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寧思瑤斜斜地倚靠在床頭,臉色灰敗, 本該清澈透亮的雙眸好似一潭死水, 一片灰暗, 毫無活力, 她整個人都透出了一副将死之相, 明明是青春年華,卻因為疾病的摧殘,生命已經燃燒到了盡頭。
她的命運從自己夫君和父親決裂開始改變。自從夫君發現了她父親才是害死他一家的幕後黑手之後,他們兩個的關系陷入了僵局。
尤其她還因為心情不好造成了小産, 失去孩子之後,夫妻兩個的關系徹底破裂, 再無可能回到從前。
她曾憤怒過,不甘過,後悔過,抱怨過,她不明白為什麽諸多的苦難要通通加諸到她的身上, 她不明白為什麽看似忠良的父親會做那麽殘忍的事, 她不明白一心待她的夫君為何可以狠下心腸不再看她一眼。
她對外是将軍夫人, 赫赫有名的戰神的發妻, 但是有誰知道,她其實不過是将軍府上一個早被冷落的可憐女人。
她在這間小屋裏面待得時間越來越久,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終于心死,知道無論再等, 她那位夫君都不會再來了。
她的心雖然跳動着,但其實已經死了,她漸漸地成了一具只會呼吸的行屍走肉。
她就如那凋零的鮮花一樣,再無往日的神采,托着病體透過窗戶看着外面,陽光很好,甚至有些刺眼,從窗戶中透過來,被剪成了碎金。她慢慢地眨了眨漂亮的雙眸,看到了一簇漂亮的粉紅。
不知道什麽時候春天已經悄悄地來了,桃花也開了。
“聽到了麽?”
邊上伺候她的丫鬟仔細聽了一下,并沒有聽到什麽聲音,疑惑地問:“什麽?”
寧思瑤唇邊勾起一個淡淡淺淺的笑,她臉色很難看,但這個笑容卻飽含着幸福和快樂的味道,使得她整張臉都跟着明亮起來。
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見。
那時候她是天真爛漫的世家小姐,而夫君則還是爽朗明快的俊秀少年。
她的手捏緊了一直貼身帶着的荷包。那裏面裝着的是她今生最美的回憶。用力之大,以至于指尖都發白了,她卻毫無所察。
心跳似乎歡快起來,她輕輕張開嘴,聲音很輕,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那聲音就跟她整個人一樣随時都會随風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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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看着她的口型,能看出來,她說的是。
“花開的聲音。”說完這句話,那雙暗淡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
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其實很幸福,忘卻了所有的悲痛積怨,她的記憶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年紀,那時候一切都美的剛剛好。
良久,丫鬟撲倒在她身上,大聲哭喊:“夫人!夫人!”
“CUT!”
寧思瑤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收拾了一下情緒,從戲中人物的情緒中走出來,邊上的衆人紛紛過來道喜。
這是最後一場戲,到今天她的戲份就全部結束了,正式殺青。
“恭喜啊,思瑤!”
“演的太好了,期待以後合作!”
“哎,真想讓編劇換個結局。”
“日常詛咒成編!”
穆非林站在人群之外的不遠處,他長身玉立,格外顯眼。寧思瑤擡眸與他遙遙相望,很奇怪,明明周圍很吵,可是她卻好像什麽都聽不到。
她的眼裏心裏只有這個男人。
“怎麽樣?”
“演的很好。”
明明沒有交流,卻都看懂了對方的意思,寧思瑤唇角彎彎,笑得很美。穆非林的黑亮的雙眸像是藏着什麽一樣,沉甸甸的。
為了慶祝寧思瑤殺青,大家在收工之後,去了會所聚餐。這家會所地處半山腰,環境優美,保密措施很好,因此很多社會名流都喜歡過來。
原本臨時過去的話,是沒有包廂的,不過因為穆非林出面,劇組還是訂到了包廂。
包廂很大,穆非林自然是跟鄭導一桌,邊上依次是制片編劇副導攝影,還有男一,男二,男三,男四。一圈坐定,異常寬松。
“怎麽都是大老爺們。”制片掃視一圈,抱怨說,“不行,快來幾個美女。”
“你想幹嘛?”鄭導掀了掀眼皮,“我們可是正經劇組,別整亂七八糟的。”
“瞧你說得,有你在我能幹什麽,不過是求個賞心悅目。”制片晃了晃锃亮的腦袋,“放心,在場沒有人比我覺悟更好了。”說着,他站起身,敲了敲碗沿,“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來大家跟我一起大聲念三遍!”
“你少給我耍寶!”鄭導嫌棄地說,“沒喝酒你就耍酒瘋了啊。”
制片渾不在意,往邊上看了看,奇怪道:“欸,蘇沁和思瑤她們呢?”
男三很有經驗地說:“估計會晚點吧,女的不都要化妝換衣服的。”
正說着,剛被點名的人就過來了。
蘇沁穿着一件吊帶亮片T加一條牛仔短褲,身材高挑足有173公分,她在劇裏面扮演的是女将軍,跟男主并肩作戰,是很好的知己良朋,而現實中的她爽朗奔放,口碑極好,是最有潛力的小花。
邊上的寧思瑤本來也不矮,但是在她的襯托下,顯得小巧玲珑,她穿了一條鵝黃短裙,很是清純活力。
她們兩個在出門前遇到,蘇沁便捎上她一塊兒來了。
制片的臉笑成菊花:“快來,正等你們。”
二人坐下,寧思瑤發現自己的位置正好對着穆非林。
一開始大家還挺矜持客氣,各個表現得跟個謙謙君子似的,酒過三巡,本性就出來了。
制片最愛起哄:“我最近新學了一個玩法挺有意思,我們試試。”說着他就把規則說了一遍。按順序來,輪到的人描述在座的其中某人,可以用一兩句話,大家依此判定描述的是誰,得票數最多的喝酒,如果票數相同,那就描述的人罰酒。
這游戲挺有意思,可以看出自己到底在別人眼中是個什麽形象。
游戲開始。
頭幾盤,大家還沒有掌握游戲的精髓,玩的有些拘謹,可是幾輪之後,咂摸出樂趣來以後,描述的越來越刺激了。
“我怎麽可能怕老婆!”
“錯覺錯覺,我才不沙雕!”
“誰說我酒品差!”
“我什麽時候自戀了?”
……
一圈輪完,又到了蘇沁,她秀目一轉,閃過流光溢彩,捏着下巴,不懷好意地說:“在場最——花心的。”
這一次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停頓了幾秒,有人豎起了大拇指:“沁姐,真有你的,你這是要搞內讧啊。”
蘇沁輕笑:“哪能呢,選吧。”
大家互相看了看,默默地交流着眼神,最後統一方向,齊齊指向了穆非林。
花心的話當然不能選自己,而且必然也最好避免選已婚的,那就只能選幾個未婚的了。很明顯盛知秋這個冰山直接排除了,他不是花心的問題,是沒有心的問題。至于其他人也不大符合。
穆非林高票數當選,可喜可賀。
寧思瑤游戲開始就一直随大流,這會兒當然也跟着大家一起指向他。
穆非林本來還不大在意,看到寧思瑤也指他之後,他挑了挑眉,忍不住為自己辯白:“這酒我可以喝,不過話要說清楚,我可一點都不花心。”
制片露出一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穆總,這有什麽,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
滾你的!
你老婆不在當然無所謂了。
穆非林暗罵。
男三擠眉弄眼地說:“是啊,穆總,像你這麽優秀的,一定從小學開始就有女朋友了。”
“去去,連我上幼兒園的小侄子都有老婆了,我看穆總定然更早。”
我真謝謝你啊!怎麽不說老子還是個受精卵的時候就談戀愛了。穆非林面不改色地腹诽着。
深知穆非林底細的盛知秋保持沉默,深藏功與名。
“看來大家看法很一致啊!”蘇沁不嫌事大地說,“穆總要不說說談過多少了?兩位數還是三位數?”
天降大鍋的穆非林面色從容,認真地看着桌子對面的寧思瑤,兩個人隔着整張桌子,距離不算很近,但是這會兒穆非林的眼中只有對面的人,他的聲音清澈語調悠長:“不不,我對感情一向認真,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寧思瑤和他對視着,腦海裏反複地回蕩着他這一番話,臉漸漸紅起來。
衆人噓聲一片,顯然是不信的,穆非林幹脆地喝完:“清者自清。”
大家笑完,制片點名提醒說:“好了,思瑤,該你了。”
寧思瑤随口說了其中一人的特征,游戲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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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自然是要去續下一攤了。老年人鄭導倒是很有自覺,對衆人說:“明天拍攝延後兩個小時,你們繼續玩,我就先回了。”大家紛紛歡呼。雖然鄭導總是很兇又嚴厲,私底下不少人都說過他的壞話,但是他其實對劇組的人還是很不錯的。
會所裏應有盡有,唱歌游泳溫泉騎馬各種球。
男三看着宣傳項目,提議說:“要不我們去打會兒臺球,穆總一起嗎?”
穆非林瞅了一眼寧思瑤,含糊了一聲。
男三只當他同意了,轉問別人:“沁姐,還有思瑤,走走走,大家一起才熱鬧。”
蘇沁點頭:“那就玩兩局。”
男二道:“聽說沁姐臺球玩的很厲害,等會兒切磋一下。”
蘇沁還沒說話,男三插話:“我姐可是十項全能,就連游戲都能帶我上王者。”男三在劇裏跟蘇沁飾演一對姐弟,是個小霸王,飛揚跋扈,惹了不少事端,最後被男主的威武雄風征服,做了他的小弟,最後戰死沙場,是個很吸粉的角色,他跟蘇沁是同一個公司,私下關系不錯。
蘇沁拍開他的腦子:“你少給我吹,等會兒要是輸了,你姐我不要面子啊。”
男三嘿嘿一笑,挺了挺胸,很是自信地說:“怎麽會?你的水平哪裏要我吹,圈子裏不都公認的麽。”
蘇沁看向寧思瑤:“思瑤一起啊。”
寧思瑤不好意思地說:“但是我不會啊。”
男三積極地舉手說:“很簡單的,到時我教你。”他剛說完,就覺得有股莫名的寒風,他打了個哆嗦,有些奇怪地看着頂上的出風口,這裏明明不該有風的,剛才是怎麽回事。
蘇沁白了他一眼:“就你那水平可得了吧,別誤人子弟。”她拉住寧思瑤的手,“就玩玩而已,又不是比賽,走吧。”她話都這麽說了,寧思瑤自然沒法拒絕,點頭:“好吧。”
寧思瑤都被拉走了,穆非林自然是一起了。
中途他們遇到盛知秋,這位影帝一直以來從不參與大家的活動,每次吃完飯就消失。
男三不知死活地上前邀請他,意料之中的被拒絕了,他也不在意,還托着下巴看着盛知秋的背影推理:“盛哥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你們說他是不是在修仙啊。”
寧思瑤心中默默地想:修不修仙不知道,不過愛吃甜食怎麽也算不上不食人間煙火。
男二哼了一聲:“人是影帝啊,不跟我們玩不是正常的。”男二的成績要是放在圈子裏其實也算是不錯的,不過正因為盛知秋的存在,被掩蓋了光芒。他頗有中既生瑜何生亮的憤懑。總覺得盛知秋勝在成名早,但是其實在他人眼裏,他跟盛知秋的差別猶如螢火與皓月。
大家都知道他的心結,也自覺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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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臺球室,蘇沁負責教寧思瑤規則,其他幾人分組玩。
隔了一會兒男三鬼哭狼嚎地過來找蘇沁:“姐,你可得幫我,我這次可是堵上了我們公司的名譽。”
蘇沁頭頂黑線,咬牙道:“你又怎麽作死了?”
男三被噎了一口,梗着脖子:“這次還真不是我,是他們先挑釁,你快過來!”
蘇沁不信他,男三只好坦誠:“好吧,我壓了你最厲害,贏錢的話分你一半。”
蘇沁無力:“出了這門別說我認識你。”最後蘇沁還是被男三死纏爛打地給拉走了。蘇沁走前對寧思瑤說:“思瑤,你按照我教你的練習一下。”
兩人走後,寧思瑤拿着球杆開始找感覺。
她因為練過跳舞,無論做什麽動作都很有美感,給人視覺上的享受。
只是,她向來學東西慢,雖然剛才在蘇沁的指導下,覺得挺簡單,但是真自己上手練才發現其實難度挺大。寧思瑤對準球,用力一戳。球慢慢地滾了幾厘米。寧思瑤不信邪,又試了兩次,發現結果一樣。
哪裏錯了?
寧思瑤搞不懂了。
“一個人還玩的挺認真。”
寧思瑤看過去,見是穆非林,她收起杆,不确定剛剛自己的菜雞水平穆非林有沒有看見:“你怎麽過來了?”
穆非林神情自然地說:“過來陪你啊。”
寧思瑤扶着杆,扭過臉,嘟囔:“誰用你陪,我一個人玩挺好的。”
穆非林點點頭,無所謂地說:“哦,那你繼續,我就在這站會兒。”他說完,果然單手插兜站在那兒,視線牢牢地鎖住寧思瑤,幾分鐘後,寧思瑤硬着頭皮問:“你還要在這裏站多久?”
穆非林掏出一根煙,點燃,叼在嘴裏,含糊地說:“不用管我,你玩吧。”
寧思瑤咬了咬唇,拿起球杆,把球當作穆非林,用力一戳。大概是太過用力,這次杆都沒有碰到球,直接滑過去了。
一片寂靜。
寧思瑤偷偷看了一眼穆非林,見他面色如常,猜測他大概是沒有注意,雖然這個可能性并不大。
寧思瑤深吸一口氣,調整角度,這回球終于動了,而且動得相當厲害,直接從這個臺跳到了隔壁的桌子上。
寧思瑤傻眼了,邊上的穆非林也看呆了,香煙緩慢地燃燒着,隔了好一會兒,穆非林才拿開煙,評價道:“好球!”
寧思瑤本來就很尴尬,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聽他這麽說,一下就火了,雙眸圓瞪,生氣地說:“你想笑就笑!不用冷嘲熱諷!”
穆非林扶額:“大小姐,我什麽時候嘲諷你了。”我這是驚呆了好麽?你這水平一般人還真的達不到。當然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
寧思瑤激動地說:“你就有!你現在還在笑!”別以為她沒看到他抽動的嘴角,太過分了,好生氣。
穆非林無奈地投降:“好好好,我錯了,別生氣了。你把球杆放下好麽,我有點害怕。”
寧思瑤輕哼一聲,将球杆收起來。穆非林從隔壁桌把球拿回來,語重心長地說:“你姿勢不對。”
寧思瑤道:“不用你管。”
穆非林:“高手在眼前,你不考慮一下。”
寧思瑤聽懂他的意思,拒絕道:“不要!”
穆非林長長地嘆了口氣,很是無奈:“開口讓我教你就這麽難麽?多少人求哥教,哥都不帶搭理的。”
寧思瑤輕聲哼唧:“誰求你,你去教誰啊。”
穆非林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怎麽辦呢,哥就是這麽賤啊,只想教你啊。”
寧思瑤往邊上躲了躲,沒有拒絕。
穆非林水平很好,也很有耐心,寧思瑤漸漸地掌握了一些訣竅。
但凡玩出了樂趣,時間就會過得很快。寧思瑤越玩越興奮,甚至蘇沁他們過來說要去別處玩她還意猶未盡的。
穆非林開口:“我們再玩兩盤。”
寧思瑤沒有反對,說實話她确實還想玩一會兒。
男三:“那行,我們先過去。”
蘇沁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沒有多說。
又開了一盤,寧思瑤這一局相當有手感,好幾次都完成的很漂亮,邊上的穆非林也相當的捧場,不斷地稱贊她,搞得寧思瑤差點覺得自己是不世出的臺球天才。
只是打到一半,就被潑了冷水。
有個球的角度相當的刁鑽,寧思瑤試了好幾次都沒法打進洞。
她停下來仔細研究,沒有發現邊上的穆非林走到了她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