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最強心證
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像碉堡一樣的軍事基地,對方處于弱勢,只有三四十人左右把守這地方。宴喜臣閉上眼,當年執行的這個任務歷歷在目,當初沒有平面圖,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驚險,但現在不一樣。在杜亞琛的世界裏,這永遠是他第一次執行這個任務,但對宴喜臣來說,他依舊記得裏面的平面圖。
基地分東南西北四個入口,角樓上都站有哨兵,門口各有兩名人員把守。好消息是東南兩側的入口被繁茂的枝葉遮擋,哨兵的方位有視覺盲區,而西北兩個方向因為沒有遮蔽物,所以幾乎沒有盲區。杜亞琛的計劃是直接從東南兩側突入,放棄西北兩面的入口。
本來,杜亞琛自然而然要和宴喜臣一組,但宴喜臣主動提出和段明逸一組,杜亞琛雖有些奇怪,但也沒說什麽。宴喜臣又自己的考量,段明逸和羅森對傭兵的行動和這個任務都不熟悉,他和杜亞琛作為當年這個任務的親歷者,分頭帶一個人正好。雖然,杜亞琛現在被魇着。
準備就緒後,羅森和杜亞琛從東邊開始突破,而宴喜臣和段明逸從南側進攻。南側的牆面一側枝繁葉茂,他們飛快地沿着哨兵盲區的路徑前進,成功地躲避。宴喜臣打頭陣,發現門口收尾的兩個士兵看上去疲憊而懈怠,趁他們彎着腰點煙時,迅速沖過去扭斷了一人頸椎,然後趁另一個擡頭的瞬間用刀子切開他的喉嚨。
血濺了宴喜臣一身,他面無表情地沖段明逸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上。
“這個任務我以前做過,杜亞琛在重複他過去的回憶。”宴喜臣壓低聲跟段明逸講。
段明逸皺眉,起初心中驚訝,很快又釋然:“難度大嗎?”
“不重要,我們不是真的為了打贏一場仗而跟他來這裏的。”宴喜臣快步走着,貼在入口前觀察**內的景象,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我們是為了讓他想起這是表世界而來的。”
“你沒有跟我說過你的計劃。這個世界的破綻是什麽?”
宴喜臣轉頭沉默地看了段明逸兩秒:“是我。”
段明逸一愣,他還想問什麽,但宴喜臣沒給他提問的時間。
段明逸回神,宴喜臣重新抱着槍沖進裏面去,于是段明逸不再吭聲,将槍上膛後預備地端着,壓着腳步在黑暗中前行。宴喜臣以前就是做尖兵的,打狙也不錯,段明逸卻沒有這樣的經驗。他跟着宴喜臣四處躲藏在不同的位置,像等待着獵物的蜘蛛,在對手路過時瞬間将他拖進隐蔽處扭斷脖子。
這是段明逸第一次見識宴喜臣的狠辣果決,他殺人的刀迅速而輕巧,完全不像在表世界那個迷茫的樣子。他在黑暗中盯着宴喜臣的臉,有點明白那種吸引人的反差在哪裏。宴喜臣平日那副溫和的樣子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種專屬于寶劍鋒從磨砺出的犀利。宴喜臣身上有種收放自如,軟硬皆宜的張力,讓人忍不住好奇,想要靠近。
在他前面走着的宴喜臣完全沒發現段明逸在後面對他觀察,他正專心致志地盯着樓梯間。很快,樓梯間傳來腳步聲。段明逸無聲地端起槍,槍杆已經在黑暗中沉默無聲地伸了出去,宴喜臣卻豎着耳聽了聽,擡手壓下他的槍杆。
腳步聲在他們不遠處停住了,然後是牆面被敲擊的聲音。宴喜臣記得這個暗號,他拍了拍段明逸的手背示意沒事,走了出去。
杜亞琛與羅森就在不遠處的拐角站着,四個人重新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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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層全部結束了?”
“連廊裏死了五個。”宴喜臣數,“門口士兵也都解決了。”
杜亞琛點頭:“四個門口的都解決了。”
“樓上的哨兵沒看到?”段明逸奇道。
“樓下的屍體挂牆上了,樓上的哨兵看不出來。”羅森冷漠回答。
羅森的回答很簡短,沒有解釋什麽是“屍體給挂牆上”,但還是讓段明逸打了個冷戰。
從目前看來他們的突入都很順利,以宴喜臣當年的記憶,人質應當是在二樓。二樓的西側,裏面還有二十人左右在把守,絕不是個小數目。杜亞琛顯然對身後的兩人不太放心,詳細吩咐了上去之後他們要怎麽做。羅森和段明逸都心不在焉地聽着,他們的确不是為了某個目的來參與這場活動的,但他們的确都在想,如果等下成功地将人質解救後,又能怎麽樣去提醒杜亞琛這是假的?段明逸有些恍惚地想起剛才宴喜臣說,真正的破綻是他,可宴喜臣想做什麽,段明逸卻不甚清楚。
這回上二樓的行動安排是羅森和段明逸在後方掩護,而宴喜臣和杜亞琛會打頭陣。趁着兩人到前頭去,段明逸低聲跟羅森把剛才的情況說了。當羅森聽到宴喜臣說他就是破綻時,果然也皺了下眉,卻又很快舒展開來:“我有點知道他想幹什麽了。”
段明逸不解地看向羅森,羅森卻再也不說話了,只對他道多注意身後有沒有人。
前面的二人已經接近二樓走廊西側的門,杜亞琛替代了宴喜臣的位置,從兜裏掏出兩根鋼絲來,在門孔裏攪了攪,示意他沒有鎖門。宴喜臣單手持槍推開了門,那是一間空屋子。
即使他沒看到一個人,敏銳的直覺令宴喜臣的身體最先動了起來,立刻拔出刀向天花板的方向甩去,正中埋伏着的人的額頭。四面八方忽然湧出人流來,他們的槍聲比人出現得更快。宴喜臣猛地半關上門将門板當作了盾牌,數十發子彈的沖擊瞬間将門的另一面打得稀爛。後面的羅森和段明逸忽然反應過來,段明逸端起沖鋒槍轉身斷後,羅森則直接上霰彈,低聲喝道讓前面二人躲開。杜亞琛和宴喜臣各自側向門旁的牆壁,霰彈打出一條明火來,猛地炸入屋中,瞬間走廊上彌漫着硝煙。
羅森接二連三地發射霰彈,接着他看到宴喜臣在門旁邊沖他使了個眼色,于是他收了槍。下一秒屋內向外發起攻擊,槍炮聲震耳欲聾。
羅森和段明逸同時看到宴喜臣對他們點了點頭,随即宴喜臣将手中的槍猛地扔了出去,沖進了屋內的槍林彈雨之中!
宴喜臣一邊飛快地向屋內走去,一邊脫下自己的防彈衣還有頭盔。他卸**上的所有裝備,靠近了戰火中心。
羅森之前就猜到宴喜臣要做什麽,不明真相的段明逸則徹底被吓到。他要往上沖,卻被羅森扯着領子拽回來。向來總是萬事都在掌控中的杜亞琛,更是被宴喜臣這個無疑是送命的舉動給震驚了。
宴喜臣咬着牙,他心裏其實怕得要死,但是他還是要賭。
他賭自己就是杜亞琛表世界裏最大的破綻!
他聽到門外段明逸和杜亞琛大吼着他的名字,然後他站在房間的中心,展開雙手轉過身。
他目光穿過炮火,比炮火更灼熱地沉甸甸地投在杜亞琛的身上。那是一種千萬感慨之後凝練出的表情,像是要落淚,眼睛裏卻帶着深沉的感情。
杜亞琛猝不及防地被他這樣的目光砸中,愣愣地站在原地。
槍炮不能近他的身——宴喜臣站在炮火的中心,毫發無損!
他再顧不上背後的槍林彈雨,他也看不到羅森和段明逸奇怪的目光,短短幾步的距離他走得很艱難。等終于到達杜亞琛面前,他幾乎是猛地抱住他,用力地将他按向自己,好似恨不得将這個人溶于血水。
“現在你總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宴喜臣在他耳邊道,聲音聽起來還有些顫抖不定,“這個世界不是真的,是你潛意識創造出的一個你渴望的地方。”
“為什麽你會知道?”
宴喜臣的手放在杜亞琛的背上,五指張開,攏着他,多麽珍惜:“我來找你,要把你從這裏帶出去,不惜任何代價。我當然希望你能愛我,但我也希望你愛的是真實的我,而不是這裏的那個我。我知道我不夠好,但我不想失去你。”
“這也不需要你走到炮火中央來向我證明!”杜亞琛少有的情緒不穩。
“不,我不是向你證明我愛你,不是的。”宴喜臣放開他,手從他強健緊繃的肩,撫上他的脖頸,最後是臉頰,宴喜臣的眼睛裏容納着那麽多內容,“不是證明我愛你,是你向我證明了你愛我。我破釜沉舟一試,是賭我在你的空間法則裏,永遠不會被傷害!即使是在你表世界最危險的地方,你的潛意識也保護着我……所以槍炮不能近我身,子彈不能傷我分毫!”
這就是宴喜臣想要在杜亞琛面前揭露出的破綻,因為在杜亞琛的世界裏,他永遠不會受傷,因為他愛他。
從剛才宴喜臣猛地覺悟到這一點時,他感到滾燙的血液燃燒他的心髒。
在剛才那一刻,他感到的撼動勝過千言萬語。
他感覺到杜亞琛緩慢地回抱住他,然後他們眼前的景象開始融化,開始崩塌。
宴喜臣嘴唇顫抖,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按下杜亞琛的腦袋,湊上前咬住了他的唇。他用力地親吻他,用一個吻宣洩內心澎湃而難以平息的感情。
奇異的,荒誕的,戰火連天的時代都褪去,剩下清澈的日光,還有波光粼粼的湖水。硝煙味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新鮮的青草味,潮濕的空氣在陽光下像流動的油墨,漂浮着許多閃閃發光的物質。宴喜臣聽到萬物生長的聲音,緊湊而明亮。天空變得很圓很扁,壓下來,在他們身邊漂浮着。風有了顏色,像道透亮的碧藍色的光,吹過身軀沁入他每一寸皮膚裏。
宴喜臣不曾有過如此瑰麗驚豔的體驗,頓時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股潮濕卻不寒冷的霧氣,飄浮在無序的萬物之間。
如果不是杜亞琛深深地吻着他,他真的以為自己要化了。
再睜眼時塵埃落定,他們站在波光粼粼的湖水邊,萬物恢複秩序,重新變成宴喜臣記憶中的樣子。這片湖水正是他們從裏世界來到杜亞琛表世界的通道,此刻正波光粼粼地投射出銀色的光芒,撒了宴喜臣滿身的碎光,像河流流淌在他身上。
宴喜臣望着已經變成鏡面的湖水,明白現在通道是又打開了。他們的周圍空無一人,羅森和段明逸不知去了哪裏。
杜亞琛的目光,在他的那個吻裏漸漸變化,宴喜臣明白,杜亞琛的意志正在漸漸從表世界中剝離。他想起了一切,他會推開他嗎?宴喜臣記得他說,這次是他不要他了。
他還可以要他嗎,他堅持地在內心渴望着。
杜亞琛沒有推開他,他回應了宴喜臣的吻。
宴喜臣閉上眼,感到過了許久,杜亞琛放開他,自顧自沉默地走到湖邊坐下。他的背影像一柄筆直的刀,被這一條叫往事的河流照射得發亮。
他忐忑不安地走到杜亞琛身前,深黑的影子于是傾斜下來,将杜亞琛籠罩在他的影子裏。他背着光,眼睛卻雪亮。杜亞琛臉上神情莫測,仰頭眯眼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宴喜臣的下一步動作。他這副神情讓宴喜臣把持不住,果真低下頭來,勾着他的脖子,試探地在他唇上蹭了一下,杜亞琛沒有拒絕。他的氣息無聲地紊亂,他扯了一把宴喜臣,于是将人扯倒在自己懷裏。
兩人在草坪上滾成一團,擁吻。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唇分,宴喜臣擡起點身,從上方看他,喑啞地問。
杜亞琛躺在下面,用力按壓他的眉骨、眼睛、嘴巴,目光糾纏着。
“嗯,本來是這麽跟你說的。可是你不聽話,還跑到我這裏頭來。”
宴喜臣想到這裏又擔心:“我進來時,在湖邊遇到了該隐。”
杜亞琛靜靜望着他:“嗯?”
“他說,一旦通道打開,他就能夠進到你的表世界裏來……”
“他的确能,但不會把我怎麽樣。”杜亞琛手指攀上宴喜臣的,“這裏是我的表世界,我即是空間法則。該隐是裏世界的意志,并不屬于這裏,所以不用擔心。”
“他騙我?”
杜亞琛無所謂地把玩着宴喜臣的手指:“他不想你來找我。”
宴喜臣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低頭看着他把玩自己手指的關節,心中有些慌亂。慌亂完了心裏又有點說不出的別扭滋味。
“你擅自跑到表世界裏來,沒有跟任何人說,知道如果沒有人能進來,你的後果是什麽嗎?”
杜亞琛卻無所謂地笑了下:“大概會一輩子困死在這裏吧?”
“然後你覺得也不錯?”宴喜臣心裏的滋味更複雜。
“有山有水有我生存的價值,還有你,我很知足,是不錯。”杜亞琛繼續逗他。
宴喜臣揪住他的領子,大有要将人掐死的架勢,下手卻還有分寸:“是誰一開始跟我說,要從表世界醒來?”
“別生氣嘛。”杜亞琛還是那副老樣子,“現在你救我,我挺感動的啊。你是想我表現得後怕一點,還是想我表現得更愛你一點?你這回把我的奢望都看得清清楚楚,要說對我負責了嗎?”
饒是宴喜臣心中再多歡喜和想念,聽到此處面對他的厚臉皮也恨不得給他兩腳:“你要我負責嗎?你已經說不要我了。”
杜亞琛就這麽凝視他的臉許久,敗下陣來似的嘆氣。他的手虛虛放在宴喜臣的腰後勾着他,好讓他不從自己的身體上掉下去。
“我說那樣的話,的确不是因為要抛棄你。”杜亞琛說道,“還記得我傷得很重的那天嗎……”
宴喜臣正色起來,從他身上翻下,知道杜亞琛這是要跟他坦誠。
作者有話說:
燕子:賭你愛我 老大:不我不愛你(笑) 祝大家五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