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臺風雨持續了一周,這一周兩個人就呆在家裏,黏黏糊糊地膩在一起。
方秋水當然喜聞樂見,成天想和明循一起看電影和吃點心,甚至還想帶明循出去買衣服,但是被周覓白拒絕了:“媽媽,明循現在不能外出。”
方秋水有點生氣:“可是你自己都帶他出去玩兒!我知道你們之前經常去植物園對吧!那我帶明明去水族館!”
周傳烨有點頭疼。
他攬過妻子的肩:“你得給小兩口一點空間啊,要不你帶我去水族館吧。你還從來沒有帶我去玩過呢。”
方秋水對于跟自己年長的有些古板的Alpha丈夫一起去水族館沒有興趣,但是丈夫的眼睛溫溫柔柔地帶點懇求地看着她,她一下子就心軟了,盛裝打扮,搭配好裙子、包包和鞋就和丈夫開車去水族館了。
周覓白在處理公司項目工作,他不太在公司,必須開視頻會議。
有時候公司領導層就會看到畫面裏端着一杯咖啡的雪白細長的手指,或者是嬰兒藍的睡衣的柔和的一角,或者是軟哝哝的一聲“覓白”。
他們都知道,小周先生在陪伴自己身體虛弱的Omega。
等臺風警告撤銷,臺風撤離清江市的時候,明循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他本應該挂斷或者漠視,但是他卻接起來了。
那邊有個冰冷的帶着鄉音的女聲說:“請問是明循先生嗎?”
“是的。”明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護工今晨9點發現,您的母親于在家中去世。”
明循好像聽不到聲音了。
他的腦袋空空,他的腺體應激性地疼痛,痛得他蹲下身去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
“明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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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循頭也痛得厲害。
死了,真的死了,竟然死了,終于死了。他都不知道該選哪一種心情。
他怔怔然握着手機,最後卻是問,她怎麽死了?
他的母親是他二十五年來生活的陰影,她和自己的痛苦一樣強大,和自己的不幸一樣歷久彌堅,好像永遠不老,永遠不死。好像一個詛咒,非要和他糾纏到生命終結,最後在自己死亡的時候還要把自己這個代表着恥辱和終結的兒子一起拖進墳墓。
他哭不出來了。
他不會為這個人掉一滴眼淚。
明循突然從後面被抱住,發抖的脊背緊緊貼着堅實溫暖的胸膛,好像自己的恐懼和迷茫也可以通過肉體的接觸傳遞給後面的這個人,從而得到一絲解脫似的。
明循想要大聲哭訴,想要非常無禮地不得體地咒罵,像個瘋子,但是他最後也只是像個可憐的孩子,睜着大眼睛說:“我沒有媽媽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周覓白眼裏驚愕,只能更用力地抱住他,耐心地撫摸他僵硬的背,握住他冰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在的,我在的。我愛你。我要你。”
明循閉上眼睛。
他知道這是不一樣的。
可是他不忍心讓周覓白害怕了,他慢慢地平靜下來,說:“我要回陸橋去處理一下後事。”
周覓白說:“我陪你。”
明循再次踏上了陸橋這塊土地。這個小小的縣城,貧瘠,落後,像每一個掙紮着發展的小縣城一樣,一邊瘋狂拆毀,一邊瘋狂建設。一邊是中産階級的天堂,一邊是外鄉人的聚集所。有溫度,但是溫度太稀薄了。有回憶,但回憶太脆弱了。
陸橋對明循來說是挫折、失敗、絕望、苦難起點。
明循和周覓白牽着手走在這座小縣城的巷子裏,甚至不知道該開口介紹些什麽。
社區O聯派了人來交接喪葬工作,明循表情冷冰冰地聽着。
旁邊有人說:“這個兒子怎麽一點都不難過的?一滴眼淚都沒有?”
又有一個人說:“他媽媽是什麽人?小時候虐待過他的。”
“那也是媽媽呀,媽媽生育了他,他倒好,嫁給旁邊那個看起來就很有錢的Alpha後就沒回來看過,怎麽也不該這樣啊?”
“好歹來主持喪葬了,哎,人家的家事別多嘴了。”
周覓白從客廳看向這棟民居的院子,一棵桂花樹已經死了,小小的花圃裏雜草叢生,臺風雨過後一片慘淡飄零。
一張長長的木凳上放着一堆生鏽的鐵鏈。
周覓白皺了皺眉頭。
他走過去,牽住明循的手,對O聯的人說:“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喪禮很快就辦好了,當天下午出殡火葬,第二天早上就置辦了一處山上的公墓。她身前不肯和丈夫合葬。
來的人不多,只有她生前研究所的幾個老朋友和一兩個領導,娘家來了個哥哥,夫家來了個大舅哥。
冷冷清清的。
他的母親,冷冷清清地來,也冷冷清清地去了。
人群散去,周覓白和明循走在墓道的長階上,風吹過松樹,有種辛辣的香氣。
“她是陸橋生物異能所的研究員。她本來可以去省城裏,甚至去更遠的地方,但是她生下了我。她不想要我,可是,可是法律禁止Omega堕胎,而且她一旦堕胎,體制将會剝奪她的工作機會。”
“我有時覺得,不能怪她。可是我也不能怪我的父親,他愛我也愛着自己的妻子。那我怪誰呢?也怪Omega這個身份嗎?”
明循笑了一聲。
這是他這麽多天來第一次笑。
明循看了一眼蔚藍天際:“我沒有血親了。”
他誕生在這個人世最初的鏈接已經被命運盡數砍斷,他無父無母,無兄弟無姊妹,他是被扔到人間的人。
周覓白終于明白了,有些事情他是無法彌補明循的。
明循是這樣完整的獨立的個體,他有着不能化解的舊傷淤青。他只能一直陪着他,等時間慢慢地撫平他的愛人的傷口。
明循和周覓白開車回到家中。
明循先去洗澡,周覓白再進去。
當周覓白洗澡的時候,浴室的門被打開,玻璃門前出現了朦胧修長的美好肉體。
玻璃門被打開,沒穿衣服的明循在他面前跪下身,嘴唇輕輕觸碰開始翹起的頂端,眼睛是那樣天真但是難過地看着他。
“覓白,我可以要一個孩子嗎?”
頂端被溫熱的口腔含住了。
周覓白喉嚨裏滾出一聲悶哼,額角青筋暴起。他的手指穿插到明循柔軟濡濕的發絲之間,低聲道:“我們可以。”
兩個月後,十二月份的時候,明循從衛生間出來,手裏拿着試紙。
周覓白看着試紙上藍色的線,愣了愣,随即一陣狂喜:“我們有寶寶了!”
明循把臉埋在他的肩頭,抱着他說:“嗯。”
他覺得腹部暖融融的,像是揣着一個小小的太陽。
那是他血脈相連的孩子,一半是他,一半是周覓白。這個小小的孩子和周覓白一起,牢牢地把他鎖在人世間了。
他現在就感覺對這個孩子的愛意要噴薄而出。
他笑着笑着,又小聲哭起來。
周覓白給所有的親朋好友都打了電話,接通電話第一句就是傻兮兮大笑:“我做爸爸了!”
明循也給吳避珂和王薄州發了短信。
吳避珂立刻邀請明循來他們新落成的實驗室看看,并且一起吃個飯。
好半天,王薄州回了一條:“恭喜你,肯定是個聰明漂亮的寶寶。”
明循回:“謝謝,也謝謝師兄一直以來的照顧。”
方秋水和周傳烨興奮得要死,他們立刻去清江最大的廟裏上了最粗的香,請了尊金身觀音供在大殿裏。
方秋水眼睛紅紅:“我一直以為白白要孤獨終老了,這孩子好軸,從小就不愛和Omega一起玩兒,少年時期也不談戀愛,十七八歲的發情期也自己一個人過。原來白白命中注定是要等你的。”
明循紅了臉。
晚上睡覺的時候,明循正看書。他開始看一些學術前沿的論文。他已經落後太多了。
周覓白洗完澡,從旁邊抱住他,親親他的腺體,開始緩慢注入安慰孕期Omega的安撫性信息素。
明循身上泛起熱,偏頭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
“我希望這個寶寶像你。聰明,好看,陽光,溫柔。我會教他讀書,寫字,數學和生物。”
周覓白笑了一下:“你太厲害了。那我教寶寶什麽呢?我教他和我一起愛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