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寸光陰(四)
七月尾, 微風裏已摻雜了些許涼意,距離秋闱的日子愈發接近了。已經到了該準備行囊上京趕考的時候了, 雇馬車倒是會快一些, 不過以柳缜绛的條件就只能走着去了。
母親幾乎把家裏能找到的銀錢都給柳缜绛帶上了,臨行前千叮咛萬囑咐地拉着他的手說了許多, 柳缜绛走的時候眼眶都紅了。
三足烏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緒, 撲棱着翅膀飛到他的肩上,像個交心老友一般地用翅膀拍了拍柳缜绛的脖頸, 張開了尖嘴道,“嘎嘎嘎!”
柳缜绛本來空落落的內心頃刻間就被暖意給填滿, 惹得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而後他撫了撫三足烏的小腦袋, 學着他的叫聲, 嘎了兩下。
根本沒懂他說啥的三足烏無奈地用翅膀扶了扶額頭,自家小弟好像越來越笨了……
走着走着柳缜绛就開始埋怨自家的房子太過于偏僻了,走了這麽久竟然連一個茶水鋪子都沒看見, 頭頂上的大太陽簡直要把人烤成肉幹!
柳缜绛不知道自己養的這小東西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冬天不用冬眠, 夏天也不懼酷暑,甚至還叽叽喳喳地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似乎很是興奮的樣子!
但其實一點都不興奮的三足烏其實是在高速柳缜绛, “你這個蠢貨,你的水袋漏水了……”
柳缜绛直到口渴了舉起水袋的時候才發現水袋漏了個洞,水袋裏的水幾乎漏得一幹二淨,強行擠出來的兩滴也白白落在地上了。
好在前方終于能看見個模糊的茶棚, 至少不會渴死在路上了。
柳缜绛一邊暗道這路上怎麽一個行人也見不到,一邊慢慢走到了茶棚跟前。這茶棚不知遭遇了什麽,破舊的很,不過他這個情況也沒什麽可挑的了,只要有水就行了,于是他對着茶棚裏正彎着腰不知在翻找些什麽的人說道,“請問老板,有水麽,小生是上京趕考之人,帶的水都在途中漏光了!”
那老板擡起頭,竟然長了個滿臉絡腮胡的兇樣,那眼裏一閃而過的寒芒吓得柳缜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人看着他不說話,柳缜绛口中幹的厲害,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又開口問了句,“有……有水麽?”
“水啊,有,有!”
老板咧開嘴呵呵地笑着,翻找了好一陣才找到個碗遞給了柳缜绛。
“水壺就在桌子上!”
柳缜绛回頭朝他指的地方看去,破舊的茶棚裏只餘下一張桌子,跟老板道了生謝便朝那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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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老板一臉笑意,柳缜绛便放下了心裏的幾分不适,心道原來這老板只是長的兇了一些罷了,人還是不錯的。
然而柳缜绛的心還是放下的太早了,因為他喝過老板給的水之後便一頭栽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之後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自己的包袱被人給扯了過去,甚至還有一雙手摸進了他的衣襟裏,他聽見耳邊有人在說,“這書生肯定有錢,上京趕考家裏能不備着點趕路錢麽!”
在之後,那人便嗷了一聲罵道,“這哪來的一只鳥,怎麽還咬人,一只破鳥,兇什麽兇!”
而後所發生的事情柳缜绛便全都不得而知了。
柳缜绛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家中了。他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便發現屋中坐了個衣冠楚楚的男子,正撐着額頭俯在桌上淺眠。這人一看就是個的氣度不凡的,生了一副大富大貴的面相。他穿的那件衣服,袖口上都繡着金線,這穿着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負擔得起的。
柳缜绛正猜着這人的身份,他便一個點頭猛磕在了桌上,把柳缜绛腦海裏器宇不凡這四個字磕了個粉碎!
那人擡起頭,半眯着一只眼往柳缜绛這邊瞧來,含糊地開口道,“你醒了!”
柳缜绛見他走了過來,一下緊張起來,支支吾吾着道,“嗯。我……我睡了幾日了?”
三足烏張開嘴剛欲回答他,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柳缜绛的母親端了盆熱水走了進來。
“缜绛,你終于醒了,可把娘給擔心壞了!”
柳缜绛的母親把溫濕的毛巾擰幹,準備給他擦擦臉,路過三足烏身邊的時候還特意介紹了一下,“缜绛,你在趕考的路上遭遇了強盜,被迷藥迷暈了,是這位公子送你回來的!”
三足烏邀功似的勾起唇角,朝柳缜绛擡了擡下巴,一副你看本座多厲害的表情!
可惜柳缜绛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聽完母親的話就失了魂般地哭喪着臉問道,“強盜?那我身上的銀兩可還在?”
三足烏翻了個白眼,“有命在已經是萬幸了好麽!”這個小弟真是恬不知恥,那天他可是廢了好大的勁才打跑了那群劫完財還欲害命的強盜,他一個人可是打退了他們五個人呢!為什麽自家小弟的腦子裏只想着錢呢!
柳缜绛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而後又問,“那……那我昏睡了幾日了?”
母親捏了捏手裏的毛巾,垂眸道,“已三日有餘了!”
柳缜绛的唇也霎時失去了血色,一頭又倒回到床上去了,失神地呢喃着,“竟然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肯定是趕不上了……”
柳缜绛的母親嘆了口氣,而後拍了拍三足烏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說。
三足烏跟着她走到門外。她掩住了門才慢慢跟他說道,“缜绛這孩子,從小就聰明,一直都很喜歡讀書,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入朝為官,教過他的夫子都說他會出人頭地。這次因為路遇強盜,他丢了銀子不說,就算現在重新出發上京去,也定是趕不上參加秋闱了。科舉考試三年才有一場,這次沒能趕上,那就要三年後再參加了,這孩子一定很傷心!”
三足烏眯了眯眼睛,心道:不就是錯過了秋闱時間麽,那只要改一下不就行了!
柳缜绛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出來,連晚飯都沒吃。母親擔心他擔心的要命,卻也沒能把他給叫出來,三足烏便把他母親勸回去坐着了,親自端着飯菜踹開了柳缜绛的房門。
“喂!凡人!你不吃飯會被餓死的!”
柳缜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沉聲道,“我不餓,不吃。”
三足烏啧了一聲把飯菜放在桌上,而後走到柳缜绛跟前,一只腳踩在床邊地揪起他的衣領把他半拽到自己面前道,“你不吃可以,但這裏不可以。”三足烏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的肚子。
柳缜绛起先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吓了一跳,而後就慢慢轉為怒氣,扒着他的手把自己的衣服給拽了出來,咬着牙沖他吼道,“你不懂!你們都不懂這對我究竟意味着什麽,我努力了十多年就是為了今日,我還沒到頭就折在了半路上!我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就提前被宣布失敗了!我為之努力了十多年啊!就這麽……”
柳缜绛把五指插到雜亂的頭發裏,開始小聲嗚咽起來。
三足烏第一次見到敢沖自己吼的人,直接就擡手給了柳缜绛一巴掌!
柳缜绛被他一巴掌給打懵了,滿滿擡起頭,滿臉驚愕地看着他,眼角還泛着微紅。
他這幅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三足烏一時也被他給盯得有些心虛,于是便把視線轉向別處,別扭着道,“本座有辦法能讓你參加上,本……本座是為了打醒你,現在傷心還有點為時過早!”
柳缜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啞着嗓子不确信地又問了句,“你……你說什麽?”
三足烏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回頭不耐煩地大聲道,“我說,我可以讓你成功參加秋闱!”三足烏簡直給他氣的都沒有自稱本座了!
“怎……怎麽搞?”
三足烏伸出一只手,微微一晃就變出了一只金黃色的尾羽!
柳缜绛這時才想起來什麽,左右胡亂翻找了一陣,而後一臉緊張地問他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只金黃色的小鳥,就巴掌大,小小的,黃黃的!”說着,柳缜绛還用手比了一下!
三足烏給他氣的差點背過氣去,照着他的腦袋又甩了一巴掌過去,“你以為是誰送你回來的?”
柳缜绛懵懵地道,“你啊!”
三足烏指了指自己,問他,“我是誰?”
柳缜绛道,“救命恩人?”
三足烏咬了咬牙,轉過身去,對着柳缜绛撅起屁股,變出他那騷氣的金黃尾羽,而後還回頭問了句,“你看這是什麽?”
柳缜绛眨了眨眼睛看了一陣後,直接張開嘴嗷了一聲!
“你幹什麽!”
三足烏又給了他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床上,而後一只腳踩在床邊,逼近他的臉盯着他看。
柳缜绛拽過一旁的被子擋在面前不敢看他,一邊一個勁地往床裏面縮,一邊顫抖着道,“你別過來!啊!妖怪啊!你別過來啊!”
三足烏啧了一聲,一把掀開被子,揪着柳缜绛的衣領把他給提到面前,“本座不殺生,不然那天在樹上,你就已經死成鬼了,估計今日墳頭草都半人高了!再說,本座何曾虧待過你,又幫你揍同學又在大雪裏把你給背回來,還要替你打強盜,我一直如此庇護于你,你怎麽能這般對我?嗯?”
柳缜绛不确定地看着飄落在手邊的金黃色尾羽,的确有些眼熟,于是不确定地問道,“你……你是小三?”
三足烏翻了個白眼,而後又打了他一巴掌,“你才是小三呢!”
柳缜绛還是對他的白眼最為熟悉了,這才相信了他說的話,不過還是忍不住與他保持距離罷了!
三足烏繼續翻白眼,嫌棄地道了句,“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