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昏暗客廳和一束光
王薄州上前一步,毛巾還蓋在頭上,鳳邱哭得淚眼朦胧,只是眼前一陣陰影罩下,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氣,鳳邱一愣,王薄州濕的嘴唇貼在他的額頭上,飛快而溫柔地印下一個吻。
鳳邱回不過味來,兇巴巴地說:“你要幹什麽?要對我耍流氓嗎?”
王薄州站直了身體,把毛巾摘下來捏在手心裏,目光坦蕩地看着他。
“我親你一下。”
“不許你親!”鳳邱的耳根燒起來,連帶着蒼白的面頰上也染了粉。
王薄州又說:“你先上去,你住幾層,我一會兒來找你。”
鳳邱瞪大眼睛:“你還要進我房間?你!你!”鳳邱氣得破音:“你不要得寸進尺!我不給你開門!”
說完,轉身上了樓。
到了二樓,門哐啷一聲。
王薄州就知道了。
鳳邱在沙發上坐卧不安,氣自己心軟,又恨王薄州賣慘,咬着一口白牙,惡狠狠地不說話。
可是沒過一會兒,就去貓眼裏看看,有沒有人上來。
一次兩次過去,鳳邱希望落空,又開始委屈起來,他罵自己:“操!你別那麽賤行不行?你上趕着幹嘛呀?”
門外響起敲門聲。
“小邱,開門。”
聲線低沉,混雜着風雨大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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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邱踱步到門邊,思量再三,還是給開了門。
王薄州站在門外,手裏抱着一疊木板并一盒釘子和一個榔頭。
鳳邱愣了一下,給他讓開。
王薄州一言不發,脫掉鞋子,只穿着黑色襪子走進去,開始哐啷哐啷地釘窗戶,一邊釘一邊說:“這裏居民樓的窗戶好像不牢,我給你固定一下。”
鳳邱怕他錘到自己的手,舉着手機跟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打着光。
十來塊木板哐哐地釘好,窗玻璃總算不晃了,隔着層木板,好像風吹驟雨的聲音也小下去。
王薄州的臉在鳳邱的手機燈光裏冷俊英挺,深邃清晰的眼皮寬而長,深灰色的瞳孔裏閃着一點白光,額角沾了一層薄汗,幾顆汗珠順着他的下颚滑進他的襯衫領口。
鼻尖萦繞着木頭的特殊氣味,還有王薄州身上薄薄的一層信息素的味道,在空氣裏氤氲,少了酸澀和辛辣,變得溫和缱绻。
鳳邱的呼吸停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王薄州托着他的腰,一把把他放到了旁邊的桌子上,期身壓上去。
鳳邱吓了一跳,手裏落在桌面上,光束一晃,正對着天花板。他往後一縮,後背墊着只小心翼翼的手,隔着溫熱手掌靠在冰冷牆壁上。
他看不清,只感覺一道灼熱的呼吸落在他的臉上,他睜大眼睛別開了頭。
王薄州頓了一下,用空出來的那只手來回撫摸鳳邱柔軟的發頂,好似安撫,可是摸着摸着,手又沿着漆黑的發尾向下落在脖頸上,一寸一寸細膩緩慢地向上逡巡摩挲,好似觀賞珍寶。
鳳邱軟綿綿地發抖,可是王薄州手心的溫度卻讓他整個人都軟了下來,連擡胳膊反抗的力氣都沒了。
鳳邱都快被自己氣哭了。
王薄州揉着他略長的發,慢慢地捧住他的臉,似乎要親。
鳳邱一下子閉住眼睛咬住了嘴唇,形容抗拒。
王薄州的手指摸到他緊閉的唇瓣,愣了一下,不再勉強,可是他實在太想抱他了,這樣想着,手就搭在了鳳邱的腰上。
鳳邱這才想起來肚子裏還有一個,哆嗦了一下,伸手捂住了肚子。
王薄州自然察覺到了,柔聲問:“肚子疼?”
鳳邱咬着嘴唇不說話。
王薄州打開自己的手機照明,扇形燈光散開,赫然一本《孕期Omega指南》映入眼簾。
王薄州渾身僵住,好似被點化的石,胸腔裏一顆習慣了無悲無喜的心跳猛烈挑動起來,像是裝揣了一只躁動的喜悅的野獸。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他的喉嚨哽住,心跳一聲大過一聲,險些要被巨大的驚喜沖昏頭了。
鳳邱看了一眼,心跳到嗓子眼,沖過去抱住那本書,不讓王薄州看,嘴巴裏支支吾吾辯解:“我随便看看。”
王薄州靠近,緩慢溫柔地将他摟進懷裏,嗓音都在發抖了:“你因為這個離家出走的?”
鳳邱呼吸間全是王薄州身上的味道,清冽冷澈,他傻愣愣露了自己的底,有些難過地說:“除了我,不會有人要它的。舅舅不允許,你也不允許。”
王薄州将他抱得更緊一些,可是又好像怕把他捏碎了,只是用手掌一遍遍摩挲他的瘦削肩背,用體溫來表達心意。
“小邱,我--”
鳳邱突然又看着他的眼睛說:“反正它是我一個人的。我一個人會把它養大。”
王薄州艱難地再次滾動喉結。
他清楚地知道,鳳邱沒有原諒他。
他真的倔起來,誰能勸得回他呢?
王薄州心裏對他沒有一絲埋怨,只是恨自己。
鳳邱雙手抵着他的胸口,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抓了抓有點亂糟糟的頭發,也不看他。突然,他的手腕被王薄州攥住:“我也要這個孩子,我也會喜歡它。”
鳳邱有點懵:“你是要跟我搶這個寶寶嗎?”
王薄州失笑:“小邱,不要傻,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我們會一起撫養他長大。我會給他買木馬和樂高,會帶他去動物園,會給他買冰淇淋。我會很愛它。”
鳳邱犟嘴道:“我也會給他買玩具,去動物園,還給他買冰淇淋。我不需要你!”
王薄州立刻安撫他:“小邱,不要生氣,生氣對寶寶不好。”
鳳邱眼睛更紅:“果然是孩子比較重要!”
他現在又變成一個容器了嗎?
王薄州被這個解讀吓了一跳,托着他的腿彎把他抱起來放到沙發上,半跪在地毯上擡頭看鳳邱。
鳳邱紅着眼睛,垂眼就看到王薄州仰起的臉。
他比王薄州矮十來公分,從沒能從這個俯瞰的角度看清王薄州。
可是現在,王薄州半跪着,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去鈎他的手指,一根根收攏在掌心,虛虛地收攏,怕他掙開,怕他反感。
“沒有,小邱最重要。小邱是寶貝。”
王薄州竟然也說起情話來。
鳳邱硬着心腸,充耳不聞。心裏在想,他又哄我。
他才不上當。
鳳邱拿腳踹他,力氣也不大,王薄州也不躲不閃,一下子踢在胸口,他悶哼一聲,輕輕圈住了他的腳踝。
鳳邱沒想到這一腳真的能踢中,吓得竄起來卻又被圈住腳踝輕輕落回沙發上。
兩人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初次标記的夜晚,王薄州死死地扣住他的腳踝,把他逼在床頭**。
他急急地喘,低低地哭,雪白的脊背磨在木質床頭,涼得發抖,因此又瑟縮着抱住了王薄州。
鳳邱狠狠瞪王薄州一眼,臉燒似火,掙開他跑了。
好一會兒,卧室裏傳來鳳邱的聲音:“你現在住在哪裏?”
王薄州站到門口,回話似的:“住在城南的酒店。”
鳳邱住在城北,一南一北,現在這個天氣,哪裏回得去。
卧室裏鳳邱又說:“那你今晚在我家沙發上睡覺。不許進來!”
王薄州應下,看着這扇門,好像隔山隔海似的,無奈又心酸:“好。”
王薄州在沙發上和衣睡下,睜着眼睛着天花板,怎麽也睡不着。
不知過了多久,卧室的門喀拉一聲打開,拖鞋踩在地上聲音很輕,可不知為什麽,他又脫了鞋,光腳踩在地板上,腳底的皮膚直接貼在地板上,貓兒一樣輕。
王薄州一下子翻坐起來,“怎麽了?”
“我想喝水。”
王薄州站起來:“把鞋子穿上,我去倒。”
王薄州把手機的燈打開,看到鳳邱提着拖鞋光着腳,睡衣清透,睡褲又短,露出一截雪白滑潤的腿,一室暗色中簡直發着光。
王薄州沉下心,閃身進了廚房,看了看暖水瓶和茶壺,全空着,又朝客廳說:“沒水了,我燒一壺。你先坐沙發上吧。”
鳳邱坐在沙發上。沒了電,空調也無法工作,房間裏其實燥熱得厲害,悶得人好似在蒸籠。他的大腿上也黏了層細汗,坐在皮質沙發上,雪白的皮子貼在王薄州剛剛躺過的地方。
一時間燙得更厲害了。
鳳邱突然說話了:“你這樣過來,工作怎麽辦呢?”
王薄州找出個奶鍋兒,架在煤氣竈上,盛水進去,等水燒開,“申請了無限假期,等到你願意跟我回去。”
鳳邱悶悶地說:“那你的家人呢?你的……Omega父親。”
“他在療養院,他身體狀況不太好。但是他本來想跟我一起來。”
鳳邱一驚:“一起來幹什麽?”
“他怕我解釋不清楚。不過我的确解釋不清楚,就一分鐘,我嘴笨,能說些什麽呢?”這句話簡直又在控訴鳳邱都不願意聽他好好解釋。
鳳邱心裏哽着一口氣:“那你解釋給我聽啊!”
王薄州愣了一下,快步從狹小的廚房走出來,坐到他身邊,隔了一拳的距離,Alpha身上的熱力全散在他身上,燒得他坐立難安。
突然,他的手心裏塞進來一個東西,他摸了一下,似乎是個冰冷的腕帶。
“我本來想扔掉它,把它扔進湖裏,或者沖進下水道。可是我沒有,小邱,我恨它,但是我得讓它來為我作證。”
“作證什麽?”
“我的言不由衷,我的被逼無奈。”
王薄州清了清喉嚨:“我跟你說過一點我家裏的情況對嗎?我的Alpha母親和我的Omega父親關系不和,母親在軍部,常年不回家。她這次……策劃了一次軍部政變。我和父親是其中的一環,我們被監禁起來,後來我的觀察等級下降,暫時被釋放,但是被戴上了這個腕帶,其實它是個監測器,有監聽、測謊、情緒波動檢測和信息素濃度檢測裝置。他們想要通過我找到更多的線索。”
王薄州聲音低下去:“小邱,我不能把你牽扯其中。”
鳳邱攥住這個手環:“怎麽證明?”
王薄州忍着屈辱再次戴上腕帶,“你可以問我問題。如果它認定我撒謊,它會發出綠色光點,如果我的情緒波動非常大,超過警戒值,它會發出紅色光點。”
鳳邱頓了一下,很輕地問:“王薄州現在在騙我嗎?”
“沒有。”
腕帶如常。
“王薄州以後會騙我嗎?”
“不會。”
鳳邱突然把手貼在王薄州的胸口上,微微汗濕的手掌感受着胸腔的震動,強有力的心髒跳動着,濃重情緒好像凝成了實質,要将他吞沒。
“王薄州愛我嗎?”
腕帶上的紅點亮起來,是情緒劇烈波動的證明。
王薄州心髒跳得更快,他抓住鳳邱輕聲的詢問,恨不得将這句詢問捕捉到心髒裏藏起來,在某個不見天日的角落裏,他對鳳邱的愛是無言的,充滿退讓的,絕對潔白熾熱的。
他嘶啞地說,如同再次立下重誓:“愛。小邱,我愛你。”
鳳邱的手指滑過來,貼在那圈腕帶上:“所以如果你不能取下它,你就永遠也不會要我了嗎?你還會放棄我嗎?”
“你的平安快樂,比我的一切都要重要。我不能自私地要至死都捆着你。”
鳳邱啞聲哭起來:“所以你就這樣不要我了?第一個月你杳無音訊,我以為你出意外了,每天都睡不好。第二個月,你對我說那麽過分的話,又害我每天夜裏偷偷哭。王薄州,你死了算了!你死了我陪你去死!黃泉路上我們還做個伴!”
鳳邱越說越激動,又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抽掉了筋骨。
他看着王薄州,眼睛裏淚光閃爍:“你怎麽這麽欺負我呢?你一聲不吭地消失了,我怎麽辦呢?你是不是……是不是認為我為你守一輩子?我才不會,我已經和別人談過戀愛了,就你公司裏的一個Alpha……”
王薄州額角青筋暴跳,忍住漫天的酸和嫉恨:“我知道,我要氣死了。”
鳳邱一聲冷笑:“你還氣死?你要是不回來,我都決定要和他結婚了。”
王薄州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神情痛苦壓抑:“小邱,別這樣對我說話。”
“我都想好了,臺風一過去,十月的清江天氣最好,那個時候我就和他結婚。他性情溫柔,不會要求婚前性行為。所以我和他的第一次肯定是在新婚之夜。我在你身上有了經驗,肯定能把他弄得很舒服,我要讓他射在我裏面,讓他成結,讓他标記我,永久标記我……”
王薄州忍無可忍,捏住他的下颔親上去。
兩個人的唇舌糾纏,可不像是情人纏綿,倒像是短兵相接。
吻得太過用力和投入,牙齒磕磕絆絆,非要把對方弄疼,津液從唇角溢出,可誰也不去管。
王薄州真的生氣,又是真的後怕。
他先不忍心,放松了力道,溫柔地纏吻起來,舌尖勾着舌尖緩慢地**,酥麻的快感一點點放大,好像獸類的安撫。
突然,他感覺唇角滾燙發鹹的液體滾落。
他掙開眼睛,發現鳳邱睜着眼睛,漂亮的杏眼直直地看着他,充滿了哀恸和委屈,一邊看,一邊哭。
鳳邱快要為王薄州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