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臺風前夜和落在手心的眼淚
王薄州又等了一個小時。
他只是在等,一動不動的,不喊鳳邱的名字,也不給鳳邱發信息。
他一聲不吭地示弱,一聲不吭地央求。
後面一記電動車剎車的聲音,刺得人牙發麻。電動車上下來一個穿黃色制服的外賣小哥,塑料袋上蕩着張貼條,王薄州錯了一眼,看到鳳邱的名字。
王薄州凝了凝眉毛,正要說話,鳳邱趿拉着塑料拖鞋噠噠噠地樓上跑下來,隔着鐵藝大門,也不看王薄州,只是從大門縫隙間伸出一只雪白漂亮的手,指甲修剪得也幹幹淨淨,閃着貝殼一樣細潤的光。
“是我的外賣。”
外賣小哥臉紅了一下,忙不疊地把外賣塞進去,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點我們家外賣。你下次點,我送你瓶可樂。”
鳳邱眨眨大眼睛:“啊那謝謝你。”說完,拎着外賣盒上去了。
吃了飯,鳳邱偷偷到陽臺上去看,樓下空蕩蕩的,太陽西沉,只有一地日光的碎影。
竟然走了。
鳳邱鼓着面頰坐到沙發上,可是轉念一想,他總不能真的在樓下一直等下去吧?或許,吃個飯,或許,還要回去上班。
反正他不會是第一位的。
鳳邱把臉埋在抱枕裏。
到了夜間,鳳邱正看着綜藝節目,突然就停電了。
他吓了一跳,縮在沙發上不敢動,先給物業打電話,結果物業說是電路搶修,為了應對後天的臺風,整幢樓的電都停了,請他多多包含。
鳳邱披上外套,點開手機的照燈,摸黑走到樓下,打算去買兩根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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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邱走到一樓,正要刷指紋開門,乍然看見鐵門外站着個人,黑逡逡一個高個,月光昏暗,剪影挺拔。
鳳邱哆嗦着把手機往上面一照。
竟然是王薄州。
王薄州就這麽站在樓下,光一打,面部輪廓清晰得吓人,實在俊美得不似真人。
王薄州看到他就問:“是不是停電了?房間裏有備用光源嗎?手機還有電嗎?”
鳳邱被一疊聲的追問堵住了想要發火的口,讷讷地說:“我去買兩根蠟燭。”
王薄州卻向後退了一步:“外面黑得很,別出來,我去給你買。”
說着,大步疾走,進了那家便利店。
沒過一會兒,他手裏提着個大號購物袋過來,想要從縫隙裏遞給鳳邱,可是卡住了。
鳳邱問:“裏面什麽?”
王薄州把袋口撐開給他看,裏面有兩根蠟燭,一個打火機,一個藍色手電筒還有一個充電寶。
王薄州突然又軟聲說:“小邱,把門開開,我遞給你。”
鳳邱一下子驚覺起來:“你想騙我給你開門!”
王薄州嘆口氣,隔着扇門,從袋子裏一一把東西遞進去,又怕鳳邱拿不過,把袋子也給了他。
“小心蠟燭,點在盛點水的盤子裏。”
鳳邱聽到王薄州低聲說。
鳳邱提着袋子,看了王薄州一眼,不說話,像只瘋兔似的跑上了樓,啪叽一聲關上了門。
鳳邱進了房間,蠟燭也不點,撲到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踢枕頭,一會兒錘被子,自顧自地鬧脾氣。
王薄州這算什麽?
打一巴掌揉三揉嗎?
鳳邱不敢打破這種局面,寧可安慰自己,王薄州會一直等在樓下,也不敢有任何跨越雷池的舉動。
他生怕自己一動作,王薄州又變了。
他怕夠了,将近一個月的好像永無止境的等待,每一天都在熬他的淚,吮他的血。另一個月,他又被死死釘在王薄州那些冷言冷語的靶子上,一回想起他,箭頭上抹着一點蜜,直愣愣地插進他的心髒,鮮血直流。
他不要原諒王薄州,他也要讓他難過。
難道他鳳邱就這麽廉價好上手嗎?他可以随随便便就丢掉然後哄一哄就又乖乖回來嗎?
他算什麽呢?漂亮的玩具還是聽話的寵物?
鳳邱越想越氣,埋在枕頭裏哭起來。
到第二天早上,鳳邱起床去樓下便利店吃早餐。他要了一顆茶葉蛋,一個魚香肉絲包子和一杯豆漿,坐在店裏靠窗的桌子上吃起來。
剛剛吃完包子,他就從便利店的窗戶裏看到王薄州走過來。他今天竟然沒有穿襯衫西褲,只是穿了件非常休閑的亞麻襯衫和黑色休閑褲,有些松散地勾勒出他高大勁瘦的身材。頭發也沒有精心打理過,好像剛剛洗過從家裏出來,還有點潮潤潤的水汽,幾縷頭發垂落前額,黑與白過分鮮明,動人心魄。
他進了店,要了杯很濃的咖啡,然後坐到了鳳邱旁邊。
他不急不躁,一點也不像那些死纏爛打求複合的Alpha,好像永遠氣定神閑,永遠從容不迫。
鳳邱扭過頭,不去看他,自顧自剝茶葉蛋。
可是這蛋殼和蛋白緊緊相連,鳳邱剝得坑坑窪窪,一看,沒了食欲,就放在了一邊開始喝豆漿。
王薄州突然站起來,沒一會兒,提着只裝了個茶葉蛋的塑料袋,熟練地快速地剝好,露出光滑完整的蛋白,然後墊在塑料袋上,推到了鳳邱面前。
鳳邱把豆漿吸得嗤嗤作響,也不理他,跳下座椅,回家了。
鳳邱上了樓,一整天都沒下來,只中午下來拿了個外賣,收了個快遞。
到了傍晚,渝城開始下雨。
鳳邱坐在客廳,只是聽到雨珠拍擊在玻璃窗上的聲音突然變大,好像天上水洩如注。他縮了縮脖子,向外看去,外面雨勢磅礴,雨幕厚重,幾乎看不清外面的場景。
鳳邱坐了一會兒,打開陽臺的門,一陣大風吹得他幾乎站立不穩,他搖搖晃晃往下一看,竟然看見王薄州還站在樓下,像棵生根的樹似的。
雨珠飛濺在他身上,衣物濕透,漆黑的頭發在雨裏水一樣柔亮,打得好似落湯雞,狼狽不堪。
一點昏黃的燈光罩在雨幕裏,積水裏又有一點昏黃。
世界都颠倒了。
鳳邱氣得大喊:“臺風來了,你回去啊!”
王薄州好像沒聽見似的,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也大聲喊:“把門窗關好!”
鳳邱一愣,鼻子發酸,一時昏了頭,拿了塊大毛巾沖下樓,刷開門。
王薄州看着門終于打開,卻不主動進去,只是看着鳳邱。
鳳邱氣哭了:“你給我進來啊!”說着,扯過王薄州冰涼的手臂,一下子拉進了居民樓裏。
鳳邱踮着腳把毛巾蓋在他頭發上,一點也不溫柔地揉弄,手腕翻動,卻被王薄州抓住了。
他的手指是涼的,可是他的手心是燙的。
那點滾燙把鳳邱的手腕燙得發疼,連帶着神經連接着心髒,一下子燒起來。
毛巾下是王薄州濕亂的黑發,黑發下是一雙深灰色的專注看人的眼睛,幽幽的好像也盛着雨水,倒映出一個慌亂的鳳邱。
王薄州的聲音喑啞:“小邱。”
他只是叫了一個名字,卻讓鳳邱一下子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拿毛巾打他,一記一記全錘在他胸口和肩膀,力道由重漸輕,末了,只聽到鳳邱好像浮在冰面上的聲音,細微低弱:“王薄州,你這麽欺負我。”
因為他先喜歡王薄州,所以他永遠弱勢永遠被動嗎?王薄州要他笑他就會笑,惹他哭就一定會哭,喜怒哀樂全交付在這個人的手裏了。
王薄州想要欺負他,太容易了。
包括現在,只是用苦肉計,鳳邱就不管不顧地上鈎了。
王薄州低低地喘氣,落在耳朵裏好像喟嘆:“小邱,我不舍得欺負你的。”
“你舍得!你怎麽不舍得!你可以兩個月都不理我!我一覺醒來,反複發情期剛要開始,你就消失了!你,你還說你在騙我,要分手!還,還和一個女Omega抱在一起!我看得清清楚楚!”
王薄州咬住嘴唇,心如刀割,只能認錯:“我是混蛋,你打我吧。打完了聽我解釋好不好?”
一道驚雷劈在樓外天空上,青紫色的電光好像盤踞在天空的龍。
外面風雨大作,雨勢更加吓人。
天井裏樹木搖曳,張牙舞爪,好似鬼影。
鳳邱卻不動手,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咬着嘴唇哭。微弱光線下他的臉蒼白,纖細精致的弧線孤落落,纖長睫毛落下濃濃陰影,黑黢黢的,眼淚像是慢鏡頭一樣一顆一顆掉下來,王薄州喉結滾動,伸手去接。
他的眼淚全砸在他的手心裏。
王薄州心髒一窒,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