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章
一轉眼華照已經離開一年有餘,墨青日日都會去向二哥學習修行,我離開狐貍洞在南荒各處仙山巡視一番,充實自己的消散生活。這其中去了扭陽山見到了玄武與方彩依,他們二人在怪水河畔搭了一個簡單的小木屋,方彩依已經身死,成為了四處飄蕩的魂魄,不過他們仍舊很快樂。
我喚來一朵祥雲回狐貍洞,待飛到狐貍洞上方的時候,見着若虛山宮殿門前人來人往,面上卻都帶着焦慮,宮殿四周似乎圍繞着不可言語的壓抑,連帶着仙山的雲霧缭繞也變成了層層黑障。
我落在了宮殿的門口,拉住一個外出的仙娥,“敢問這位仙娥,這府中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人人行色匆匆的?”
那名仙娥道,“我家上神受了好嚴重的傷,可能要死了,被人給擡回來的,估計要不了多久四海八荒都要傳遍了!”
我一驚,手下用了力,“你家上神是誰?”
那仙娥微微吃疼,有些不滿,又掙脫不掉,憤憤道,“你這個人怎麽回事,住在這宮殿的當然是三界的執法神華照上神了,難不成還有別人嗎?你快松開我,不然我要叫人把你給趕出去了!”
我跌跌撞撞就要跑進門去,那仙娥在後面大喊“快攔住她!”
罄于正從門裏走出來,扶住我,“上神!”
我扒着罄于的胳膊,指了那仙娥,忐忑不安道,“她說華照出事了,要死了,是不是?華照在哪裏,他是不是回來了,他在裏面是不是?”
罄于看了一眼那名仙娥,那女子吓了一跳,糾結着手帕要哭出來。我搖了搖罄于的手臂,“你快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麽事?華照人呢?”
罄于目光有些沉重,道,“上神在蒼山洱海畔不知與何人一戰,身受重傷,被蒼山的土地所救,昏迷了整整一年,蒼山的土地并不識得上神,所以上神一直沒有回來,後來土地求到了藥王的谷中,藥王前去診治才發現此事。”
怎麽會這樣?他走時,我還為他生了一場悶氣,氣憤他竟然不告訴我就一走了之,可沒想到再聽到他消息,竟然是他身受重傷,他這一年到了哪裏,我從來沒有細想過,他臨走前還曾與我讨論能夠找回白澤上神,他是得了消息所以匆匆離開嗎?
罄于繼續道,“藥王此刻正在寝宮中為上神診治,情況好像不是很好,我準備去請帝皇來。”
他是被白澤所傷,都怪我,他為我從九重天上将若虛仙山搬到南荒,一定耗費了不少的神力。白澤上古真神,即便華照獲得了父輩的神力又如何,他孤身一人去戰,即便是我與他如何冷淡,終究是心向着他的,要與他同生共死的!
我來不及聽他的解釋,擡腳便化作了一縷青煙進去,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寝宮裏,裏面圍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人,我只看到了華照躺在床上,阖着眼睛,一動不動,就像他平常睡着了那般連個聲響也沒有。
我顫抖着走到華照的旁邊,眼睛掃過他的沒有血色的臉,落到他的胸腹之上,都看不出起伏來,我的眼淚一下子掉落下來,搖晃着他的肩膀,叫道,“華照,你醒醒,你看看我,我來了,你不是說要和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嗎,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就在你身邊,以後我再也不同你生氣了,我也不趕你走了,墨青不能沒有你這個爹爹,我也不能沒有你!”
牧姹上神一旁掩面泣道,“落堯,你要留意你自己的身體,照兒知道你這樣會心疼的。”
我提溜住一旁正在把脈的藥王,将他肩上的衣服差點拉下來,通紅着眼睛問,“他怎麽樣了?”
藥王急忙用手護着衣服,抖着胡子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啊,上神的情況很奇怪,皮肉的傷已經痊愈了,可是體內好像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在四處流竄,想要破體而出,若不及時治療,只怕有性命之憂啊!”
我把他拉進我,怒道,“別跟我廢話!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藥王用手摸了一把汗珠,道,“我已經試了各種辦法來疏通,可惜卻沒什麽療效,我再試試,我再試試。”
我一把将他丢開來,惡狠狠道,“你再試一次,沒有用的話,休怪我把你給丢出去!”
藥王連連點頭,從藥箱中抽出一個小布包,鋪展開來,密密麻麻全是泛着寒光的銀針,藥王從中細細選出一根最長的銀針對着華照的眉心便紮了下去,緊接着一根接着一根的,密密麻麻地插在了身體的幾處大穴上,藥王的額上便出現了汗滴。
我心疼地看着華照,他卻像毫無知覺一般,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涼徹骨。
藥王心虛地顫顫地看向我,道,“此法好像也沒有什麽作用…”
我瞪了他一眼,藥王頓了頓,被我臉上的表情給吓着了,我又看向華照,口中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他,“沒事的,沒事的,他們沒有辦法,我也會救你的,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我瘋狂地拔掉他身上的所有的銀針,不要這個,這個太疼了,即便是他不怕疼,我也心疼他。我将手中的銀針扔在了地上,又趴到華照的身旁,道,“你說過的,要一家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你不能有事,你躺在這裏也不能裝作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我突地感覺到身體有些不舒服,一下子像是深處烈火烹油,一下子像處在冰窖冷藏,體內各種真氣亂竄,丹田之中像是要升騰起一團氣流來,我噗地吐出了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腦袋像是不聽使喚一樣,兩眼發黑,我掙紮着站起來,視線有少許的模糊,依稀可辨別眼前的衆人。
我痛苦地大叫一聲,萬佛骨突地就冒出來立在我的面前,我微微睜開眼便瞧見了現在我面前的藥王一臉的驚慌失措,內心像是有個聲音在叫嚣,“殺了他,殺了他們!”
萬佛骨劍一剎那間便寒光四射,在屋中的梁上竄來竄入,衆人都呆呆地看着面前發生的一切,有驚呼的,有奔跑躲避或是救人的,接着萬佛骨直直地飛向藥王,藥王連忙拿起手旁邊的藥箱來擋,電光火石之間,我扭轉了萬佛骨的攻勢,将劍刃反轉,萬佛骨便要沖到我的胸脯處,我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接受這一切,腦子裏突然冒出了個念頭,幸好沒傷着別人。
只覺得後脖頸被重重地一擊,并未有冰刃入體的感覺,我軟綿着身子被人接住,閉眼那一瞬間好像看到了帝皇在,便昏了過去。
我在床上醒來時,脖頸依然有些疼,比做凡人被砍頭那次還要疼,我摸了摸身上軟綿的床墊,剛剛的不是做夢,是真的!華照他受了重傷,藥王也救不了他,我要去找他!
我掀了被子便要去找華照,二哥從門口急急奔來,手中端了一碗湯藥,另一只手按下我的肩膀,将我壓在床上。我脖子很疼,卻顧不得疼痛,想到華照此刻還危在旦夕,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我的眼淚便像水一樣流淌下來,“二哥,你讓我走,我要去看華照!”
二哥很是生氣道,“有什麽好看的!別哭了,他沒死,好好地在床上躺着呢!倒是你,差點走火入魔,還傻呼呼地要賠上自己的命,真是瘋了!”
我道,“你騙我,藥王明明都沒有辦法,華照是在床上躺着呢,可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二哥,你放心,我會控制好自己的,你讓我走!”
二哥扶住我的肩頭,一手拿了藥碗過來,道,“我沒騙你,帝皇說是此前一戰華照體內被打入了邪祟的氣息,故而昏迷不醒,帝皇親自為華照療傷,又讓藥王為華照調息補氣,藥王說過不了三個月華照就會醒了!”
我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來,嗫嚅道,“你說什麽?”
二哥有些嫌棄道,“華照沒死,你莫要再做這副喪氣的樣子,你快将這碗藥喝下,去看你的好夫君吧!”
我眼眶中還在打轉的眼淚生生被逼了回去,不可置信地望着二哥的臉,二哥無奈地點了點頭,我一把接過碗,幾大口就把它喝下,二哥又捏起一個蜜棗來,我已經跳下來床,跑了出去,二哥搖了搖頭,将蜜棗扔進了自己的口中。
華照還是像之前那般躺在床上,牧姹上神眉目之間還可見憂慮,見我過來她揚起個笑臉,我心中難過,她這麽做是不想讓我更難過。她在擔心我,我此刻方覺察自己之前有多麽任性,心中感傷,卻也抿嘴笑了道,“母親,華照不是已經沒事了,母親不用擔心了,我和墨青會陪在您和華照身邊的。”
牧姹上神點了點頭,眼角泛着淚光,道,“你想明白就好了,多陪陪照兒。”便走了出去。
我慢慢走到華照的身旁,坐在一旁,拉起他的手,真好,不是之前摸起來冰涼的感覺了,“你曾對我說等我,你真的就找到了我,這一次,我還等着你,你不能偷懶,要早點找到我。”
我日日陪着華照,寸步不離地守着他,喋喋不休地在他的耳邊講我們的前世今生,講我如何小氣自私,不通情理,講他如何狂妄自負,把我氣的跳腳。有時候我也會拿本小說念給他聽,裝作他是醒來的,可以和我一起交流。當讀到某些情節的時候,我會指着書中的某句話或是某件事,道,“這個很像你。”然後想象華照說這句話做這件事的神情。
三個月後,華照沒醒。
我讓罄于請來了藥王給華照看看,藥王摸着胡子信誓旦旦道,“上神的身體受的重創還未平複過來,所以還要沉睡一段時間,約莫三個月左右就可以了。”
我點點頭,讓罄于送藥王出去。
又是三個月過去,華照沒醒。
我讓罄于請來了藥王給華照看看,藥王口中嗯嗯了半天,又掐指算了半天,道,“上神那次戰役太過疲憊,雖是補足了真氣,身體還未蘇醒,可在将養些時日,估摸三個月前後。”
再三個月後,我的耐心已經消滅了,“三月又三月,三月又三月,什麽時候華照才能醒!”
我親自從藥王谷捉來了藥王,他哆嗦着胡子替華照把脈,對着華照的臉又瞧上了半天,然後擦着一腦門子的汗,指天發誓,“上神的身體已經與常人無異,按理說應該醒了。應該是體虛,體虛,哈哈,三個月,三個月內上神必醒!”
這番話讓我又巴巴等了三個月,這次我再也不相信藥王了,他就是個騙子!我直接請了帝皇過來,帝皇進了屋子只是掃了一眼,道,“藥王沒有錯,華照上神是醒了,可是又沒醒,大概是他不想醒。”我聽的雲裏霧裏,不明白什麽叫做他醒了卻又沒醒,想要開口詢問。
帝皇卻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戲說道,“你離開幾日,說不定他就醒了。”
我雖是不懂,卻也照做,對于帝皇我是深以為然,第二日就不再每天陪着華照了,只有每日清晨過來和他說說話。
這天一攬來到若虛山,帶了墨青要去後山出去玩耍。我擔心墨青之前在後山曾遇過險,又擔心一攬的肆意潇灑照顧不了墨青,便跟着一起去了,所以沒得空去和華照說話。
一攬很是浪費地支起個烤架,用火烤着玉米,蔬菜,還有肉串,然後丢下讓我看管,自己抱着墨青逗樂。
我順風聽到一攬正哄騙着墨青叫爹爹,這麽長時間,他從不死心,我好笑地搖了搖頭,拿着兩串烤好的肉串走過去,順手遞給他們兩個,打趣道,“小墨青,你幹爹他争取這個稱呼可用了幾百年的時間呢!”
一攬裝作一派傷心的模樣,虛情假意地将頭埋在墨青的脖頸中,道,“唉,幹兒子,幹爹好傷心啊!”
墨青眼珠子轉了一下,看了看他,小嘴一撇,無奈地哄道,“幹爹,我可只能叫一次啊!”
有一就有二,接二連三就叫習慣了,一攬将頭擡起來,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我心叫不好,墨青這孩子是上了一攬這個魔頭的當了。
墨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揚起個笑臉,甜甜地叫了一聲,“爹爹!”
一攬便樂開了花。
一只溫暖的大手忽然覆上我的手,我反應過來便要回抽,卻看到拉上我手的人不是別人,是華照!
晌午的陽光曬的人正暖洋洋的,連帶着心裏也是美滋滋的,他醒來了?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臉,忘記了說話,我曾無數次想象過他醒過來,此刻他竟真的醒來,我卻以為自己在是夢中,不願意清醒過來。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下來,我聽不見水聲,聽不見鳥叫蟲飛,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人讓我的目光眩暈。
華照微微偏了頭沖我笑了一下,又伸出另一只手,道,“一攬,把我兒子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