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剛籌建研發中心的時候, 梅英女士信賴美國尖端人才, 顧初旭接手以後, 發現一個問題, 那就是老外并不了解國內的具體情況, 所以很多時候找不清市場定位和研發的具體落腳點, 且在溝通上,存在問題。
所以他從某高校專門請了一位年輕的技術監督顧問,負責産業風險與設備安全評估, 他相信資深教授具有更豐富的經驗和職業素養, 但年輕教授顯然更了解市場發展趨勢, 且企業發展需要新鮮血液的注入。
今晚邀請年輕工科博士孫至岳團隊吃飯, 在懿品尊府,顧初旭并沒喝幾杯酒,出門的時候帶上薄醉,大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心情不暢的時候酒精的威力比往常強勁。
他由采購主管攙扶着上了車,仰脖子靠在車後座保持着沉默, 尹特助對男博士好言相送,揮着手等人走遠才上車。
顧初旭閉着眼說:“回家。”
頭腦昏昏沉沉,就像有一團蜜蜂在頭頂圍繞, 他輕阖着眼睛望着外面綠化帶往後倒退,路面上分割行車道的白色虛線條時斷時續,催眠着他的大腦。
他到家,冷冷清清沒有馮清輝的氣息, 從冰箱拿了一瓶弱堿性礦泉水,剛選開喝了一口,馮清輝的電話打進來,她言簡意赅沒有一絲多餘贅述:“什麽時候有時間,去民政局一趟把婚離了,我明天找律師清算財産,或許對你來說是一大筆損失,但從法律上來講,本來就是我的應得利益。我這人從來不喜歡為她人做嫁衣,是我的一分不能少,不是我的一分我也不要,你安排你方律師跟我方接洽吧。”
顧初旭頓了頓,就說:“你想跟我離婚?”
馮清輝糾正他:“不是想,是已經下了決定,通知你一聲。”
男人吐息之間盡是酒氣,手機放廚房工作臺,防水的材質,淺色系清淡的顏色,他兩只胳膊撐着桌沿,“你在哪?”
“在家。我家。”她雲淡風輕地說,“先這樣吧,待會兒還要跟我爸媽談清楚。”
“離婚這樣的事,電話裏說不算數,”他垂頭眨了眨眼,眉頭擰緊,說出的內容就像個無賴,不過上半句出了口,下半句越說越順,“你回來當面跟我談才行,否則我會以為你在置氣耍小脾氣,并不是認真的。”
馮清輝自然不是個随便就能被拿捏的主兒,她根本不吃這一套,冷冷嗤笑幾聲,“誰跟你置氣耍小脾氣,少往自己臉上貼金,算數不算數也不是你一人說了算,有什麽事以後跟我的律師談吧,一切事由他傳達,我倆就不要進行不必要溝通了。”
“挂了。”她又說了句。
“等一下,馮馮”顧初旭攥緊拳頭,皺眉許久啞然道,“我不想離婚……我不舍得的不是那些身外之物。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都可以解釋清楚。你說不計前嫌重新開始,怎麽能出爾反爾?”
“你的解釋不過是用一個新的謊言掩蓋被戳破的謊言,”她說到此處眼睫濕潤,委屈的低下頭癟了癟嘴,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大滴落下,肯定是她淚腺太淺,或着水喝多了,她吸着氣迫使自己冷靜,“……你有太多事隐瞞我,搞得我就像個傻子。你太會侮辱人,跟你比,我不過是出爾反爾,尚且算我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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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直接挂斷,不管那邊再說什麽,用力抹去臉頰邊濕漉漉的痕跡,冷靜了會兒才進門。
心理輔導這種職業,特別像《The Green Mile》裏黑人大漢Michael Clarke Duncan飾演的角色約翰考夫利,具有吸走病人的傷痛疾病以及治愈普通人壞情緒的魔力,但那些傷痛和負面情緒并沒有消失,會轉移到治愈者體內,治愈者再自行消化。或許與馮清輝從事的行業有關,再加上性格本身的缺陷,導致她在壓力大的情況下,有些輕度的情緒排遣障礙。
那次跟顧初旭分手,馮清輝挂斷電話就給田瑞蘭打了一通,田瑞蘭那時出游還沒回來,去了購物天堂香港,她在電話中崩潰道:“我分手了——”
然後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毫無形象毫無氣質哇哇大哭,哭完宣洩完她自個舒暢很多,田瑞蘭卻被吓得不輕,酒店豪華客房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趕飛機飛了回來,眼窩青黑,滄桑枯槁,回到家用極其不穩定的情緒把甩了馮清輝的男人挑剔了一頓。
以至于後來結婚,馮清輝指天立誓、哭哭啼啼再三保證“他很好”“他是我想要的人”,田瑞蘭和馮佑軍才勉強接納顧初旭,這兩年他積極維護,情況剛有好轉,眼下又面臨離婚。
翻來覆去的折騰,讓馮清輝着實再難開口,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個省心的孝順女兒,情情愛愛那些事,讓他們過多參與,過多操心。
所以如今,無論如何馮清輝都不想把離婚表現的太在意,讓家人,親朋好友過于擔心,她想淡出大家的主意,低調地結束,不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飯桌前,咬着湯勺低頭沉默會兒,仰頭看看他們,仍舊說不出口。
馮佑軍未覺察出異常,只說:“這次回來住幾天?初旭又出差了?你們倆是不是各自有些忙?”他似乎并不關心馮清輝回答不回答以上三個問題,又說,“初旭上次帶過來的茶不錯,價格應該不便宜……茶這東西,三六九等,品質參差不齊,沒有白花的錢。”
“是不錯,”田瑞蘭在一旁補充,“我雖然沒喝,不過你昨晚沏茶我聞着味道就不錯。以後晚上少喝茶,傷脾胃還容易失眠。”
馮清輝初跟顧初旭在一起時,用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粉紅色冒泡的眼睛審視他,言行舉止一颦一笑,都讓她膝蓋發軟、小鹿亂撞,且他大言不慚吹噓了諸多。
比如游泳,所有姿勢都會,比如打籃球,也算是中高手水平,後來相處兩年以後,她才知道,他的話含有水份。
那些年少的久遠的青春夢,應該很多情窦初開的懷春少女都曾擁有。馮清輝高中時就從那些矯揉造作的書籍中勾織過另一半,閉上眼,眼前浮現的是騎着腳踏車,穿白襯衫的幹淨少年。
顧初旭滿足了她所有的幻想,長達半年,她透過衣料瞄向男人若隐若現的眼線時,心中甚至會激蕩。
如今,于她而言,飄然遠逝,很美好很懷念,但時過境遷,心境不同遭遇不同,不再是對的年華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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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初旭被挂斷電話,腳步虛浮進了卧室,抽屜甚至沒關,衣帽間的櫥門敞着,她愛穿的衣服少了幾件,梳妝臺前也少了幾樣護膚品,其餘還拿走了什麽顧初旭沒心情注意。
再瞧見桌子上平躺的手表,瞬間便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情緒那麽激動。
馮清輝送手表的時候,兩人剛結束床事,他心思還在她身上,從後抱住身前的人,吻了吻她的脖頸回味餘韻。她念念叨叨說個不停,指着背面刻字的地方遞過來,顧初旭只匆匆看了一眼,手表塞進盒子随手放桌子上,探下頭繼續吻她。
顧初旭其實挺怕馮清輝的脾氣性格,偶爾她使性子,他都盡量少講話,實在氣急了才會回怼。
不過這在女人看來,或許是态度敷衍。哄女人是需要一輩子修行的學問,況且他也并不是個具有天賦的男人,他跟馮清輝在一起時,還不夠成熟,倘若多經歷幾段感情磨砺磨砺性子再與她相遇,或許才不會出現那麽多的事端,但上天不會什麽事都符合某一個人的心意。
他跟祖玉分手後,相安無事了幾個月,自從她接機後,好像又重燃了希望,顧初旭以前對祖玉的了解,實在太片面,那時才清楚,她是個着實難纏的姑娘。
年輕偏執,情緒又處于崩潰邊緣,顧初旭并不想惹下什麽人命官司。他以為自己把話說到絕處,把事情做到冷血,于她于自己,都是最好。沒想到祖玉甚至提出,她可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沒名沒分跟着他。
他剛從東嶼市折返,被她堵在公寓門口,她想再談談此事,中途他出去接電話,回來後兩人發生争執,具體什麽緣由已然不記得。她在書房摔東西,茶杯等等物品,自然也有馮清輝的印章,顧初旭抱着膀子冷冷看她,告訴她已經叫了保安,她聽後才掩面而去。
祖玉走後,他收拾東西的時候才忽然意識到,手表以及裝納手表的方盒,不翼而飛。
也曾打電話質問過祖玉,她否決了,甚至關心說:“東西很重要嗎?她送的嗎?”
顧初旭故意說了句:“對,她會生氣,我不想讓她生氣。”
他那段時間焦頭爛額,猶如走在刀尖上江湖賣藝的人,提心吊膽不得安生。
顧初旭等到酒醒幾分,頭部的眩暈感越來越輕微,他面對着手機,胡亂掰握手指,等到手背毫無血色,猶豫着給馮清輝打電話。
響兩聲後,他悄悄松了口氣。事情雖然很糟糕,但她這次竟然沒拉黑,剛想到這手機就被人為挂斷,機械女聲的提示音變換着中英文提示他:“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不方便接聽。Sorry”
顧初旭給她設置的要求大概太低,盡管電話沒打通,他竟然為自己尚未進入黑名單慶幸,這或許就是男人的劣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