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死者五
“從來沒有人敢對肖主任這麽做,你膽子可真肥。”護士長将光着上半身的尤霧推進了禁閉室,想對待一條狗似的将他塞進了鐵籠子。
鐵籠子很小,只夠一個成年人蜷縮在裏面。
等到護士長将鐵籠子鎖上,尤霧才開始求饒:“護士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把我留在這種地方。”
“活該!你也不看看你這身體多髒。肖主任那麽喜歡幹淨的一個人,今天算是被你糟蹋了!”護士長晃着醋瓶子,加快了濃醋傾倒的速度。等倒滿一大碗,她就離開了,并打開了房間的熱風機。
濃醋本就易揮發,加上熱氣鼓吹,整個禁閉室瞬間充斥了濃醋的味道。
尤霧重咳兩聲,被醋熏得鼻腔發酸,胸腔發癢。他這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确實活該!
他本想打探一下肖陌的陣營。如果肖陌和他是一個陣營的,他完全可以借助肖陌當前的職務,順利進入禁閉室完成拍攝任務。但是肖陌直言不諱,道出了兩人非同一陣營。
沒辦法,他只好用正當的理由進入這裏接受懲罰。
魏柏林給他提供過信息。讓他去摸護士姐姐的大腿,他是肯定不會去的,多下作。但是肖陌的話,與自己性別相同,欺負一下,他的良心不會受到譴責。
于是,他調戲了肖陌。
而後,肖陌被他調戲得伫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最後,在場的其他醫護人員将他使勁掰扯下來,并拖到了這間禁閉室。
以後再有這麽作死的反人類任務,尤霧定要和系統打個商量。讓他去拼去闖都可以,被關在鐵籠子裏面毫無尊嚴,絕對不行!家裏的狗籠子都比這個籠子大!
被醋熏得實在難受,他還不忘來此的目的。拿着外設将手伸出鐵籠子,自攝一段被關在籠子裏,被醋薰,被燥熱的風吹股的畫面後,他趕緊把藏在褲袋裏的蘇打餅幹拿了出來。
捏成了粉末的餅幹碎倒在醋碗之後,過了一會兒,禁閉室內的醋味才得以緩和。一包餅幹碎雖然不能完全消除醋味,但是減緩還是可以的。
耳機中傳來蘿莉輕快的提示音:“恭喜萌新玩家完成子任務二,獲得積分:100,并達成【搬石砸腳】的稱號。當前積分為:300。請等待子任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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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幸災樂禍的語氣,尤霧簡直要被系統氣死。
但是為了積分,他忍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禁閉室外沒有任何聲響。不到明天午餐時間,沒有人會将他放出去。被醋熏一熏,就當是消毒了,但是這燥熱的風,着實吹得他口幹舌燥。
他蹲坐在籠子裏,抱着雙膝眯了會兒眼,沒多久便覺得困意來襲。
今天,入睡之前他沒有吃藥,于是,夢境再一次來襲。他夢到自己被水包裹,如論怎麽掙紮,怎麽向上游,都無法擺脫。他在水中愈發掙紮,等待鼻腔口腔中全是冰冷的水,他才摸到了一塊柔軟的東西。
救命之物越來越具象化,漸漸變成一個人。這個人的胸膛很結實,很溫暖,很安心。尤霧像是一只尋到了溫暖懷抱的幼崽,緊緊抱住了他,将頭埋在他的胸口,喃喃幾句。這種安全感很像他哥哥曾給予的,但是細細品來,又有一定差別,因為他帶着一點點薄荷糖的清甜。
等尤霧再次醒來,已經是清晨。
護士長不請自入,垂着眼皮不知道在寫字板上寫些什麽,同時又拖着低沉的音說:“虧得肖主任關愛病患,否則犯了錯,不到中午用餐,你別想出來。這次算破格了。”她的語氣很不客氣,本來就是個假扮的護士長。
要不是這小子長得好看,她才不會舍得放棄那一百任務積分,聽從肖陌的話,将人放出來。護士長心說。
尤霧抓了抓細軟的頭發,對着護士長一笑:“多謝護士姐姐,也替我謝過肖主任。”
護士長被尤霧的笑迷得七葷八素,當即拿着板子出去了。
吃早飯的地點還是昨天的那個食堂。病人們很安靜,有人撕着面包,将面包屑擺成螺旋狀;有人用調羹數着蛋湯裏的蔥花,湯汁一攪,又得重新來過。魏柏林和米可兒在老位子等他,相比其他病人而言,他們正常太多。
尤霧掃了一眼鄰桌。隔壁桌,昨天的那個黃毛還沒來,而其他五個人已經快将早餐吃完了。
米可兒吃完早餐,像是有急事,走掉了,只有魏柏林依舊靜靜地看着尤霧,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救世主的聖光。”魏柏林突然開口。
尤霧吸了一口奶。魏柏林又要開始他的洗腦了。“怎麽看到的?”尤霧問。他是個醫學生,而魏柏林是個精神病患,他想過将魏柏林從精神枷鎖中解脫。
很多精神病病原隐藏很深,一般人看不出他病在哪兒。只有精神病醫師通過循循善誘,步步挖掘,才能找出病因。
魏柏林翻開他随身攜帶的聖經,又說:“你知道耶稣是怎麽死的嗎?”
尤霧點點頭:“因為遭受信徒背叛,所以被釘死在了十字架上。”
“不。”魏柏林否認,“耶稣是救世主,所以他的死是必然。”
尤霧問:“這話怎麽說?”
魏柏林仔細地翻閱着聖經,回道:“救世主的責任便是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熱,但是他是神,又如何感受得到疼痛?心和身的痛,他一樣都感受不到。”
“有點道理。”尤霧點點頭,“所以你認為,他為了感受這種痛,化成了肉身,深入百姓之中體驗苦痛,經歷背叛,經歷折磨,才完成了他對百姓的救贖?”
“确實如此。”魏柏林的眼神再次明亮起來,他覺得尤霧是他的知音。“救世主的隕滅,是對百姓的一次救贖。耶稣不僅僅是耶稣,可能他就存在我們身邊,用自己的死拯救世人。”
尤霧其實并不是基督教徒,所以對這方面也并不了解很多,只不過偏巧看過幾次聖經中的內容,才能和魏柏林聊上幾句。“所以,你覺得是我?”尤霧指了指自己。
魏柏林又搖頭:“你暫時還不是。你的身上雖有聖光,但是并未到達像救世主那樣的程度。”
“那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為救世主?”尤霧問,同時吸了一口奶。
魏柏林說:“在我還未死之前,你無法成為救世主。”
“現在的救世主是你?”尤霧繼續深入。
“明确的說,是救世主暫時入舍的肉身。救世主現世的目的是救贖,所以在救贖還未完成之前,救世主不可能因為其他理由死去。”魏柏林說得非常認真。
尤霧記起來了。魏柏林說過,他被親人送進醫院,是因為他想自殺。“所以,你用自殺的方式證明自己就是救世主?”
“是的,但是家裏人根本不理解我。”魏柏林說,“你相信嗎?在我來到這裏之後,我死過好幾次。最近的一次,就是昨天晚上。”
尤霧越來越覺得有意思,因為精神病人的思維發散性很強,有時候聊多了,确實會有一種錯亂的感覺。“但是現在你還活着。”
“昨晚,我像以前那樣死了,然後,我的靈魂飄到了肉身之上。我發現我和其他病人的屍體被一道送進了一個地方。哦,對了,與我同行的屍體還有隔壁桌的小黃毛。”魏柏林說得很輕,就怕隔壁桌聽到,“你看,小黃毛不在吧,因為他已經死了。”
聽到這裏,尤霧咽了咽口水。“然後呢?”
“但是救世主與我同在。在他未完成救贖之前,他不允許這具肉身死亡。所以,我又複活了。等我醒來,我又躺在了自己的病房。”
“你确定不是在做夢?”尤霧質疑道。
“怎麽可能是在做夢!”魏柏林有些急了,“救世主就在我的腦海中說話,他說救贖未成,他入舍的肉身就不能死去。你看看。”他伸出手腕,手腕上是幾道刀疤,“我割過脈,醒來的時候浴缸裏全是我的血,但我還是沒死。”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不過尤霧不排除他在撒謊的可能。
看着尤霧沉默不語,魏柏林接着說:“但是,近幾天,救世主告訴我,他的救贖快要完成,即将尋找下一具肉身。我懷疑,救世主找上了你。”
“你身上的聖光比昨天更加強烈了,這代表救世主即将入舍你的軀體。”魏柏林正襟危坐閉上眼睛禱告一番,低語了一句阿門,而後又道,“尤霧,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你要完成對世人的拯救。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自殺試試,你死不了。”
尤霧很嚴肅地點了點頭,“既然你說救世主會入舍我,那麽,沒了救世主同行的你,也就成了尋常的肉身。所以,你應該珍惜你的生命。”
魏柏林反駁:“但是,救世主完成救贖的條件便是被入舍的肉身隕滅。我只能等待死亡到來的那一刻。”
“你可以等待死亡,但是卻不能一次次地自殺來證明救世主是否還在你身上。這是對神明的一種亵渎。”尤霧說。
魏柏林沉默了。
愉快的早餐時間就這麽結束了。尤霧被洗腦了好一會兒,最終嘗試着問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小黃毛的屍體現在在哪兒?”
于是,尤霧現在到的地方,是醫院的加護區——一棟看似廢棄的樓房。加護區,顧名思義,裏面住着的精神病人相比外面随意活動的那些,入病更深,甚至有暴力傾向。因此,加護區的病房如同牢房,因醫護人員很少逗留,更沒有人來清掃這裏。
尤霧緩步走在走廊中,鏽跡斑駁、無比厚實的鐵門後邊,有時傳來大聲叱罵,有時傳來鈍器敲打。日光燈忽明忽暗間,走廊中回響着尤霧陰冷的腳步聲。
屍體會送到這附近,可能嗎?尤霧左右掃視,突然間,他看到了一個紅黑色的手印,就在走廊盡頭的鐵門上。
尤霧快步走過去,确認了這個手印是血手印。好奇心驅使,他想知道這座鐵門後面的情況。鐵門的上方有一個小孔,只有成年男子大拇指粗。尤霧打開外設手電,照了進去。但是眼睛卻不能清楚地看到裏面的情況。
衡量一番後,他放下外設,閉上右眼,将左眼靠上去。
裏面漆黑一片,唯有一縷陽光順着牆上轉動的三頁風扇照射進來。
尤霧将手貼在鐵門上,想借着裏面的光看清楚。
另一雙手,從尤霧的背後慢慢靠近。
裏面會有小黃毛的屍體嗎?
他暗忖着。乍然,一縷黑影擋住了屋子裏的陽光。下一刻,他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與其說是黑影遮擋住了陽光,不如說是有什麽堵住尤霧正在觀察的小孔。
擋住小孔的是一只眼睛,一只眼白血絲遍布,眼瞳污濁不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