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趕到王嬸家的時候他的兒子阿順正站在産房門口焦躁的轉着圈,王叔坐在門口的階梯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煙,見我急匆匆地跑過來皆是一愣,我暗自嘆息,看來王嬸是有病亂投醫壓根沒和他們商量,這下我犯了難,發足了勁想要硬闖進去,但阿順那個魁梧的大漢往門口一站就跟堵牆似的連只蒼蠅都別想飛進去,我急得團團轉差點給他們跪下去。
“我說你倒是讓一讓呀,再晚你老婆孩子可就沒救了!”我試圖和他講道理,屋裏的情況不容樂觀,剛剛趕到的時候還聽得到産婦英子的哭聲,現在只剩下隐隐的喘氣聲,英子怕是不行了。
一米八幾的壯漢面露為難之色轉臉望了望他老爹,王叔又狠狠地抽了口煙,堅決的道,“不行,不能讓他進去,女人生孩子讓別的男人看到以後讓咱家英子怎麽過呀?咱們老王家的臉都丢盡了!”
我氣得跳腳卻也是無計可施,這群頑固不化的人,與性命相比人的面子又能值幾文錢,姍姍來遲的王嬸看到眼前的一幕一下子跌在地上,哭天搶地的從祖宗十八代罵到祖宗十九代半天也沒起來,就在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産婆突然滿手是血跑了出來,驚慌的大叫道。
“快快快,産婦血崩了!”
她說完就把手裏沾滿血污的剪刀扔給了阿順轉臉就想跑,阿順連忙攔住她,“李婆婆,你可是村裏最好的接生婆,求求你救救我媳婦吧,求求你,求求你!”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說着說着竟然哽咽了,我趁亂拉着阿沉沖了進去,阿順還想攔被我靈巧的躲開了,我怒道。
“你是不想讓你媳婦活了是不是?”
他愣了一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終于沖到了産婦的窗前,情況果然是糟糕透了,阿英因為體力不支早已昏睡過去,我邊忙着邊吩咐阿沉去打熱水,可他愣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動,我急了擡腳去踢他。
“愣什麽,快去呀!”
他一只手指着阿英的獨自一只手捂着嘴,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少,少爺,我暈血!”說完就聽“轟”的一聲,果真是暈了。
我大感頭痛,連忙把門口還在糾纏的産婆和王嬸叫過來幫忙,阿英滿頭是汗怕是累的不輕,孩子卻依舊沒有出來,我知道這樣下去一定不行,于是暗自狠了狠心“啪啪”給了她兩巴掌,王嬸被我的舉動給吓壞了,我示意她不要緊張在一旁喊英子的小名,果然沒過一會英子就醒了,我松了口氣随即又凝神忙了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快到我都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只聽到一聲嘹亮的哭聲,我這才真的放松下來,王嬸抱着孩子喜極而泣,阿順激動地沖進産房。
“英子,英子怎麽樣了!”我望着他憨厚的面容心裏不是不感動的,見識過很多孩子的出世父親一進門首先問到的便是“生了嗎?兒子還是女兒?”而很少有人問道生孩子的女人怎麽樣了?阿順一定會是最好的丈夫,也是最好的父親,我對他欣慰地一笑,将孩子交到他的手裏。
“是個男孩,母子平安!”
他這才真正的笑了開來傻傻的像個孩子,整個産房似乎都籠罩在一種甜蜜的幸福中,但有一個人卻是十萬分的不開心,阿順的父親——王叔,在聽到“母子平安後”他先是松了口氣,緊接着走到門口的石磨上又開始大口大口抽煙,嘆息聲不斷。
我輕輕的走到他的身邊歉意十足的道,“王叔真是對不起,剛剛我是太着急了才會沒顧及您的感受沖了進去!”
王叔見我如此反而顯得格外局促,他是淳樸的老實人,自是不會真的怪我,可由是這樣他還是忍不住大大嘆了口氣,“小七大夫,您千萬別這麽說,是您救了我們家兩口子的命,可可,你是知道的,唉。。。”
這時阿順正好走了出來,見他老爹的模樣便把事情猜到了三兩分,連忙出聲安慰,“爹,您別多想,英子和孩子的命保住了就好,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去吧?”
王叔把抽完的煙灰一聲一聲的磕在門口的石磨上,“流言就是把刀,清水村可是把名節看得比命重要!”
我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這麽個年紀大把頭發花白的老人在我面前唉聲嘆氣,我就忍不住心軟了,“王叔,您看我要是個女人這事不就解決了嗎?”
王叔擡頭先是眼睛一亮随即有暗淡了下去,“你明明是個男娃怎麽可能變成女娃呢?”
我狡黠的一笑突然擡手解開了發髻,長發飄飄随風搖曳的是我那最為得意的三千青絲,王叔和阿順瞬間就傻了,我對他們作了個揖,“我們主仆二人來到貴村混口飯吃,女扮男裝也只是為了行事方便,多有隐瞞懇請原諒!”
阿順連忙擺手,嘴裏還小聲地嘟囔着,“你們這樣貌氣度哪裏像是混口飯吃。。。”
我假裝未聽到他的話,轉身走進房間喚醒了阿沉,回家睡大覺去了!
自那天我救了阿英性別暴露後,關于我的傳說便在村子裏傳開了,各種版本各種故事應有盡有比話本上的都要熱鬧。與之而來的是多出數倍不止的病人害得我再沒時間忙裏偷閑,阿沉成天跟着我忙進忙出倒是少了很多燒香的時間,我的房間終于恢複如常,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獲了。王嬸為了感謝我救了她的兒媳孫子三天兩頭的往我這跑,有什麽好吃的也往我這送,我想着她家裏本就不寬裕又添了新成員用度開銷實在是大,不住的勸她下次可不能這麽破費了,王嬸每次答着是,下次依然故我,但她看我的眼神卻越加慈祥,甚至有一次還拉着我的手戶口大調查似的問了我的籍貫年齡家庭住址等,要不是知道她是女的且性向正常我差點就要喊非禮了,最終還是拗不過她殷殷期盼的眼神擇其中較為簡單的一一作答,王嬸又是摩擦着我的手好一陣誇,雖我這人最愛聽實話可這樣的贊揚聽多了竟也是一陣心虛,只盼着王嬸能早點忘記我的好,多發現發現我的壞處吧。
王嬸一走我徹底的癱在了柴草堆裏,誰說被人表揚是一件好事,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還真是寧願被狠狠罵一頓,至少痛快淋漓,早死早超生。
阿沉見我實在是累連忙跑過來幫我揉肩膀,我享受的一聲輕嘆,“公子,王嬸今天是怎麽了?好像要把您從頭到尾看穿似的!”
我一邊思考一邊點頭,“阿沉,怎麽辦?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女人的第六感果真不容小觑,第二天王嬸又來了後面還跟着個打扮的尤其豔麗的大嬸,嘴頭的那顆标志性的大痣尤其顯眼,我瘦弱的身軀立馬抖了三抖,因為這大嬸讓我想到了從前翻過的話本裏的一種人——媒婆,也終于知道昨天王嬸的眼神為什麽讓我感到那麽不舒服了,廢話,你若是讓人當豬肉似的挑來揀去我看你能舒服嗎?
自那大嬸一進門我立馬腳底抹油——溜了,只剩下阿沉艱難的與體形超過她四倍不止的更年期婦女糾纏,我趴在裏屋的窗口聽着阿沉一遍一遍的強調着“我們家小姐早已定了親事”只覺得好笑,原來從沒想到會有一天竟把“定親”當做借口,這算不算那叫什麽。。。福兮,禍之所伏呢!
這樣的日子又匆匆忙忙的過去了一個多月,忙碌而充實,除了睡懶覺的時間減少了其他地方倒也無可挑剔,為了起居方便,我和阿沉依舊着男裝打扮,更為了避免上次的事件再次發生,現在的我見到王嬸簡直就像貓見到老鼠似的,能溜則溜,不能溜就盡量的增加自己的負分值,例如随便爆個粗口啊,蹲茅廁不帶廁紙啊,翹着二郎腿曬太陽啊。。。終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王嬸看我的眼神終于像是在看一個正常的男人了,可對此我并不是十分滿意,萬一他哪天再一時心血來潮給我介紹個姑娘那我可就真的沒轍了,索性左等右等這樣的事情終究是沒有發生,我這才把心重又安放到肚子裏,日子就好過多了。
這天我難得清閑正躲在院子裏曬草藥,阿沉挎着一籃雞蛋走了進來,我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便已猜出那籃雞蛋出自哪裏。
“阿沉,你怎麽又收了王嬸的東西,她家也并不十分寬裕用錢的地方比咱們多得多,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阿沉撇了撇嘴,委屈地道,“公子,您可真是冤枉我了,王嬸那人一旦要送你什麽東西我又哪裏拒絕得了?”
我想到王嬸一副熱心腸往你手裏塞東西,一旦你想要拒絕她的臉立馬就板起來的模樣,随即贊同的沖阿沉點點頭。
阿沉有了底氣接着道,“王嬸剛剛還跟我說幾天前村裏來了幾個外鄉人,用高于幾倍的價格租了她家旁邊的一座小茅房,看那闊綽的樣子可能是從內城來的,可把王嬸給樂壞了,還說她手頭寬裕的很根本不在乎這一籃兩籃雞蛋,我這才勉為其難的收着的。”
我聽了這話些微一愣,清水村這個地方風景雖美但也實在是窮,又地處偏僻的西南角,幾十年都不會路過個活人就更不要說是在此居住的了,我放下手裏的草藥,沉聲囑咐阿沉,“去把東西收拾收拾吧,我們可能要離開了!”
阿沉先是沒反應過來,随即慌道,“公子,你是說,宮。。。家裏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行蹤?”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走到水井旁掬了把清水不緊不慢地洗了把臉,看着阿沉緊張兮兮的忙進忙出,大大的吸了口氣,遠處是青山綠水,心底卻葬着高牆圍欄,明明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但心裏總歸是不舍,也許是一生中唯一一次如此接近渴盼的自由,真希望時間能夠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