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陳清焰白皙的臉上, 立刻多了淡淡指印, 但心底,繁榮而雜亂,有什麽東西悄悄卧了下去。
“我跟她結束了。”他慢慢開口, 隐忍情緒。
不用挑開, 說的誰彼此都心知肚明。
簡嘉腦子還是嗡了一下,這句話,竄進腦子裏狂暴地抓破每個細胞,不過,她轉念想到:跟我沒關系。
她站起來往外跑, 飛快的,哭聲打在陳清焰臉上,很疼, 他眼睛發沉上前把人給撈回來:
“不錯,我是想睡你, 但我更想知道怎麽愛你,才能讓你忘記我對你做的這些事。”
陳清焰的确滿腦子绮思, 他想用身體溫暖簡嘉,或者,他其實想讓她蛇一樣纏住自己,最好別松勁。
簡嘉根本不信,但震驚, 她等太久了, 曾經是多麽希望能等到他一句說“程程, 我是喜歡你的”就足夠讓她隐遁的自卑自動消弭。但人很奇怪,一樣等太久的東西,有時等到手,那份喜悅折舊太厲害。
她只有憤怒:“我不會忘,永遠不會!”
像小孩子賭氣一樣,但她确确實實見到了花樹下埋的屍骨。
沒辦法欺騙自己,這只是一株開花的美麗的樹。
陳清焰不準她逃開,伸出手,捏緊簡嘉的下巴,逼視着她:
“我承認,我是愛過她,但她是我的過去,程程,你是我的歸宿,我能放下我的過去,但我絕不會放棄我的未來。”
簡嘉想掙開,陳清焰偏過頭來含住她清涼的唇瓣,他這幾句話讓人來不及思考,像飛鳥急遽掠過山川。
“你走開,走開……”她拼命推開陳清焰,有些恐懼,他溫熱的呼吸拂到臉龐産生驚悚的效果,簡嘉怕他摧毀自己。
但這股明明迷亂的熱力只局限于一個冗長的吻,愛情的面目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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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焰從她唇上離開,雙手托住被淚打濕的臉,抵在她潔白額頭,低聲說:
“程程,我知道說對不起沒用,我沒資格說,但你不能阻止我去做。”
簡嘉輕輕喘着氣,渾身發抖:“我要回家,別碰我,求你好嗎?”
她不想去思考他說的每個字,但陳清焰說:“你去洗個熱水澡,換件衣服,我再送你回家,你這樣會生病的。”
他把櫃子裏的內衣和一套長袖車厘子紅百褶花邊裙放在床邊,裙子的顏色,會把本來白嫩的簡嘉襯得發光,陳清焰懂得女孩子怎麽穿出最美的一面。
“我不穿別人的衣服!”簡嘉又在推他,她目光掠到內衣褲,驚怒異常。
陳清焰抱過她的腰,手指按住紅唇:“噓,沒有別人,我不會再有任何女人,除了你,這些是我只為你一人買的,放心,我知道女孩子的貼身衣物要柔軟幹淨才好,洗過了。”
“我出去等,你不用害怕。”他并不顧簡嘉對自己的又錘又打,猛一用力,托住她的臀,往上提,硬卡在腰間,以一種要做.愛的姿态攜帶着她頂開浴室的門。
随後,他真的出去了,把門帶上,靠着牆插兜吸煙。
簡嘉只想盡快走,她把衣服拿進來,翻開看:內衣的型號的确符合她,風格也是,白色輕薄蕾絲,上面有淡淡皂香。
草草十分鐘,她把自己搶揉的發紅,再出來時,随便找個袋子把脫掉的衣服塞起來,開始用力拍門:
“陳清焰!”
陳清焰聽到了,居然露出些許的笑,眼睛裏像藏了一枝白玫瑰,他把門打開,看到簡嘉被水蒸氣熏到微紅的臉:
“外面雨很大,我叫車到樓下。”
他下單時,不忘品量裙子在她身上呈現的效果,白,仙,修長,足夠美麗,陳清焰走過來坐在客廳,出神幾秒:程程應該穿遍世界上所有的漂亮的衣服,沒有人比她更配。随後,他告訴簡嘉:
“車十五分鐘後到,過來坐,我幫你吹頭發。”
簡嘉冷水一樣看向他:“我明天把衣服洗好還你。”而她的身體終于不冷了。
“不用,你不喜歡就扔了。”他說。
轉身把吹風機拿來,他決定做一件事時,沒有能管得住他的上帝。
把簡嘉溫柔又強勢地按着坐下去,用的都是巧勁,這讓簡嘉覺得幅度很小但卻力道十足,她壓根反抗不動,索性放棄。
就當免費洗剪吹好了。
五分鐘的嗡嗡後,陳清焰開始梳她頭發,簡嘉躲開,但又被他掰過臉:
“程程,告訴我,是不是在鑫盛發生不愉快的事了?”
“和你沒關系。”簡嘉要起身,一繃,發現他故意壓住裙子,直接仰摔,陳清焰從身後掌住她細腰:
“我想知道和你有關的所有的事。”
“你神經病!”簡嘉忽然氣紅了臉,罵人的音色動聽。
那種奶兇讓陳清焰覺得她生氣時也永遠讨人喜歡,他心跳了跳,忽然覺得自己有毛病,被人罵居然會有滿足感。
“那我猜猜,是做了不該你分內的雜活?還是有人給你甩臉看了?”他聚精會神盯着她,目光溫柔,想和她談心,但簡嘉靜靜回他一眼,有點古怪,輕聲說:
“對,就像你一樣,像神經病一樣給我甩臉,不過,她們最起碼有原因,而你,沒有原因。”她又把背挺得柔韌且直。
這話,足夠引起連鎖回憶:随時随地,他捉摸不定的情緒,随時能冷掉的情緒,丢給她,也不管簡嘉當時到底怎麽想,是什麽感受,但陳清焰此刻感覺到了明白無誤的難受。
“對不起。”他想摸摸她的臉。
簡嘉目光卻忽然停頓,她看到了照片牆,是,陳清焰總能把她纏得神志不清,那麽紮眼的東西,她剛看到。
全是她。
什麽時候洗出來的不知道,什麽挂上去的,更不知道。但像文學作品的手法,又諷刺又誇張,簡嘉覺得自己在那牆上貼着被陳清焰看,更像瞻仰遺容。
她站起身,果斷把一張張照片揭下,撕得粉碎,丢進垃圾桶,拿起自己的包走到門口開始換鞋。
陳清焰默默看着,完了,告訴她:“我可以再洗出來。”
樓下,司機給陳清焰打了電話,他家裏有把黑洞水晶傘,拿出來用。幾米遠的路,陳清焰也要緊緊把人摟在懷裏,簡嘉拿高跟鞋去踩他,他腳上又穿那種最經典款的黑色白系帶帆布鞋,舒适、輕便,也像性格裏抹不掉的一股少年氣。
陳清焰随她踩,忽然貼緊簡嘉的耳朵,帶來股赤身猛獸的危險熾烈:“我愛你,程程。”
說完,俯身再次狠狠吻她一口,孤零零的一個吻。
簡嘉揪住了他的襯衫,仿佛他是她最後一點力氣,她不由紅眼罵他:“你神經病!”好像,只會這一句粗口。
陳清焰黑黢黢的身影,沉默而慵懶,像一只貓,骨子裏好鬥,但并不是馬爾克斯筆下男人所說的機會主義者和叛徒,他只是專注地追逐自己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做自己想做的,決不妥協。
而人們,通常覺得貓不如狗忠誠。
手機是簡嘉被陳清焰往後排裏座擠一下時響的,簡母問她:“程程,不是說今天下班很早要在家裏吃晚飯嗎?怎麽七點半了,還沒下班嗎?”
陳清焰身上的熱度,和自己隔着紅色衣裙平靜而躁動地傳過來,簡嘉厭惡地朝裏縮,語調維持正常:
“我剛打上車,媽媽做什麽好吃的了?”
母女倆對話很短,簡嘉把手機裝好,手指一動:“麻煩陳醫生你離我再遠一點。”
陳清焰不動,兩人無話可說一路,到了“繁華裏”,陳清焰先開門下車,撐開傘,把她送進樓道,在電梯合上的剎那,他忽然用手撐開,跨進來,又抱住她用力吻。
他是醫學生,知道男人想要接吻想要做.愛的**都會最終在某一天開始,緩慢而仁慈地消失在時間裏,在那之前,他應該和心愛的姑娘好好揮霍這些。
簡嘉被吻的要暈厥,零星意識裏覺得自己可能要缺氧而死,如果是,那太可笑了,她可能要成為新聞裏第一個被男人吻死的女人。
“程程,還是我來耽誤你好了。”陳清焰終于願意結束這個吻,他奇怪的話,讓嘴唇有點僵硬感,也許,是因為有人進來了。他又把她拉出來,上了幾步很少有人走的樓梯。
簡嘉恐懼地搖頭:
“陳清焰,也許有一天我足夠老了,成老婆婆了像姥姥那樣,回頭看,會原諒這會年輕時的事,但我不會想再跟你有任何關聯,我還年輕,你如果真的愛我,”她說到“愛”字,像嚼了一嘴外表光鮮內裏腐壞的果子,又黑又苦,“別再來騷擾我,我想好好過日子,行嗎?”
“不行。”陳清焰簡潔有力,他整個人在她身上投下濃重的陰影。
簡嘉咬着淚,她絕望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家有錢有勢,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呢?不過是只過街老鼠,誰讓我爸爸是貪官呢,我大學時被人怎麽糟踐都是政治正确,現在,你也一樣,不停糟踐我,都離婚了還要這樣,陳清焰,你是人嗎?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我?”
陳清焰胸口一窒,她那張臉,半浮黑暗裏更顯得傷痕累累,他不顧一切再度把簡嘉攬在懷裏:
“給我時間,程程,我一件一件事為你做,我知道我傷害你太深,說對不起太輕飄,我的人生已過三分之一,我不想再失去。”
這幾天,他夜晚潛伏在公寓裏,一遍遍看光盤,看程述錄的視頻,他為她拍的照片,都讓人處在一種慢火煮炖的溫馨快活中,他一點一點在腦子裏捕捉兩人相處時的情形,明明他沉醉其間,但卻倉促抽離,他自己不肯停留,像躲瘟疫。
仿佛徹底弄清楚這件事就是徹底背叛自己,所以拖延。
現在,他心結劃開,人的這一生,總要脫胎換骨幾回,他不願在沼澤中慢慢衰老,而錯過唯一一次的生命,盡管,他自我放逐的日子裏覺得一切都不重要。
“你認識我很久了,我也想認識你,程程。”陳清焰說這句時,簡嘉抖了一下:他發現了什麽?
“不,你那麽愛她,跟我無關!”簡嘉臉色蒼白,他那麽聰明,肯定查到什麽也許就是曉菲姐姐自己說了:哦,就是那個替我抄信的小學生啊!她不能想到往事,那個時候,她很快樂,但眼下變成純粹的痛苦,而且讓人脆弱。
陳清焰呼吸很重:“是,我那個時候是成年人,程程,我沒辦法在那個時間點上跟你戀愛,我們好好談談這件事行不行?”
他看完了光盤,沒有再被“大哥哥”卡住,後面鏡頭裏,有簡母為簡嘉拍攝的硬筆書法獲獎特寫,他按暫停,畫面和小小的日記本已經成确鑿的客觀存在。
陳清焰是無神論者,不相信神,不相信所謂命運,但這件事,讓他第一次覺得命運這個東西也許真的存在。
但不知道簡嘉是怎麽在十年前被卷進來,并在十年後被某種不可逆的力量帶到他身邊來的。
“不重要,跟我沒關系。”她下意識想把自己縮起來,這件事,總兼顧另一種方式折磨她,陳清焰愛曉菲姐姐,她是臨時工,随時開除,有時候,她會寧願他出軌的是別的女人。
陳清焰發現她又躲,彎下腰,去捧她的臉:“程程……”
簡嘉卻一把推開他,顫抖又堅定:“都過去了,人活着應該朝前看,陳醫生,別再追究了,沒意義的,我真的不想和你再有瓜葛。”
她說完,沒進電梯,而是挎緊包噔噔噔順着樓梯跑掉了。
簡嘉氣喘籲籲在五樓站住,焦急按門鈴,簡母開的門,她一下撲到母親懷裏,眼淚流出來,說:
“好像有壞人跟蹤我,我害怕媽媽,我覺得我們應該再搬次家。”
這個時候,許遠的電話忽然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