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敢不敢?
周六上午九點,南城市中心商務區。
今天又是一個晴天,蔚藍的天空中飄着幾朵薄紗般的雲朵,早春和暖的陽光渾灑而下,大廈的茶色玻璃幕牆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中心區的幾幢大廈都很高,其中最高的是總共有六十層的天際大廈。
天際大廈最低的幾層為商業,中高樓層的單元則租給各大公司做寫字樓。
天際大廈為南城第一高樓,租金比其它大廈要貴一大截,租戶基本都是財大氣粗的企業公司。要麽是聲名赫赫的外資公司,要麽是前途似錦的國內新貴。
然而,在頂樓居高臨下、俯瞰南城中心的租戶,卻并不屬于以上兩種類型的公司。
那是一間名叫“Fitness菲尼斯”的健身會所。
寬敞的空間內整齊地擺放着各類健身設備,透過落地玻璃窗,繁華的市景一覽無餘。
時間還早,偌大的會所內沒有客人,就只有一個高挑的少年在練啞鈴。
他穿了一件灰色短T,衣服被汗水濕透,貼在身上,顯露出結實卻不顯誇張的胸肌。
“天哥,”猴子從門口走過來,沖少年擠擠眼,“小姐姐來了。”
“請她去會客室坐一下。”祁天随口說了一句,然後起身去淋浴換衣服。
片刻後,會客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正在和猴子說話的初晴擡起頭來,看到了身穿一件黑色套頭衫的祁天。
衣服胸口上用銀絲線繡着一個張牙舞爪、雙足踏雲的神獸。
仔細辨認一下,發現是一只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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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肩寬腿長,這身衣服和胸口的神獸把他那俊朗而嚣張的特質襯托得淋漓盡致。
他的頭發應該是匆匆吹了一下,仍有些半濕,幾縷短發垂在濃密的劍眉上方,顯得愈發桀骜不馴。
見他望過來,初晴眉眼一彎,明媚地笑了。
“你真好看呀。”她脆生生地說。
她喜歡欣賞好看的人物,就像欣賞一幅圖畫那樣。
而且她向來不吝于表露自己的欣賞。
祁天一怔,一對黑眸閃耀着愉悅與得意。
別的女孩子見了他大多會羞澀,目光躲躲閃閃。只有她,就連表露自己的喜歡都那麽落落大方。
昨晚在收到麽麽噠表情後,他并沒有“回吻”,因為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矜持一點。
在校園內廣受女生喜愛的祁大少,可不是用一個表情包就能勾到手的!
而且——正因為他昨晚沒回應,今天她的“攻勢”就變得更強了,還主動說他好看!
祁天嘴角含笑,在初晴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眼睛一直在看她。
少女今天穿的是白色衣服配寶藍色牛仔褲,腳上一雙白板鞋。
雖然衣服簡單樸素,但因人生得明媚,生生地拉高了這身衣服的檔次。
坐在一旁的猴子出于“要讓小姐姐知道我們老大有多牛”的心理,滔滔不絕地向初晴介紹會所的情況。
“……我們是南城最豪華的健身會所,生意可好了,每個月的會費是普通健身房的好幾倍,就這樣還供不應求,會員不是金領就是大老板。”
“我們這兒除了健身設備之外,還有 Spa 水療服務,又從國外進口了全方位的 3D 掃描儀,可以掃描出駝背、骨盆前傾等等體态問題,然後按照具體情況對症下藥,為會員設計專門的訓練課程。”
這段話是會所的簡介,猴子學習不好,跟生意有關的東西卻背得很熟。
初晴好奇地問:“你們是在這裏打工嗎?”
猴子笑道:“我們為天哥打工,天哥他……”
祁天一個眼神止住了他的話。
“我碰巧認識這個會所的老板,所以有空的時候會來這裏幫忙,順便健身。”祁大少輕描淡寫地說。
初晴明白了:像祁天這樣的富二代不可能在別人的公司裏工作,會所的老板應該就是他爸爸吧?祁大少等于是太子,怪不得猴子說他“為天哥打工”。
猴子花式吹捧了祁天幾句,完成任務後就退了出去,把這個不到十五平的小空間留給了他倆。
初晴拿起放在面前茶幾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高級健身會所就連盛水的杯子都高級,白瓷杯的把手上描着細細的金邊,配套的杯墊上用簡單的線條繪着一朵風姿綽約的白牡丹。
今天早上她收到了王校長發來的信息,說相關機構已經把祁天記憶中有關她是妖精的那一部分清除掉了,提醒她不要再在他面前露馬腳。
又叫她發揮學委的積極性,努力提高祁天的學習熱情。
初晴心說自己正在努力啊。
她擡頭看了看祁天,覺得直接談學習他應該會不耐煩,還是先講別的事為好。
“我出門前接到了宣阿姨的電話,”初晴開口道,“她說她準備給欣欣換一間幼兒園,今天托了關系去拜訪那個幼兒園的園長。”
聽她提起宣紋,祁天臉上的神色變得冷淡。
“早該如此。真不知道她是怎麽照顧小孩的,連自己的女兒被人虐待都不知道。”
“她這不是在補救嘛。”初晴認真地說,“一個單身女性帶着小孩在南城打拼是很辛苦的,工作忙得要死,經常加班,陪孩子的時間不多,不加班吧,留給老板的印象就不會好,升職加薪都沒她的份兒,給孩子更好的生活就成了一句空話……”
祁大少哼了一聲,俊臉一側,帶着幾分不屑:“說到底就是她的能力不行。掙幾個小錢有什麽難的?”
初晴哽了一下。
掙錢對于老百姓來說普遍都是一個難題,他竟然講得這麽輕描淡寫。
……好想打他啊!
算了,這就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富二代,不要跟他計較。
她換了個話題:“後來我就跟宣阿姨說,要注意欣欣的心理狀态。小孩子被虐待了好幾個星期,很容易留下心理陰影,特別是劉芳罵欣欣的那些髒話,要是她一直記在心底,以後對她的心理發育可能會有影響。我正巧認識一個心理醫生,就把她的電話號碼給了宣阿姨,讓她有空的時候帶欣欣去一趟,評估一下欣欣的心理狀況。”
祁天有幾分驚奇。
她說得很有道理。但對于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來說,她想得夠深的。
——考慮事情這麽周到,不愧是喜歡我的人。
祁天心裏更加滿意。
初晴兩口把水喝完,把白瓷杯輕輕放在杯墊上。
一擡眸,就見坐在對面的祁大少不知在想什麽,臉上露出的笑容很像地主家的傻兒子。
“你笑什麽?”她不解地問。
“……沒什麽。”祁天回過神來,換了一個坐姿,翹起了二郎腿,側對着初晴,這樣可以充分展示他那“好看”的大長腿。
然而這次初晴沒被他的美色所惑,她的思緒又轉了一個方向:“你說警方會起訴劉芳故意傷害嗎?”
停了一下,又說:“反正以後她應該做不成老師了……”
祁天的臉色沉了下去。
他垂下眼睑,望着少女纖細素白的手指輕撫過瓷杯描着金邊的把手,聲音低沉:“我昨晚上網查了一下,國內其他省市也曾發生過幼兒園老師背摔小孩子、用針紮他們、甚至用開水燙小孩子的案例,最後的處罰只是拘留五天外加解聘。”
“什……麽?”初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問,“這種處罰也太輕了吧?她作為人類靈魂工程師,嚴重違反了職業操守和道德,用那麽惡毒的話辱罵傷害一個幾歲的小孩子,還打她,用針紮她,最後只是拘留幾天加解聘?就算不按傷害罪嚴懲,教師資格證總得取消吧?難道她還配做老師嗎?留着她在教師隊伍裏繼續禍害別的孩子?”
少年沉着臉,沒有說話。
他怕他一開口就要罵娘。
而眼前的這個女孩兒,最不喜歡聽人罵髒話。
屋內一時靜默。
初晴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半晌,她自言自語地低聲說了一句:“……做小孩子好難啊。”
她低下頭,為欣欣以及和欣欣有着類似經歷的小孩子感到心酸。
身體上的傷痕或許能愈合,可是心靈上的創傷呢?
小幼苗被人狠狠擰過一次後,仍然能長得又高又直嗎?
就算是一個成年人,也不見得能完全無視他人的侮辱傷害,摒棄掉消極影響,繼續樂觀地生活。
更別說那是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幾歲大的小孩。
孩子們用清澈的眼神和天真的笑臉來面對這個世界,而制定出這個世界運轉秩序的大人們以什麽回報他們?
祁天無聲地呼出一口氣,掏出自己的手機,修長的手指在打字發信息。
“我要把這件事告訴我爸,”他說,“那是他女朋友的孩子,應該由他來罩。”
初晴精神一振。
祁天他爸貴為集團老總,能量自然比兩個中學生要大很多。
至少,取消劉芳的教師資格證應該不成問題……吧?
祁大少放下手機嗤笑一聲:“哪能這麽便宜她?她以後沒辦法在南城呆下去了。”
初晴小嘴微張——這麽霸道!
如果用知音體來描述他的意思,就是:
與祁家不對付的人,不配呼吸南城的空氣。
初晴趕緊回想,自己有沒有得罪過祁大少呢?
……除了昨晚跟他打鬧的時候碰過他尊貴的手臂外,她對他一直都很有禮貌,應該沒事。
“那個,祁大少爺,”初晴畢恭畢敬地問,“請問您這間高雅、舒适、美觀的會客室可以給我用一上午嗎?”
祁天好笑地望着她,“可以,你要幹嘛?”
“幫你補課啊,我把書都帶來了。”初晴笑眯眯地拍了拍放着一旁沙發上的帆布包。
祁天:“……”
今天不是一個甜甜的約會嗎?
居然,要補課?
所以,她是以約會為名,行補課之實?
女人果然都是騙子。
“你怎麽了?”初晴奇怪地看着他沉下臉。
祁天冷哼了一聲,雙手抱臂:“你怎麽不問我有沒有時間接受補課?”
初晴心說你有時間陪我逛街怎麽會沒時間補課。
但祁大少的臉色明顯不好看,于是她從善如流地問道:“那你有沒有……”
“沒有。”他一口回絕,甚至沒等她把話說完。
初晴一頓,試着解釋:“其實我只是想……”
“不,你不想。”
兩人大眼瞪小眼。
金色的陽光照進室內,帶來融融的春意。
祁天擡頭望向窗外,瞳孔中映出藍天白雲,以及一只在雲端展翅翺翔的黑色孤鷹。
這一剎那他的神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就像一頭只想在春天的曠野裏自由自在地盡情奔跑的豹子,充滿了野性。
這樣的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甘願被功課困住。
初晴心塞地意識到這一點,只得改變策略:“那我們先去買衣服好了,這總不會有問題吧?你昨晚答應了我的。”
——買完衣服再哄哄他,說不定他就會同意補課了。
幾分鐘後,兩人乘電梯下到天際大廈的低樓層,開始逛服裝店。
天際大廈的購物廣場在南城赫赫有名。它最大,最豪華,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它将世界名牌與本地特色兼收并容。
南城的飲食文化全國馳名,但服裝鞋包的品牌發展仍有進步空間。
為了鼓勵本土的服飾公司,天際大廈的開發商挑選了十幾個與天際的風格和定位相符的品牌,給予他們以租金優惠,讓他們與世界名牌服裝店比鄰而開,同臺競技。
經濟寬裕的可以逛名牌店,不那麽有錢、但又想要買到性價比高的設計獨特的衣服,就去逛本地潮牌店。
這正是初晴想在天際買衣服的原因。
初爸爸還是長得很好看滴,就是衣服略微呆板了一點。
時間還不到十點,人流不算多。
柔和明亮的燈光照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空氣中飄浮着似有若無的香氛,頭頂天花板的小喇叭輕輕傳來悅耳的純音樂。
各服裝店的年輕店員們早早站在店門口,男的英俊,女的俏麗,他們訓練有素,紛紛露出八顆牙齒,向來往的路人熱情地打招呼,希望能盡快做成周六早上的第一單生意。
祁天和初晴兩人相貌出衆,很快就有店員注意到他倆。
“春裝新款!歡迎進店來看……”一名女店員向祁天招呼道。
祁大少連眼角餘光都沒分過去——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品牌,從來都不是他選擇的目标。
女店員眼看他倆就要走過去,不甘心地又加了一句:“有情侶裝哦~~”
祁天頓住了腳步。
“情侶裝”,要不要買呢?
然而擡頭一看,初晴心無旁鹜,已經走遠了……
這叫什麽事啊。祁天心緒難平。
她出來買衣服,就不考慮給自己也買一件嗎?
而他就在她身邊,順便買情侶裝不好嗎?
就算她帶的錢不夠,但他的錢很夠啊!
前面那個苗條的身影已經走進了一間專賣中年男人衣服的店子。
祁天挪動腳步,慢吞吞地跟進去。
初晴對爸爸的喜好以及尺碼很了解,叫祁大少陪買衣服本來就只是一個幌子,很快,她就選好了衣服,準備拿去櫃臺結帳。
“天哥!”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兩人轉頭,看見一名身穿紅裙的少女走了進來。
這名少女長着一張妩媚的鵝蛋臉,戴在脖子上的一條鑽石項鏈熠熠生輝,兩條大長腿又白又細,身上的紅裙和手裏拿着的小手袋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名牌貨。
全身上下很好地诠釋了“白富美”這三個字。
白富美踩着一對細跟高跟鞋,搖曳生姿地走過來,停在祁天面前。
“天哥,昨晚我發的信息你沒看到嗎?”少女甜笑着問道。
祁天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聲不吭。
初晴對祁大少的脾氣已經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此刻他的意思是——“你發的信息我就一定要看嗎?”
忍不住偷偷一笑,祁怼怼真夠絕的,連這樣的一個白富美都不給面子。
這名少女就是林含笑。
祁天雖然轉學進了萃英,但她對他的情況很關心。就讀萃英的朋友告訴她,一班的學委初晴主動要求跟天哥同桌,從朋友那兒的班級合照看到了初晴的樣子後,她就把初晴當成了自己的新情敵。
今天她來逛商場,從店外走過的時候,無意中看見祁天竟然跟初晴一起逛!商!場!
這不是男女朋友才會做的事嗎?
這叫她怎麽忍?!
于是她立刻走進來,想給“情敵”一個下馬威。
可是祁天的反應卻令她有些下不了臺。
不過,知難而退可不是林含笑的風格。
她轉向初晴:“我聽說你現在跟祁天同桌?”
初晴身高一米六二,林含笑原本跟她差不多,但腳下的高跟鞋生生令她拔高了好幾厘米,望着初晴的時候就有種居高臨下的睥睨。
初晴點頭。
“那你就是我的情敵了。”她說。
初晴:“……”
姑娘,你這是什麽邏輯?
“我沒有……”
她剛開了個頭,就被林含笑嗆了一句:“哎喲,喜歡天哥卻不敢承認,你的膽子也太小了吧?”
初晴覺得,這姑娘腦補的能力太強了。
再說,像祁大少這種生活在雲端的人物,普通少女哪裏配得上?得跟她這種高傲白富美配一對才行。
兩人手挽手一起出現,共同以睥睨衆生的眼神震碎凡人的膝蓋,這樣才夠勁兒。
林含笑望着初晴,塗着“斬男色”口紅的唇邊逸出一絲嘲諷的笑——這女孩兒長得雖然漂亮,但明顯跟天哥不是同一階層的人。
她高傲地仰了仰下巴:“明天我在鳳凰山莊辦生日宴,到時會有很多朋友出席,就讓他們來評判一下到底誰更有資格當天哥的女朋友。你敢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