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覓白在路燈下踱來踱去,焦躁難安,像只熱鍋上的蟻。校園裏老舊路燈的光呈扇形投射地面,将他那輛賓利籠罩在一半的陰影中。後座上放着一大束大馬士革玫瑰。
他知道李琬喜歡白薔薇,可是他覺得他對李琬的愛意用火紅玫瑰形容才是最恰當不過,那種在天地之間突然炸裂開來一般的軟甜馥郁的紅,像是他胸腔裏此刻跳動得過快的心髒。
他今天要表白。
周覓白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馬上就到。”
李琬馬上就要到了,這個認知讓他的大腦急速充血,他不由地深深喘息了兩口,迅速挺直了脊背勉強安撫住跳動的心髒。
他一邊繼續背告白詞,一邊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亂放信息素。李琬非常不喜歡Alpha不分場合地釋放信息素,像是非常容易發情的沒有道德底線的動物。
周覓白小聲地背告白詞:“我從三個月前的某一刻開始心神不寧,有一種春天在我心裏躁動,我問自己你怎麽了,我無法回答,開始默默吞咽藥物。我認為自己生病了。從初春到暮春,這是一場很漫長的疾病。阿琬,我靠近你,仿佛靠近我的一線生機。”
最後再簡單直接地說,我喜歡你。
啊,好像也不是很難。周覓白有點美滋滋地想,而且李琬喜歡他,他也喜歡李琬,這不是水到渠成的天賜絕美AO戀嗎?
周覓白在腦海中勾勒出李琬的容貌身形,一邊想着,擡起頭就看到李琬從白樓裏小跑過來,穿着雪白的圓領毛衣和一條钴藍色的西褲,酒紅色皮帶紮出極纖細勁秀的一截腰。他雪白的面孔因奔跑而泛着一絲紅,看起來像是春日櫻枝上的一抹。
周覓白簡直要情不自禁地朝他張開自己的雙臂,然後牢牢地将他納入自己的懷抱。
李琬從高樓側邊的陰影中跑出,周覓白剛想跟他打招呼,卻發現李琬正在跟人打電話。
李琬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周覓白幾乎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溫柔到近乎纏綿的語氣說:“你休息一下呀,不要老是待在實驗室裏。你晚飯是不是又沒有吃啊?我一會兒給你買點東西吃好不好?”
這段話當然不是對周覓白說的。
周覓白啞然失語,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是愣在那裏,充當一個人形立板,聽李琬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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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琬言笑宴宴,可是對方好像根本不和他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
周覓白一下子就憤怒起來。不是因為李琬忽視了他,而是因為這個人忽視了李琬。
周覓白簡直想順着信號把那個膽大包天的Alpha揪出來狠狠揍一頓。
那可是自己最喜歡的李琬!
可是周覓白不能。
李琬結束了通話。因為對方挂斷了。
李琬笑得滿面通紅,這才想起周覓白,輕柔地問:“你找我什麽事情啊?”
周覓白不是傻子,不可能在此時貿貿然告白了。但是他又不是個容易死心的人,萬一這是一場誤會呢?要知道,李琬是個很溫柔的人,而他對誰都很溫柔。
周覓白立刻改變策略:“我們去城東廟會玩兒嗎?”
李琬想了想:“我今晚有事情,只能去一會兒。”他又問:“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周覓白搖頭:“不是,葉潇潇他們晚點兒到。不知道能不能碰到。”
李琬爽快答應了。
李琬一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就看到一大束火紅的玫瑰,他睜大了眼睛:“這是你買的花?”
周覓白絕不可能承認,只要把葉潇潇賣了,擠出笑意說:“不是,是潇潇放我車上的。”
周覓白和李琬開車去了廟會,兩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
廟會不是什麽精彩的廟會,大多是一些小吃和販賣紀念品的小攤,最亮眼的不過是搭着臺子唱道情的班子。
周覓白在臺下站了一會兒,也聽不懂咿咿呀呀的詞。李琬就離他半臂遠。
周覓白想:“這麽擠的廟會竟然也挨不着肩,這不就是無緣無份嗎?”
他自己想通了。
自己可能還有點自作多情。
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兒,突然李琬拉住了他的袖子。周覓白興奮地顫抖了一下,好像被愛神和幸運女神同時擊中似的,甜蜜的眩暈頓時襲來。
“我們去許願樹那裏看看。”
周覓白當然不會拒絕,穩着嗓子說:“好。”
一棵旁逸斜出的矮樹上挂滿了紅色的許願符,紅彤彤的仿佛一盞盞小燈籠。一個穿着道士服的人坐在旁邊,手邊木桌上堆着一摞的許願符,旁邊擺個牌子,上書:“五十塊一道姻緣符,包試包靈。”
周覓白覺得這是擺明了把他們當冤大頭。
但是事實證明,世上為了姻緣愛情甘當冤大頭的人如過江之鲫,比比皆是。
反正李琬就是一個。
“我想要一道。”李琬對那個道士說。
周覓白只好說:“那我也要一道。”
等那道紅彤彤的符拿在手裏了,周覓白聽道士說:“把心上人的名字寫在符裏裹着的紙條上,再挂在那棵樹上,真心地對着三清祖師祈禱,這事兒就算成了。”
周覓白頓在那裏沒動。
這不是小學生才幹的事情嗎?
可是一斜眼,李琬拿了一支提供的水筆,把那張小小的紙抽出來鋪在了掌心,甜滋滋地笑着動起了筆。等寫完了,端端正正又恭恭敬敬挂在了樹枝上,閉起了眼睛。
周覓白也把空白的許願符挂了上去。
等睜開眼,兩人氣氛一時尴尬,走出沒兩步,李琬對他說:“我得回去了。”
周覓白說:“我送你。”
李琬搖搖頭:“不用,我家的司機會來接。葉潇潇也快來了吧。”
周覓白恍惚地“嗯”了一聲。
李琬笑着對他說了再見,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覓白站在清涼的夜裏,手心有點冷。他往身後看了一眼,火樹銀花,天穹放光。是人間鬧市。
他的告白吹了。
他本應該裝作若無其事地開車回家,但是事實上,他深吸一口氣,跑回許願樹那兒。
周覓白一向是個挺懂分寸也有風度的人,該過的就過,該散的就散,該忘的就忘,貪嗔癡一樣沒沾,被一圈兒的公子哥稱為神仙樣的明白人物。
可是他現在犯病了,發狂了,他咬咬牙:“我還非得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敢搶我的人。”
正經算起來,李琬可是他初戀。
周覓白做賊似的一下子找到李琬挂上去的那道符,指頭一挑就勾了下來,藏進袖子裏就跑。
這還是他第一次幹這麽不正人君子的事情,心裏格外不好意思,身上像是揣了炸彈似的玩命狂奔,一下子跑出了兩百來米,蹿得路人直罵娘。
他停下,喘口氣,在路燈下把那道符拿出來,抽出那張紙,上面寫着筆跡俊秀的兩個字:明循。
周覓白瞪大了眼睛,幾乎要把這張紙看穿。
明循這個名字也像是烙在了他的心裏,忘不了了。
周覓白扔了玫瑰,開車回公寓。他一個人住地段高貴的單身公寓,圖清淨買了兩層,住頂層,空倒數第二層,神仙蹦迪也礙不着他。
周覓白躺在床上,兩眼發黑,心中覺有一口惡氣,卻不知道怎麽疏解。他還是第一次失戀。以前都是別人喜歡他,巴巴地上趕着貼他,他自己倒是八方不動,風雨臨階隔岸觀火。
現在第一次喜歡上個人,就栽了。
周覓白翻起身,沖到健身房練了一個小時,大汗淋漓地又去泡澡。等他泡完出來,客廳裏已經坐着葉潇潇了。
葉潇潇懶洋洋地笑起來,左邊臉頰上一個酒窩,對于一個Beta來說過分甜蜜。
周覓白坐到沙發上,嘆了口氣。
葉潇潇說:“沒成吧。”
“沒成。”周覓白突然皺眉,“你怎麽好像早有預料似的?”
葉潇潇翹起二郎腿:“李琬他是什麽人?中央空調,對誰都是二十七度的舒适溫度,連信息素都是春雨味道的。他看到你哪一次不是規規矩矩的,一點兒信息素都沒爆。”
他又想到什麽,笑了一下:“倒是你,一見人家信息素就收不住了。”
周覓白一想到那件事兒,更加郁悶了。
他信息素從十二歲分化成Aphla之後從未失控,結果三個月前朋友聚會一見李琬,初春天氣裏穿溫婉柔和的一抹鵝黃,站在楊柳枝下擡頭跟他打了招呼,自己身上的信息素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當時那股極濃的雪覆青松的味道就湧出來了,極清冽,又帶着一點咄咄逼人的涼,讓人仿佛置身雪嶺,周身都泛起冷來。
李琬當時臉色就不好了。
周覓白一想到這兒才發現,自己給人第一印象就這麽差,竟然還覺得人家喜歡自己。
周覓白你真是很自戀。
他又想起一件事兒,問葉潇潇:“你知道明循嗎?”
葉潇潇眯起眼睛:“世界上叫明循的人的确挺多,我恰好知道一個。”
“誰?”
葉潇潇緩慢地開口,不知怎的,周覓白覺得他的聲音仿佛就像是念着判詞的禱祝,緩慢地下達某種特定的旨意,冥冥中昭告了命運。
“生化學院的明循,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是實際上非常不普通的家夥。”
“他是高材生,研究生物異能,才大二就已經在《生物》上發表了兩篇論文,現在研二,跟着吳避珂做研究。以後肯定是要進中央生物異能研究院的。”
“可是他是個非常随便和淫蕩的Omega。這麽說吧,你如果長得帥,有好聞的信息素,并且沒有性病和奇怪的嗜好,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這個Omega的一晚。他活兒相當不錯。”
周覓白狠狠地皺着眉頭:“不要道聽途說去這樣中傷一個脆弱的Omega。”
葉潇潇挑了一下眉,打趣道:“遵命,護O大使。”
圈子裏有人給周覓白取了這樣一個綽號,因為他對于所有Omega都有着令人驚嘆的平等無差的尊重,并且非常厭惡Alpha對于Omega的物化和貶低。
有人說:“那是因為周覓白有個精英Omega母親,而且是優雅美麗溫柔可愛的名演員和和平大使。”
周覓白不否認,他對于Omega的所有觀念來自于他的母親。他深知Omega是如何堅韌,如何美麗,如何偉大。他們值得尊重。
“等等,你說明循是個Omega?”
李琬這個Omega喜歡Omega?他是OO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