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命運是有限度的, 但它發生。簡嘉在回頭的一剎, 認出周滌非,她必須把靈魂劈成兩半, 用一半監視着另一半千萬不要膽怯逃避。
陳清焰擡腕匆匆看時間,他沒想到, 周滌非意外地提前出來,并且會喊住簡嘉。他沒有心虛,但不希望簡嘉受到傷害,還沒來得及出口, 聽周滌非問:
“你是陳清焰的前妻簡嘉?”
她沒有敵意, 瞳仁定住,非常安靜憂傷地看着簡嘉,簡嘉知道她沒認出自己,是的,自己無關緊要, 對于周、陳二人來說, 是一樣的。
“是。”簡嘉站在臺階下, 她還是想跑,眼前的這兩個人, 讓她覺得整個空間都是被撕裂的。
照常理, 這是一對狗男女,簡嘉罵不出這種話, 甚至想到了, 都只讓她自己更難堪。
陳清焰一直留心她神情, 他發現,簡嘉應該認識周滌非,那一刻,她眼睛裏閃過逃避、碎裂、和那麽一點點的強裝。
這不對,一個正常的女人見到自己婚姻的破壞者,會憤怒,也許脾氣暴烈者,上來揪頭發抓臉拿高跟鞋尖狠狠踢人……
但簡嘉沒有,她只是像蝸牛要縮進殼裏但被某種力量固定了柔軟而僵硬的四肢。
周滌非慢慢走向她,大腦蒼白,想确定眼前是真人還是幻影她不信陳清焰會愛上別人。
陳清焰忽然大步跨過來,攔下她,護住了簡嘉:
“你不能傷害她。”
他濃眉壓抑,周滌非第一次看到他對自己張開的防範,鋒利如刀。這讓她忽然露出諷刺的笑,對着陳清焰,“你既然愛她,為什麽還要跟我上床?一次又一次?”
她即使在一團污泥裏,精神岌岌可危,也能卡住陳清焰的神經點。
簡嘉聽得腦子要炸掉,這是真相,但她從來不允許自己去想象陳清焰的身體在另個女人的身體裏進出,那太堕落、肮髒,像污穢匕首。
“你一定要這樣嗎?是,我愛她,我犯下太多錯,你對我怎麽樣都可以,但我不許你傷害程程。”陳清焰壓着火,周滌非自殺式的挑釁他太熟悉了,說完,要把渾身亂顫的簡嘉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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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簡嘉把他胳臂打掉,她身子晃了下,兩人像爛泥一樣纏着腿,她無比恐懼,踉跄下樓,但周滌非忽然沖她輕飄飄問道:
“程程?你也叫程程?”
其實沒有産生任何關聯,事已至此,都沒有認出當年的那個小學生,只是覺得疑惑。
簡嘉一下哭了出來,她不敢停留,陳清焰幾步追上去,拉她入懷:“程程,別害怕,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們,你這樣跑出去我很擔心。”
他揉着她肩膀,想安撫,但簡嘉用力把他搡開:“你和她好好在一起,行嗎?你為什麽總纏着我!滾!”
兩人的陰影可以殺人,他和她,完全可以用年齡的優勢殺死她的青澀。
“因為我愛你,程程,沒有別的原因。”陳清焰眉頭擰成海嘯,“就算我沒有機會了,但我得告訴你,我愛你,我愛的人不是別人是你。”
“你不要臉!”簡嘉氣的發抖,“你愛了她那麽多年,你說過不愛我,現在說愛我?陳清焰,你真虛僞,你是僞君子!你要點臉行嗎?”
身後,周滌非不知什麽時候,在居高臨下俯視他們,簡嘉看到她,又看看陳清焰,腦子裏這才意識到什麽:
自己像個小醜。
“你們不要都這樣看着我!你們沒資格!”簡嘉終于爆發了,但她控制不住眼淚,為什麽,明明犯錯的是這兩人,踐踏了別人,卻可以做到安之若素?周滌非讓她更痛苦,對方永遠不像第三者,好像一個眼神,把自己就丢入到萬人唾棄的黑暗中,她的眼睛在說話:
你才是無恥的破壞者。
樓梯間, 陰冷如長滿青苔,簡嘉在寒意中逼自己迎上周滌非的目光:
“我知道,你們是一類人,挺好的,你們真般配,我‘配不上’陳清焰這種恬不知恥的男人,我不要了,但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今天是意外,下一次如果你再主動跟我說話,我一定會罵你。”
她轉而看一眼陳清焰:“我說過了,你不配,真的,你太髒了,我沒高尚到純潔無暇,至少,我比你們都幹淨。”
包掉了,在她用盡全部力氣應付眼前中,簡嘉完全沒一點意識,她轉過身,兩眼模糊地順着扶手飛快地下樓。
陳清焰沒遲疑,他撿起簡嘉的包也跑下去,怕她出事,第一次丢下周滌非,他寧肯周滌非恨自己,也不肯讓簡嘉有萬分之一出事的幾率,他承受不起。況且,那份恨根本不再重要。
樓梯間,成為荒涼枯萎的陵墓,白幡飄搖。
陳清焰緊緊跟在簡嘉後面,不靠太近,簡嘉跑到馬路邊去攔出租車,這一秒,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包不見了,那種沮喪一下圍上來。
好沒用。
兩人隔着幾步遠,簡嘉的失措、脆弱,映在陳清焰的瞳孔裏,他知道,自己把她毀了。
他走上前去,把包遞給簡嘉,沒說話。
之後,替她攔輛車,拽開車門小心讓人坐進去,簡嘉不願意看他一眼,也不想和他在人前拉扯,任由他做這些。
當即把門死死關上,對司機說:“師傅,去繁華裏。”
她說完這句,忽然身子一軟,癱着不動了,外面,陽光透過玻璃窗和樹的枝影投射到臉上,迷失如林深處。
陳清焰在後面車裏,一直跟,等到繁華裏,他看到簡嘉從車上下來,她伏在垃圾桶那吐了。
吐之前,簡嘉在包裏試圖找個袋子什麽的,沒有,只有姨媽巾的空包裝袋,她把嘴對準了一團粉。
胃裏翻江倒海完了,她再翻包,紙巾也不巧用光,一只穿白襯衫的胳膊忽然伸到嘴邊,她愣了下,擡頭看到陳清焰克制的臉。
他拿衣袖給她擦嘴,簡嘉條件反射躲開,覺得腌臜,陳清焰知道如果自己遞過去手帕,下一秒,手帕會飛到垃圾桶,所以,他選擇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我今天只是以朋友身份送她去新方向,對不起,我沒有想要傷害你。”他簡單解釋,多說多錯,但不說,他害怕簡嘉誤會更深。
“你本來就是她的,跟我沒關系。”簡嘉推開他,往單元樓走,陳清焰慢慢跟在後面,要确定她進電梯。
簡嘉當然聽出他的腳步聲,她回頭,憤恨地望着他:
“你變态嗎?你再跟着我,我會報警!”
“對不起。”他說,站在了遠處不動。
簡嘉在一分鐘後等停在九樓的電梯下來,幾秒後,消失在陳清焰的視線裏。
當天,陳清焰只聯系周滌非一次,他知道,有人會去找她。許遠的瘋魔勁,他竟察覺到了。果然,電話是許遠接的,陳清焰聽到聲音的剎那,連話都沒說就挂了,只要她不自殺,其他的,是小事。
不過,許遠趕到前,李木子打來電話又一次約周滌非:
“有時間能見一面嗎?我們這邊聯系了一個金牌律師,你過來嗎?”
她靈肉徹底分離,像死亡本身的一種存在,因此,聲音非常飄渺:“贏了又怎麽樣?人生能重來嗎?”
這件事,李木子本就在積極準備,也會痛,但她有愛人支持,心中重燃鬥志,對于周滌非的悲觀并無指責,她知道那種絕望。
“不能,但他應該得到報應,你知道嗎?他如今依舊光鮮,也許,”李木子聲音裏重新湧現恐懼,變小了,“在他那裏,還有周滌非還有李木子,你想過嗎?”
周滌非一陣 幹嘔,衰老、臃腫、松弛的意象忽然和臺商重合,還有,他的**永遠不會疲軟永遠□□。她想到這個,周圍的行人、路邊的廣告牌,近在咫尺的摩天大樓,就全都成了男人**的形狀。
往她嘴裏屠戮,往她所有被稱作“洞穴”的地方屠戮。
但她會在顫栗中體會到沒有詞彙可以描摹的痛感轉化為快感,羞恥又瘋狂,青黑的一塊寒冰都會化掉。
在被幻覺逼瘋前,許遠趕到了,他剛和周滌非的律師見過面,有新進展,臺商原來在臺北有妻子,新婚姻關系靠辦的假證。
這樣一來,事情有了轉機,許遠為周滌非處理着一地雞毛,又要顧及許遙,但他還是及時把周滌非帶回了許家的別墅。
同時,他依舊吊着沈秋秋,并讓他替自己去看望下許遙,他親自去,妹妹只會變本加厲胡來,因為許遙深谙人性,知道誰會買她賬。
沈秋秋在答應時,嘴角微翹,心想這個富家大小姐應該摔個狗啃屎,更多的,沈秋秋對許遙這種文盲法盲學渣,不屑一顧。
目前,許遙被行政拘留,按流程走,沈秋秋在可以探視時過來見許遙,一碰面,雙方都在心裏挖苦彼此,但沈秋秋會不動聲色。
“你真把自己當我嫂子了是不是?”許遙尖酸地笑,她又在撥弄頭發,一點不收斂。
沈秋秋不跟她計較,微笑說:“我覺得,你應該替你哥哥想一想,你是不是覺得你們家有錢認識一些有頭有臉的人,自己就是權貴了?許遙,我真的很想告訴你,你太天真了。”
為什麽要作死去跟陳家鬥呢?沈秋秋在嘲笑的同時,笑話看的很歡樂,不過,她并不想讓愚蠢的許遙拉許遠的後腿,在自己沒找到更好的男人之前。
許遙居然只是哼哼笑兩聲,她知道沈秋秋在鄙視她,所以,她陰陽怪氣地沖沈秋秋說:“你會後悔的,你得罪我了,等着。”
像一只毒蜘蛛,在醞釀下一波毒氣。
神經病,你是天王老子嗎?沈秋秋心裏覺得對方可笑到極點,沒辦法,無知者無畏,她甚至有點可憐許遙,因為對方腦子裏從來沒有界限一詞,應該讓她把牢底坐穿,就知道怎麽低調做人了。
但她不是許遙的媽,沒義務教育她,不歡而散後,沈秋秋打電話告訴許遠:
“你妹妹很好,一點頹廢的意思都沒有,我真佩服她強大的心理素質,自愧不如。”
許遠一面摸着周滌非的鎖骨,一面溫和說:“多謝,周末有時間嗎?一起吃飯?”
周滌非則把他手機拿開,不讓他說話,兩人再度在床上糾纏起來,她拼命把身體抛出去,最好離靈魂遠遠的,越遠越好,一地的避孕套。
“你認識陳清焰的前妻嗎?簡嘉,你知道這個人嗎?”兩人做完後,周滌非坐起來,她抱着枕頭,第一次問許遠除了陳清焰以外的人。
許遠心裏吃驚。
因為周滌非對除了陳清焰以外所有人的所有事都漠不關心,哪怕這一刻,自己死在她眼前,許遠相信周滌非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他瘋了,他就是迷戀這個女人這種不自知的冷酷,那麽美麗。
不抱任何希望地去愛一個人,才能真正地認識這個人。
“認識,我跟她做過鄰居,陳清焰跟她結婚很簡單因為程程長的有點像你,當然,她不及你萬分之一。”許遠認真回答她。
“她到底叫程程,還是簡嘉?”周滌非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壓迫近大腦,除了陳清焰,和她喜歡做的事比如設計婚紗,其他一切都不值得她動腦子,因此,她理所當然地遲鈍了。
許遠眼神有點危險:“小名叫程程,她很會勾引男人,陳清焰不過喜歡和她上床而已,所以,抛棄她我早有預料。”
周滌非忽然神經質地盯住許遠:“程程?她姓簡?她是不是寫字很好看?家裏有大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