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開門時就看到阿沉站在不遠處對着我擠眉弄眼,又抽什麽風?我順着他的目光往院門口望去,“嘩”齊整整的八個彪形大漢分為兩排正正巧巧堵住了大門,我頓時就怒了,齊灏,算你狠!昨晚我雖答應嫁他卻始終不願意回宮,能拖一時就算一時吧,齊灏被我氣得臉色發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終拂袖而去,卻不想在這兒等着我呢!//
3.而此時罪魁禍首正翹着二郎腿大剌剌的躺在。。。草垛裏。。。嘴裏銜着根稻草很欠扁的對着我笑,是可忍孰不可忍,竟敢霸占我的專屬睡卧。
我沖過去把他從草垛裏揪出來,憤憤地道,“你到底想怎樣?這個樣子還讓不讓我開門做生意了!”
齊灏被我拉着絲毫沒有掙紮的意思,反而笑了笑吐掉嘴裏柴草棒,閑閑的道,“不讓!”
“你!”
“我怎麽了?”他拍掉我抓住他衣襟的手笑得越發得意,“我勸你還是淑女些,你這個樣子若是被顧貴妃看見了可就不好了!其實吧,這件事的選擇權在你,早點回宮咱們都能輕松點!”
我被他氣得實在是無話可說卻又不願妥協,只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咱們等着瞧!”
“好,我等着你!”他說着又安詳的躺進了草垛裏不顧廉恥的笑着。
人至賤則無敵!
從前門庭若市的惠民醫館如今門可羅雀,就連一向技高人膽大的王嬸看到門口這一排不茍言笑的大漢都忍不住顫了顫,撫着小心髒拉過阿沉,“你們家公子是不是被綁架了!”
我正在一旁喝茶,聞言一口水噴在了對面齊灏的臉上,他的笑容終于繃不住了,拿過阿沉遞來的手帕狠狠地擦着臉,我的心情卻突然變得很好。
王嬸狐疑的看看我又看看齊灏,眼神變得暧昧不明害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王嬸見我有客也沒多坐,走時又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直到走到門口時我才聽到她對阿沉道,“怪不得你們家公子誰也看不上,她未婚夫長得可真俊啊!”
嗷嗚!
我生平第一次開始痛恨自己的良好聽力,再擡眼看身旁的人,那貨笑得眉眼彎彎,一張驚世駭俗的臉上分明是寫着,“我是天下第一美男!”
“噗!”
又是一口水正正地噴在他的臉上,那張美男臉頓時就黑了,就說嘛,人可不能得意忘形!我沒有一絲愧疚之感哼着歌睡大覺去了!
我和齊灏的冷戰就此拉開帷幕,十天過去了都未說過一句話,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平時那麽忙的一個人竟能在這個小小的村莊和我耗那麽久,我越發急躁,他卻成天霸占我的柴草堆笑得恬不知恥。
九月底,齊灏收到宮中的一封信函徹底的打破了我們倆的冷戰,上面只寫着三個字,“太後薨”,那時我正躺在剛剛奪回的領地上曬太陽,可那三個字卻讓我生生打了個寒顫,腦中是轟轟鳴鳴的一片空白,我一躍而起轉身就往院門口沖,齊灏反映極快一把拉過我,我窩在他的懷裏手腳冰涼,只是不停地喃喃道。
“這不是真的,只是你想把我騙回去的借口,是不是?”
齊灏貼在我的耳朵上,聲音裏帶着明顯的哀恸,“對不起,對不起小七,其實我來的時候皇祖母就已經病了,可我沒想到。。。沒想到,竟然這麽快!”
我轉身看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回,宮!”
齊灏吩咐手下準備車馬,我卻再也等不下去沖出了小院,外面八個彪形大漢恭恭敬敬地請我坐上馬車,我哪裏顧得了那麽多,奪過一人的駿馬飛馳而去,只留下身後一片刺耳的驚呼,我卻好似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只想着快點再快點或許就能見到她最後一面,身後響起“達達”的馬蹄聲我卻全然不顧,只覺得身後一沉,一個人落在了馬後,他奪過我的缰繩代替了我早已僵直的手,他扯過披風将我緊緊地裹在懷裏,他微微的嘆息聲音裏有無奈也有難以言說的心痛。
“小七,你。。。”
我靜靜地呆在他的懷裏,回憶像海水般湧來,那個和藹的老人有着世間最溫暖的笑,最溫柔的手,那時有人告訴我,想要在宮裏生存下去只要讨好兩個人,一個是皇上一個就是太後,我本是存了私心才費盡心思的接近她,可她卻待我以真心,陽光晴好的午後我們相攜在禦花園裏散步,我扳着手指天真地問她。
“陛下讓我喚他姑父,您說我要喚您什麽呢?”
她的手掌輕輕地滑過我的頭發,眉眼含笑道,“叫我皇祖母呀,小七可是我的親孫女!”
我如願以償地抱着她的手臂撒嬌,從此我便成了真正的公主——建安公主,從此悠悠皇宮池水再深也再沒人敢欺負我。
傳聞說她年輕時心狠手辣,殺伐決斷絕不手軟,傳聞說她為了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手裏已沾滿了鮮血,傳聞說。。。曾經那麽風華絕代的女人,老了老了,所渴盼的不過是兒女康健,承歡膝下,而如今這樣小小的心願也不過是風中的一縷青煙,轉瞬即逝。
我們趕到慈寧宮的時候,天已黑了,裏面卻是燈火通明,齊灏攬着我一步步地走進去,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我靜靜的看着床上的老人,她的眉眼還是那麽鮮活,好像只是像往常一樣閉目養神,待我悄悄地走過去,她便笑着睜開雙眼,假裝怒道。
“小七,怎麽這樣淘氣?”
而現在我跪在她的床前,輕輕地去撫她的臉龐,可她再不會醒來抓住我的手,再不會充滿寵溺的叫我“小七”,齊灏立在我的身後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遞來一塊手帕,我這才察覺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瞧,皇祖母,你不在了,小七又哭了,那你醒來好不好,我喚你皇祖母你喚我小七,我們再一次結伴去逛禦花園,這一次我定真心實意的待你,為你梳發,給你講我剛剛翻過的才子佳人的故事,皇祖母,你醒來好不好,我再不淘氣,再不離家出走,只靜靜的守着你,承歡膝下,不讓你一人孤枕難眠。。。
慈寧宮人去樓空,再無往日的熱鬧喧嚣,只有三三兩兩的宮女進進出出的收拾着皇祖母剩下的物品,那日我在她的床前整整跪了一夜,醒來時已躺在自己宮中的床上,沉香(阿沉)正拿着手帕輕輕地擦着我的手,她告訴我那日我傷心過度昏了過去,是七王爺把我抱回來的,太醫已經來看過開了些安眠的藥讓我靜養,可我不顧他們的阻攔又來到了這裏,她的梳妝臺還在,曾經她坐在這裏看着自己頭上的白發微微嘆息,她的書桌還在,曾經她坐在這裏靜靜聽着我為她念書,如今回首不過過眼雲煙,就在這時,一個宮女端着香爐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正正巧巧倒在我的腳下,香灰撒了一地,我伸手去扶她,小宮女漲紅了臉,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我卻有一瞬間的呆愣,蹲下身去抓起一把香灰放在鼻間聞了聞,“這不像是皇祖母平常用的香料!”
小宮女或許是新來的以為我要怪罪,趴在地上聲音都有些顫顫巍巍的害怕,“這是太醫,叮叮囑的,在香料中加了安安眠的成分。”
我輕輕的“哦”了一聲示意她起身,将那一撮香灰放入腰間的香囊,轉身走出慈寧宮,秋日的第一場雨,細細綿綿,情意無限,我撐着傘走在雨中,千種離愁萬般無奈也只能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我走過曾經的石階,曾經的石子小路,曾經的涼亭,曾經的青石板橋,細雨朦胧中,橋上那一人的身影恍恍惚惚的卻又是那樣熟悉,一身白衣勝雪,污泥細雨中風華不減分毫,我和他擦肩而過,卻在剛行了兩步後被他抓住了手腕。
“小七。。。對不起。。。”他的聲音那樣哀楚,我卻恍若未聞只是緩緩地甩開他的手,輕輕一笑,撐着我的傘走我自己的路。
對不起嗎?豈敢!
雨水飄進傘內打在臉上,不是很痛卻格外的涼,我忍不住回頭,那人依舊筆直的立在橋上,雨水那麽急他竟然沒有打傘,卻仍舊孑然一身,風華絕代,他的背影那樣直,只一雙腿微微的顫,我在心底嘆息,齊銘,你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