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陳清焰的臉龐難以形容。
少年叛逆時, 陳父曾經要一槍崩了他。身為将門之後, 陳父之前參加軍事訓練考核, 手槍射擊,五發全中。
軍屬區大院裏,陳景明老同志有一把92式手槍, 專門的将軍手槍, 可多輪速射。
陳清焰熟悉如何使用92式手槍的流程。
他的條件反射在第一時間指向知識性的東西。
許遙不會開槍,車是許遠的。
一次偶然, 她發現他的車裏竟然有槍。但許遙的概念裏, 沒有非法持槍四個大字。但她知道, 此刻,也許這個**會弄死哥哥,而她唯一能做的, 是和陳清焰一起完蛋。
陳清焰慢慢走向許遙, 許遙的表現, 跟電影鏡頭下那些恐慌的人們別無二致, 她想尖叫,但兩腿發軟, 連連後退,色厲內荏地瞪着陳清焰。
旁邊,許遠拖着虛弱的身體, 急斥她:“遙遙, 你他媽瘋了!把槍給我放下來!你要害死我嗎?!”
“他要傷害你!”許遙沒穿鞋, 她的腳趾緊緊扒着地面, 眼睛噴火。
話音剛落,陳清焰上前一把鉗制住她的手腕,兩人糾纏起來。許遙對着陳清焰的小臂狠狠咬了下去,她手指扣動了扳機,一聲槍響,彈頭打向了無窮的天空。
整個公寓都震了下,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許遙同樣被震開,她的耳朵嗡嗡直響,随後,她叫了起來。
陳清焰攥緊她的手,他眼神冷酷,手臂上揚帶着許遙對準上空連開三槍,其間,裹雜着許遙瘋狂的尖叫。
槍膛空了。
陳清焰松開她的那一刻,許遙癱坐到了地上。
在103附近鬧出這麽大動靜,警察出警很快,剛才連續的幾聲槍響也驚動了103一個營的警衛。
此刻,陳清焰覺得,國家暴力機關是最适合許氏兄妹這類人呆的地方。他能做的,就是把他們送進去。
黑暗是一面鏡子,光明唯有通過它方能看到自己的臉。
混亂中,許遙被許遠從地上拉起來,她抱緊哥哥,一直不住地顫抖。
“我不能進去,遙遙,許家沒有你可以,懂嗎?”許遠緊貼她耳朵,幽幽的,“你不是最愛哥哥嗎?這個罪,你必須替我頂下來。”
他親吻了妹妹的頭發,在緊要關頭,把她毫不猶豫地推向深淵。
陳清焰也被帶去問話,做筆錄。後坐力震的胳臂隐隐作痛,他按流程配合警方。半小時後,南樓陳景明知道了這件事,并為此勃然大怒。
再加上上次103醫鬧,許遙的牢飯是吃定了。
當陳父在當晚知道此事後,同樣深深震驚,也許,他真的小看了姓許的商人。獨生子被人拿槍指着腦袋,就在南城,103的附近,注定要上明天的頭條。
在深夜的電話裏,陳父把陳清焰罵得狗血噴頭,完了,問他:“受傷沒有?”
陳清焰張了張手,他手指格外修長沉穩,語氣裏,一點波動都沒有:“我沒事。”
他只想念簡嘉,不知道這個時候她身在何方,又是否安然入睡?她,還會不會想起自己。陳清焰完全沒有經歷生死驚險的後怕,他被女人折磨着。
胸肺間永遠燃着一團火焰,但他臉上,也永遠清冷如水。
去機場這天,一絲雲彩沒有,湛藍的純粹。地平線因太陽而酣醉,簡嘉和母親周瓊告別,兩人出發。
大二那年,簡嘉去過一次俄羅斯。她會簡單的 俄語,瞎湊合,能應付最基本的出行。實在不行,有翻譯軟件。飛機起飛後,簡嘉的心裏一直柔軟的像艙外的雲。
一旁,杜小冉連上wifi,開始刷微博。她看簡嘉要睡覺,把一款智能眼罩遞過去:“程程,來,這個可以促進眼睛血液循環。”
簡嘉無意瞥到她的手機頁面,無須眼罩,渾身血液都往一處聚集。槍擊、103高幹醫生、傑出企業家涉嫌非法持槍……零碎的字眼在簡嘉裏統統指向陳清焰,她害怕了,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陳清焰一直蟄伏在她靈魂深處,是真實的柳葉刀,薄而鋒銳,能割開她的表皮,從而露出最深層的戰栗。
她甚至不能從字面的意思裏判斷出陳清焰到底有沒有事,簡嘉偏過臉,低聲說:“你幫我看看這個新聞,醫生到底有沒有事。”
杜小冉奇怪地看她一眼,發現簡嘉鼻尖有汗,聲音顫抖。幾分鐘後,告訴她:“應該沒事,是陳清焰吧?”簡嘉整個人像松柏上壓的深雪,轟然墜下,她軟泥一樣地靠在座椅上,沒有說話。
“你手太涼了。”杜小冉摸了摸,還要說什麽,簡嘉沖她微微一笑:“沒關系,你做你的事吧。”
兩人不再交流。
外面,雲朵堆積,仿佛天空也高興不起來。簡嘉戴上耳機,聽起《sur days bloo》,溫柔的男聲把人席卷淹沒,她需要一些安靜的力量。
随後,輕輕把陳清焰給的信拿出,信有些皺了,仿佛上面的時光都跟着踉踉跄跄。
簡嘉的心又跳動起來,在此刻,她一個人靜靜地身處距離大地有一萬米之遙的高空。
她知道,她愛陳清焰。
這個世界上,她愛着的男人從來沒有別人。他是她少女懵懂的肇始,是經過,也是成年世界的終結者。
無論這個世界上愛情有多少形态,無論人們的一顆心,會為多少人停留,而她,只愛他。
仿佛,僅他脆弱的一面,就夠牽絆她一生。
信被徐徐展開,幾乎沒有聲響。
程程:
你好,我是陳清焰。
現在我拉上百葉窗,給你寫信。夜晚寂靜,我想對于很多人來說晚上都是适合傾訴的時刻。也只有在夜晚,我一個人獨坐書桌,才能感覺到自己可以離你近一些。
直到現在,有些事我們從未深談,我知道,當我口中提及“她”,或者,書寫出“她”,就會立刻傷害到你。所以,我遲遲不知道怎麽跟你坦白陳述這一切。
但請你給我這個機會,看這封信。
我和她,相識于非常年輕的時候。我不想兜兜轉轉在你面前自辯什麽,掩飾什麽。因為,我經歷的一切,卑鄙、高尚、痛苦、幸福、冷漠、熱情所有一切,才造就了一個出現在你面前的今天的我。
我愛過她,這一點,我不會否認。
讀大學後,我回一中母校參加校慶,遇見了她。本來,我不覺得我們會有什麽交集,但後來,我又在大伯家裏見到她,她是我大伯資助的優等生。這就是開始。我和她,并非像普通情侶那樣相處。當時,她讀高二,課業為重,我的學業也很重。我們見面并不多,在她讀大學之前,我們靠書信來往兩年。
我們之間的關系,斷續維持十年,但遺憾的是,我們始終也無法像正常情侶那樣享受愛情,我們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她會随時丢下我,離開,再回來,我甚至沒辦法問她理由,她把自己封鎖的過緊,不會透露一字。我承認,我因為愛縱容着她,愈演愈烈。
只有我和她清楚,我們這一段關系,是非常态的。
十年裏, 我們最親密的舉動止步于親吻。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有生理需求。所以,在這十年裏,我并沒有過一種清教徒式的禁欲生活,我的生活,很割裂,很長時間裏我并沒有覺得這有任何問題。
兩年103封信,構築起愛情的其中一面,背離現實生活,我承認,文字也改造了現實生活,我因此偏誤。很長時間裏,我都是一種漫不經心和漠然的态度對待每一段露水關系,直到你出現。
你把我拽回了真實的生活中,讓我正視生活本身。你是如此真實可感,生動鮮明,我觸摸到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你在一起,我總有想浪費時間的沖動,但很遺憾,我忽略這些感受,在你離開我後,才去回想。
不再愛是一個瞬間,剎那間,你發覺自己不再愛一個人了。但這卻是個長期積累的過程,并非羚羊挂角,無跡可尋。我和她,拉鋸十年,這場愛情讓我疲憊,我像照顧着永遠不會痊愈的患者,耗到盡頭,只是靠自己制定的牢籠來困住彼此,誰都不要出去。
但你站到了牢籠之外,我想出去。或許,我有千萬種辦法知道如何開始,但唯有你,在引領我如何結束。
我一直固執的認為,愛情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活動,我可以做到。但你闖進我的生活後,我發現,并非如此。我在孤獨脆弱時,同樣希望有人和我在一起,不是虛幻,我要我觸手可及的人。
我想,那些信,你應該都見過。程程,因為那些信,筆跡是出自于你手。你和她,到底當年有什麽淵源我沒辦法考證,我并不知道她這樣做的理由何在,要把當時年幼的你牽扯進來。
也恰是因為這點,同樣讓你深信不疑,我愛的人是她。是,在過去,我愛的的确是她,但也僅僅是過去。
你見過那些熾熱的句子,用小孩子最純真的目光見證了一場我和她的戀愛,那些句子,你甚至可以背誦。我不知道我最初在你的想象裏,是什麽樣子,但我想,應該比現在的我要留下的印象好的多,我很抱歉,讓你對“大哥哥”這樣失望。
程程,你有太多優點,堅強善良美麗溫柔很多很多,足以讓人愛上你。奇怪的是,我并不是因為你的優點愛上你,這些優秀的品質,我很欣賞,但我不會因為一個女孩子擁有優秀的品質就會愛上她。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親吻你,和你**,做一切瑣碎的也好正式的也好,所有事。我能想到的,是生活中和你的種種,有卑下迷亂的**、陰暗的**和光明的甜蜜。在你面前,我無所遁形,這樣的狀态,是愛情嗎?
也許沒有答案。
我不想和你分開,想要擁有你,哪怕是不擇手段無恥也無所謂。我太渴望能和你一起生活,我想要你帶給我的一切,你只能是我的,僅此而已。盡管,這麽說,我只不過是個貪得無厭毫無道德感的卑劣男人形象。
在你面前,好像暴露什麽都可以,我不需要任何僞裝,自然而然。我明明年長你十歲,卻在你這裏任性,原諒我。這一點,我沒有任何形而上宏大的理由要為自己辯解。
我和她,已成灰燼。程程,我和你之間十歲的年齡差裏經過的一場愛情,容許我和它告別,走向你。我從來不願違背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生活,從未改變。告別,是我本意,走向你,同樣如此。
我讓你遍體鱗傷,我希望,可以用時間來慢慢愈合我帶給你的傷口,有一日,傷口那裏,長出的是翅膀。
不覺夜深,我不知道自己又寫下了什麽。文字并不能精準傳達內心,但我期盼着“大哥哥”多年前向你第一次敞開的神秘深邃的幽深情愛世界,你在當下,願意重新接納他,願意重新走進去。
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我餘生想攜手的人是叫程程的姑娘。
文字也許又是一場徒勞,但我願意為你書寫。如果,這樣的書寫,讓你不适,原諒我。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