今兒這燒雞和果子貍味道不錯,我也沒沾幾口,還有那筍湯和粳米飯,踏雪、尋梅,你們拿去分了吧。我去外面消消食,你們不用跟着。”
邊說着就邊起身急急地朝外走去,甚至沒想起來要提個燈籠看路,只把踏雪尋梅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少夫人這匆匆忙忙的樣子還真是很少見。
走着走着,快到留楓園的時候,習習涼風一吹,看了看夜色,她終于冷靜下來。
可留楓園已然近在咫尺,她忍不住想進去問問南飛旭,當日的情景,殿後的那一隊人馬,除了他,可還有其他人同他一起,一起生還。
繞行在曲曲折折的長廊,離那兒越近,她的心就跳得愈快,壓制在心底多時的執念仿若一把烈火,将她的理智燒個幹淨。慌忙之中,竟不慎踏空了一個臺階,險些摔倒。眼看就要着地,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月白人影閃過,攬住她的細腰,便将她輕易帶入懷中。
舒墨然驚魂未定,立馬聽見方才那人問道:“你沒事兒吧,可有傷到何處?”
舒墨然身軀一震,這聲音——是他?!
她猛地擡起頭,映入眼簾的那張臉,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她這幾個月都不曾夢見、想夢卻又害怕夢到的人——沈熙遙。
看清懷中之人當真是自己心心念念、魂牽夢萦的舒墨然,沈熙遙一陣狂喜,太好了,她真的還活着!
說真的,這半年多時間,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終有一天,她會回來的,在那之前,他所要做的,便是耐心地等待。
可是天知道,他多怕那只是自己的空想,多怕那只是他的自欺欺人,多怕他終其一生都等不來那個人。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滿是歡愉,然而夢醒之後就是痛徹心扉,但他仍然一次又一次地滿懷着期望,期望能有那麽一天的到來。
如今,終于不再是夢了,握在手中的盈盈觸感與手上傳來的久違的溫熱,清楚地告訴他,這真的不是夢。
倆人就這麽貪婪地對視着,眼中的思念和動容仿佛烈焰熔漿,噴薄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皎潔的月光清冷地打在二人身上,在回廊的地上,映照出一個暧昧的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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