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偏逢時雨(六)
逆天改命的代價很大。逆天而為之人,天道所不容。
如若這些大逆不道的業障加在一人身上,怕是灰飛煙滅也不為過,甚至以時雨一身修為,根本不足以撐起逆轉法陣。
這場叛逆的業障,是加在他們三人身上的。
墨錦的永生,時雨的修為,恨春的壽命。
墨錦和時雨共同努力,送恨春回到了過去。
從此墨錦不死不滅,永世長存……
時雨一身修為散盡,人形都留不住……
而恨春,換掉了三十年壽命……
墨錦和時雨留在四回居等消息,等回到過去的恨春做出改變,并對現在的四回居産生影響。
但是,墨錦和時雨等了好久好久,也沒見廢墟裏的祖良站起來。
沒人知道回到過去的恨春究竟改變了什麽,但現在的事實是,什麽都沒變。
祖良沒有複活,甚至恨春也沒能回來。
墨錦和時雨怕錯過了恨春,于是走出去問那些姐妹們。
“你們有誰見過恨春姐姐麽?”時雨問。
一時周圍所有姐妹們都表情怪異地看過來,甚至在癡夏和怨秋臉上還能看到一絲驚恐。
時雨心下也滿是疑惑,還摻雜了幾分不知名的焦慮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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憫冬臉色青紅不定地看過來,問時雨,“你們怎麽會知道恨春姐?明明她三年前就死了啊?你們今日才住進的四回居,怎麽會知道三年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這火來的也是蹊跷,莫不是恨春姐回來了?”
癡夏和怨秋臉色一白,被憫冬吓得驚呼了一聲,齊齊說道,“憫冬姐,你別吓我們啊!”
時雨聽聞恨春死于三年前之後,耳朵便開始鋒鳴個不停,他漸漸地就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腦海裏只一直重複着憫冬剛才的聲音,“她三年前就死了啊……死了啊……死了……”
墨錦見時雨神色不對,伸手扶了他一把,沉聲說道,“我猜,恨春根本沒成功地回到過去。”
時雨擡起略浸了水光的雙眸,問,“為何?”
墨錦皺了皺眉,面上添了絲帶着糾結的猶豫,“如果恨春接下來的壽命根本就不夠三十年了呢?”
時雨心下猛的一痛,聲音沙啞到他自己都幾乎聽不見,“什麽?”
墨錦又道,“如果恨春接下來的壽命本就不夠三十年,那麽逆轉陣法一旦啓動,恨春會當場死去,所以她沒有回到過去,也沒能救的了祖良。”
修為倒退的時雨激起來動連人形都差點保不住,身形搖擺中漸漸變得透明,好似那霧氣一般,叫風一吹就會散了一樣,他的聲音裏滿是委屈和哽咽,“可是這樣的結局,也太不公平了,我們的努力不都白費了麽?”
墨錦嘆氣,“上天從未承認過它是公平的。所謂的公平,不過是世人自诩的一種自我慰藉的方式而已。”
時雨擡頭看墨錦,也不知是因為他眼眶裏的淚水積攢的太多,還是因為他修為倒退五感變弱了,總之他眼前的景物突然變得模糊起來,與眼前之景融為一體的墨錦再三扭曲,嘴角的那抹似有若無的淡笑也越大詭異起來。
“墨錦?”
時雨軟軟地喚了他一聲,卻覺得自己的喉嚨像被一團棉花塞住了一般,發出的聲音似□□一般有氣無力。時雨突然覺得自己的頭變得特別沉重,忍不住想要找個支撐點,左右搖擺中,他眼前的視線終于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時雨發現自己還坐在四回居裏,對面是窩着杯茶的墨錦,連垚乖乖坐在一旁,于無間胡吃海喝地往嘴裏送着吃食。
一時間,時雨不知自己究竟身在夢中還是現實裏。
癡夏和怨秋兩個拾起地上破碎的碎木朝後廚走去,憫冬拿了張帕子敷衍地擦着地,時雨擡頭看向二樓,聽到了恨春那間屋子裏傳出的急促喘息聲……
這是走水之前的四回居,難不成他回到了過去?
時雨轉過頭去看墨錦,卻見他臉上挂着意味深長的淡笑。
“你醒了?”
時雨揉了揉額角,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眸光中滿是疑惑不解,“我怎麽了?”
“你只是做了一場夢。”
“一場,夢?”
一想到剛才所經歷的那些讓他撕心裂肺的經歷,時雨竟還有些後怕。墨錦道出那些皆為夢境,他卻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那些他所經歷的那些痛楚,都曾無比的真實,無比的清晰。
墨錦放下手中的杯子,解釋道,“你心思純淨,是個不可多得的白紙,若是好好培養,日後定有一番作為。我本着愛才之心,想帶你隐世修行,但你一心留戀紅塵俗世,我便替你蔔了一卦。我算出你命運中的因果線在四回居這個地方糾纏甚多,而且結果并不是很盡如人意,我便用了法術引你入夢,讓你在夢裏知曉了未來之事的大致走向。你,可有在夢中看到些什麽?”
時雨像是松了一口氣,回頭又看了一眼恨春禁閉的房門,這才将夢中所經歷之事一一向墨錦道來。
墨錦聽完眉頭微皺,略做沉思。時雨夢裏所經歷之事他并不知曉,可聽聞時雨的敘述,那個即将在未來之時陪在時雨身邊并布置了逆轉陣法的“墨錦”,在有些事情上似乎過于冷漠,不通人情,有一種身居高位的距離感,對人情世故漠不關心。畢竟墨錦他自己就有辦法可以滅了四回居的火,但時雨夢裏的那個“墨錦”,顯然沒有用那種能力救人,或者,他其實沒有那個能力。而且,墨錦他根本就不知道逆轉陣法的繪制方法,所以,時雨所見到的那個“墨錦”,根本就不是他。
“時……”
墨錦正欲開口告訴時雨,卻突然發現有些不對,不知何時,他已經動彈不得,連視線都被死死定在了一處。剛才陷入沉思的他過于專注,若不是想起來喊時雨這一聲,恐怕他根本就沒能發現自己被施了定身術。
“這還真是疏忽了。”
墨錦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暗自尋找脫困之法。
時雨本來正等着聽墨錦的說教呢,可誰知他竟然不動了。門縫不知何時已經隐隐有了一絲煙,若不是時雨五感更敏銳一些,根本就沒能發現。時雨暗嘆一聲壞了,便急沖沖朝二樓跑過去。
結果還是晚了一步,時雨用力撞開門的時候,祖良已經不在房間裏了,恨春剛把窗子關個嚴實。
恨春見到時雨急匆匆的樣子,還被吓了一跳,“怎麽了?時雨?”
時雨一邊打開窗朝外看了一眼,一邊急促着道,“不能讓他回來!”但時雨并未看到祖良的身影。
恨春一頭霧水,還以為時雨睡覺做噩夢犯癔症了,忙拽他到床邊坐好,安慰似的輕輕撫了撫他的背,“到底怎麽了?來,跟姐姐說說。”
恨春眼底的溫柔暖的時雨忍不住濕了眼眶,他拉着恨春狠狠窩進她懷裏,貪戀了一下這久違的擁抱。
恨春見時雨一個字也不肯透露,一時也不逼迫着追問了,就順勢把他往懷裏撈了撈,哄孩子似的抱了好一會。
時雨擡起頭的時候,眼底已經泛着微紅,被揉亂的頭發亂哄哄地貼在臉上,嘴角微微下瞥,整個人都委屈的不行。但他看向恨春的眼眸,裏面泛着的是堅毅的光芒,“恨春姐,相信我,我能改變這一切!”
恨春也不問為什麽,她最會哄孩子了,就時雨這樣的,只一味地認可他就行了。“好,姐姐信你!”
時雨再次摟住恨春的肩膀,只擁了一下,便轉身跑到樓下去了。
時雨本是去找墨錦的,但墨錦不知怎麽了,仍是坐在桌前一動不動,時雨也沒時間管他了,只好獨自走到被封鎖的門前,用自己微薄的法力一點一點地滅着還未旺起來的火。
于無間吃着吃着才發覺墨錦有些不對勁,剛才時雨也不知怎麽了,突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過來之後和墨錦說了點奇怪的話就匆匆跑到樓上去了。
連垚也不對勁,平時她連穿衣都要人幫的,今日竟然會搶他的花生吃了。于無間頭疼,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于無間等了一會,見墨錦還是沒動靜,便動手拍了他一下,結果他也沒用多大力氣的這一下,竟然把墨錦給拍倒了。
于無間呼出一聲“壞了!”之後忙伸手接住了差點跌在地上的墨錦,一時抱着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這時,于無間忽然覺得自己耳邊被什麽東西吹了一口涼風,若細細感之,也不是很涼,倒有些像是——一個人的口氣。
“誰?”
于無間猛的回頭一看,卻什麽也沒發現,但那種背後有人的感覺卻經久不散。之後,于無間便聽見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保護好我的身體。”
這聲音是墨錦,說完這話,他的聲音就消失不見了,于無間也再沒有那種背後有人的驚悚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