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死者二
待到針尖即将紮入皮膚的那一刻,電療室的門被打開,同時,一不愠不火的聲音在尤霧身後響起:“誰允許你們把病人帶到這兒的?”
聲音很耳熟,也很溫柔,但溫柔的表面如同覆着一層薄冰。尤霧不确定,不過這清磁的聲音讓他覺得莫名心安。
幾位身為主治醫師的醫護人員立馬撤掉了針筒,“肖主任,這兩個病人在禁閉室私鬥,病人的腦子都不大好使,所以就想着……”
出現在門口,穿着一身熨帖白大褂的男人正是肖陌。
“帶回病房,打些鎮定劑。”肖陌打斷了醫師的話,并走到尤霧的椅子後邊,垂目掃了一眼。
尤霧的手腕已經被皮套勒出紅痕。
醫師解開束縛,扛起筋疲力竭的妹子與看似精疲力竭的尤霧,準備送回病房。
新來的玩家知道肖陌的職務高于他們,所以不好開罪。
而老玩家,和肖陌處得久了,能察覺出肖陌這人雖然看着平易近人,對誰都是溫和的模樣,但是與他為敵,絕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這人的心機與面相是極其不符合的。
副本的時間線與現實的時間線有所差別。屠戮環節結束後,所有玩家一起進入副本,但是并不是所有玩家立刻開始游戲進度。
像尤霧和米可兒,他們睡了三個小時,但是其他玩家卻在這三小時之內陸續登場,開始他們的游戲進度。因為時間線可被任意拉伸,所以這三小時,對最先進入副本的玩家或許就有一年之久。
而新來的醫生玩家,也許只比尤霧早登場了一分鐘而已,卻已在副本中待了兩天。
尤霧仿佛是這個副本中最後登場的主角,他的到來,讓副本內的時間伸縮比恢複到了現實生活中的1:1。
當然每個玩家都以為自己是這個副本中的主角。
“男的不用,他的情況比較特殊。”肖陌留下了尤霧,同時又交代,“不到必要時刻,別随便對病人用這種東西。若有其他目的,有的是時間。”肖陌雖然極其平淡地說着,但老玩家聽得出這是一種警告。
尤霧撕掉了嘴上的膠布,揉了揉嘴,看着幾位醫師将妹子帶走。待到電療室只有兩人,他才開口:“你剛才去哪兒了,怎麽突然就不見了?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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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時間線的拉長,尤霧認為自己和肖陌走散才不過三小時,但是在肖陌的記憶裏,被執行者追殺一事已經過去很久很久。
剛才和妹子打鬥一番,緊接着又被極其粗魯地拖到了這兒,尤霧身上的病號服皺皺巴巴,連紐扣都是錯開的。
肖陌并未及時回答,而是擡手一顆顆地解開了他錯亂的紐扣,再一顆顆地扣上,如此簡單的動作,在修長手指操作下卻令人賞心悅目。肖陌的身上有一股令人惬意地薄荷清香,有點甜,似乎是薄荷糖的氣味。
尤霧先是低眼看這雙手,再擡眼看肖陌低垂着眼簾、如此仔細的模樣,一時間內沒有拒絕。
“我也不知道。”拉平了領子之後,肖陌才開口。“走吧。”
“去哪兒?”尤霧還有點懵。
“吃藥。”
尤霧跟在他身後。既然是角色扮演,理應當不會将他當成真的精神病人一樣喂藥。他是這麽想的。
等進了肖陌的寝室之後,尤霧再次抽搐嘴角。原來剛才肖陌幫他整理衣衫并不是出于醫生對病人的關愛,而是……
肖陌似乎有強迫症。
套間內,所有的物件井然有序,幹淨工整。就書架上的書籍而言,都按照書本高度、顏色整齊排列,展示櫃中的藥罐,也按照瓶身高度、透明與否一一展示。
這樣的人當醫生,病人會被玩死吧……好吧,他是高階醫學院的教授,一般進行學術研究。尤霧心中如是說。
肖陌在玻璃櫃臺前走了片刻,集齊了各色藥物,放在了尤霧面前,“這是今晚的用量。”
尤霧一看瓶蓋的藥,其中幾種藥他倒是挺熟悉的,用于鎮靜、抑制焦慮。
肖陌看他不動,随意取了一顆塞進他嘴裏。而尤霧以為只是逢場作戲,并未拒絕,結果他剛品了品味道,就火急火燎地把藥吐了出來:“苦的?”
“藥難道還有甜的嗎?”肖陌問。
開什麽玩笑,真将他當病人?尤霧揮手将一瓶蓋的藥打翻,“我救過你,你何必那麽認真?這些藥要是吃下去,沒病也吃出病來。”
“進了這裏,哪個人是沒病的?”肖陌并未因這舉動感到惱怒,而是極有耐心地将藥撿起來,又重新取了一瓶蓋,“我不想動粗,你自覺點。”
尤霧想到了自己的任務。就現在而言,他确實是個精神病人,需要吃藥。要是這麽暴脾氣,指不定肖陌會戲精上身,會給他開個躁郁症相關的藥丸。“藥給我,我回房去吃。”他伸手去拿。
肖陌捂住瓶蓋,“我看着你吃。”
吃藥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他扭開頭,堅持自己的想法。
肖陌用食指推了推眼鏡,忽然一笑,淚痣點綴之下,雙唇輕抿、嘴角上揚的模樣讓尤霧忍不住偷瞄一眼。“你應該聽話一點,這樣大家都好做事。”
尤霧在家中被金貴老爺貴婦太太和哥哥寵上天,因此很任性。聽話?除非他自己知曉收斂,否則他不會在別人強迫下做事。
結果這一想法才産生片刻,他就被固定在了椅子上,顯然是肖陌按了開關。“喂!你什麽意思。”椅子漸漸往下躺,“戲精上身啊!”
“我剛才說了,你要是聽話一些,大家都好做事。”于是,在尤霧嗚嗚咽咽中,肖陌将磨成粉末的藥丸兌了水,一顆顆地灌了進去。
尤霧的下巴被鉗制得有些發紅,雙唇在清水蘸濕之下紅得鮮豔。他一臉委屈與惱火,被藥水苦出眼淚,“早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我就不該救你!”
肖陌一怔,好半晌才回過神補充一句:“這藥對你有好處。”言畢,他從口袋中取了一只薄荷糖盒子,将糖粒塞進了尤霧的嘴裏。
尤霧氣急敗壞地将糖粒吐出去,等吐出來之後,他才意識到真的是糖。嘴巴苦得要死,他需要薄荷糖來清嘴。
“不要就算了。”肖陌合上蓋子。
別,再給我一顆!尤霧眼巴巴地望着那盒糖。
肖陌無奈地搖頭,擡手揉了揉尤霧微卷而細軟的頭發,重新塞了一顆糖進去。
接下來,也不知是不是藥起了作用,困意漸漸來襲。他感覺到自己仿佛被人抱在懷中,又像是被裹在柔軟的羽毛中,輕飄飄的,一夜無夢,睡得香甜。
以前他老睡不安心,不是夢見自己溺水,就是半夜無端驚醒。
睜開眼的第一刻,他就看到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擠進了病房,肖陌把他送回了病房。要不是身上穿着病號服,他還真覺得之前發生的事只是他的一個夢。
去病人浴室沖洗身子後,尤霧等待着系統蘿莉對他進行下一步任務指導。這個精神病院,病人相對比較自由,只要不作死不惹事。現在才第二天,而他的任務是活過八天,并且曝光醫院的駭人行徑。只是現在歲月靜好的樣子,他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正處在逃殺游戲之中。
然而才歲月靜好了沒多久,尤霧的釘式耳機中,蘿莉發布任務細節了:“玩家尤霧,現在發布子任務一:拍攝電療儀的照片存至外設中。曝光行徑,從最簡單的開始。”
尤霧想起來了,電療儀,那不就是昨夜的那個?
他避開護士們的耳目,輕松到了療養儀器樓。但是,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因為放置電療儀的房門被鎖上了。
他又回到病人活動樓,随便找了一個病人,問:“你有沒有被電過?”
被問話的病人雙手抱膝,微微擡着頭,張着嘴,看着空氣,用自己的後腦勺一下又一下地撞擊牆壁。尤霧将手墊到牆壁上,再問:“我知道你在演戲,你有沒有被電療過,知不知道哪兒還有電療儀?”
病人接着撞牆。
一個不好的想法浮上心頭:這個副本裏的有些玩家不會真的是精神病病人?畢竟他現實落腳的城市,确實是有一所精神病院的。
胡亂給這病人塞了個枕頭後,他又想其他辦法去了。其實電療儀這東西,電量适當,确實有療養效果,也不算違禁。突然間,尤霧想起了一件事。肖陌的套間裏,貌似就有電療儀,昨晚他看到了。
猶豫片刻之後,他決定去碰碰運氣。畢竟他還想活命,只能做任務。
宿舍樓的一層是病房,房間較小;二層以上則是根據醫務人員的住處,根據職務分配。白日裏,醫生都不會在宿舍裏待着,所以尤霧很順利地摸到了肖陌的套間。這棟醫院的規格還是古早時期的醫院,并沒有聯盟的先進設備,所以房門并未采用指紋鎖。
打開門之後迅速溜進去。肖陌果然不在。
他拍下了昨夜束縛他用來強制灌藥的椅子和電療儀。任務進度條邊上出現了一個閃着綠色熒光的勾,這表示子任務一順利完成。“恭喜萌新玩家完成子任務一,獲得積分:100,并達成【小試牛刀】的稱號。當前積分為:200。請等待子任務二。”
這麽簡單?
既然任務已經完成,及時走人才是正事。結果剛走到門口,他就聽到了走廊中傳來了冰冷的腳步聲。肖陌的套間在三樓走廊的最盡頭,很顯然,肖陌回來了。
尤霧在門前頓時手足無措。這要是被發現,就玩球了。他迅速張望一圈,很快找了個最讓人心安的藏身之處。
衣櫃。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藥的問題我說一下,只有一顆助睡眠的藥是真的,其他都是苦味假藥。至于其他人的藥,不歸肖主任管。
肖陌寧願搞自己也不會搞小尤同志!諸君請放心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