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醫鬧的事情, 看似簡單,十幾個社會人帶着醉酒被撞的大哥來骨科急診, 但有腦子的, 不敢這麽在103野驢般打砸。
沒有幕後主使是不可能的。
幾個将軍來陳家了解情況,關心陳清焰, 陳父翹着二郎腿, 表示兒子并無大礙, 但面色并不好,送客後, 一雙銳目雪亮又陰沉, 接了通電話。
“牽涉臺商?”
陳父眼中掠過不屑, 但對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敢找陳家的事感到無比驚怒, 或者說,在南城, 一個臺商敢這麽張狂也讓他大開眼界。
小陶過來給他把茶具收走, 陳父挪了下腿, 開始撥電話。
熟悉的手機鈴聲在客廳響起。
“呀, 少爺回來了!”小陶尖細的嗓子讓人煩躁,陳清焰走進書房,喊他, “爸?”
“認識臺商嗎?”陳父一臉不耐煩, 點了萬寶路, “是不是跟周滌非有關?”
“她家屬。”陳清焰說, 猜到了醫鬧的事情。
陳父想抓茶具砸他, 但發現很不幸的被小陶收拾幹淨,于是,壓下怒火,說:“陳清焰,我已經完全不想和你講任何大道理,因為,從小到大你沒有一句聽進去,永遠一意孤行,我告訴你,這次的事,你他媽該清醒清醒了,因為這個女人,你給陳家帶來了什麽我希望你能想把自己給老子好好理一理!”
說完,吐出一個“滾”,那一瞬的傲慢,父子倆,如出一轍。
陳清焰沒表情地垂下眼,轉身要走。
“慢着,”陳父到底疼兒子,罵完了,又喊住他,“這件事,我不準你插手管,但那個女人,你必須給我斷了!”
陳清焰一個傷患,目前,他倒真的沒心情也沒精力去管這件事,他不置可否的表情再次露出來,陳父也就再一次讓他滾蛋。
但這種沒腦子的事,臺商不會做。
Advertisement
許遠在微博熱度上看到了103醫鬧的消息,他眼睛眨了眨,立刻想起最近異常安靜不折騰的妹妹,他這才有時間反應過來,她可能也許大概,又作妖了。
此刻,許遙握着手機,難得的,不躺沙發翻毫無營養的無聊雜志,而是選擇在樓上房間裏,和人講電話。
“你怎麽不敲門!”許遙趴在窗戶那吸煙,懶懶轉身時,突然對現身的許遠大吼。
她忘記了,自己從不敲門,就這麽雙标狗。
“你幹了什麽?”許遠問。
許遙對那頭快速說了句“等會聊”,挂了電話,手指玩着自己的卷發,斜睨他:“我想幹嘛幹嘛,關你屁事。”
“103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許遠語氣平靜。
許遙忽然樂了:“你怎麽知道是我?不過,你放心,那些人嘴嚴的很,我找到背鍋的了,絕對合情合理。”
酒店的照片,她賣給臺商,價格不菲,她覺得做狗仔挺好的,這錢來得快,雖然對錢相當無所謂,在許遙的人生裏,太閑。
婚外情,戴綠帽,只有稍微有點腦子的都會想這是人原配老公來報仇了。
許遙覺得自己做的非常對。
“你是腦殘嗎?”許遠上前,抓住她雙肩忽然扯到窗口仰面給按下去,許遙尖叫不止:
“你去死!許遠,你想殺人嗎?!你個殺人犯,殺人犯,你殺了媽媽,還要殺我是不是?你有種把我扔下去扔下去!”
她一下就瘋了。
許遠在她臉上看到母親依稀的眉眼,有兩分而已,在外貌上,他自己更像母親。
他臉扭曲了:“我警告過你多少遍,不要胡來,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都要被你個腦殘傻.逼毀了,你不該死嗎?”
最後一句,咬牙切齒。
他手上力度慢慢加重,許遙臉通紅,她痛苦地睜大眼睛瞪着許遠,他才是瘋子,許遙第一次感覺到恐懼,一種從渾身毛細孔散發出來的恐懼。
毒蛇在握。
在她以為許遠真的要掐死自己時,他松手了,扭曲的臉回歸平靜,說,“我警告你最後一次,不準再摻和這件事。”
許遙忽然哭起來,沒有過程,上來就是那種聲嘶力竭:“你弄死我吧,反正你連媽媽都敢撞死,我算狗屁……”
許遠把人猛得一拽,捂住她的嘴,一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別墅下面,傭人們在修剪草坪清理噴泉。
兄妹倆在各自的絕望中像魔鬼一樣對峙。
終于,許遠說:“遙遙,對不起,哥哥剛才失控了,我想告訴你的是,這件事,陳家早晚會查到你頭上,弄不好,你可能要吃牢飯,知道嗎?而我,要做的是把陳家送去吃牢飯,你懂嗎?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給我添亂。”
共同的利益點,讓許遙清醒一下,她回神:“你有這個本事?”
“事在人為。”許遠推推眼鏡,回歸那副人畜無害的斯文模樣。
兄妹倆在這些年裏的無數次交鋒,和往常一樣,以和平方式結束。許遙中途升騰起的恐懼,轉頭忘掉,她覺得哥哥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色厲內荏。
她再次聯系臺商。
一早一晚,有絲涼意,簡嘉買了初秋的新衣服似乎也不怎麽高興,而且,失眠厭食的毛病在拿到離婚證後沒有好轉,她在一次加班後,成功暈倒在洗手間。
她的緊急聯系人是周瓊。
當周瓊趕到醫院時,簡嘉準備輸液,嘴巴裏,在麻木嚼着什麽。
“啊,你吓死我了!”周瓊眼裏浮起淚,她罵簡嘉,“死撐很本事嗎?你就是個傻缺!”
簡嘉虛弱,她扯扯嘴角沖周瓊笑笑,去夠她的手:“別生氣啦,瓊瓊,等我預約下蘇醫生,你陪我去吧,我可能生病啦!”
周瓊随後在朋友圈罵陳清焰,沒點名道姓:
希望全世界渣男都去死。
又發一條:
如果我發小能好起來,我發誓以後一定對她加倍的好!
兩條連發,被最有空刷手機的麻醉師程述看到,他立刻打給周瓊,并給出建議:
“那醫院不行,來103 好好檢查檢查,看有沒有其他問題。”
是出自真正的關心。
周瓊猶猶豫豫的,但很快,委婉說:“謝謝您,程醫生,南城不止103一所好三甲,我會采納您的意見。”
但半小時後,陳清焰出現在這所小醫院,鑫盛附近。
這所醫院裏,有去103醫院進修的醫生,他用最快的速度搞清楚了簡嘉輸液的地方。
第二瓶點滴打到一半。
周瓊不在,跑出去給她買平時愛吃的小點心。
簡嘉迷糊中察覺到有柔軟溫暖的皮膚貼上了額頭,她睜開眼,看到了陳清焰。
“程程。”陳清焰在她露出錯愕緊跟就是憤怒的表情後,忽然握住她的手。
“我不想看見你。”她是那種蒼白的冷淡。
但陳清焰不為所動,相反,他臉上并不是溫柔神色,而是旗鼓相當的冷淡:
“我知道。”
“你能不能別來糾纏我,陳清焰,你真的很讨厭知不知道?我不喜歡出口傷人,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簡嘉的眼睛閃亮,因為他,她更躁動,情緒變得不穩定,兩頰爬上抹嫣紅。
“我知道。”他說,眉頭不經意皺起。
但專注觀察她氣色。
“你不要看我!你看我一眼我都覺得惡心,”簡嘉避開,她低聲說,“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走。”
陳清焰臉色變了。
她語氣不重,但滿臉是被強壓住的不耐和厭棄。
他接到程述電話時,在琴行,随即打車趕過來。陳清焰終于一點一點體會到他傷害她時,那種痛感,無比清晰地穿透皮膚,從髒腑蔓延出來。
就像一個人,知道斷骨會痛,但痛到哪個點,斷了才知道。
陳清焰一動不動,他的年紀,有種男孩子和男人奇異結合體的感覺,三十出頭,因為保養極好,穿條牛仔褲就像個少年;修長的手拿起手術刀的那一刻,又有種男人才有的力量。
但大多數時候,他冷清、懶散,有種漫不經心的性感,對人間一切都無所謂的态度。
他此刻就像個沉默的少年人,有無法消弭的,死死亘在兩人中間。
但簡嘉忽然轉頭,說:“我男朋友要來了,我不想尴尬,麻煩你快點走。”
她撒這個謊時,臉微微紅着,但做到了。
陳清焰果然擡起臉,眼眸裏紮進刺,下一秒,考究的目光緊緊攀沿住她的眼睛。
簡嘉硬生生撐着自己:“你走不走?”
陳清焰雙眸變得極深:“程程,你不會撒謊,你恐怕不知道自己撒謊時一臉的心虛,毫無底氣。”
“你真自大,陳清焰,難道我不配談戀愛?我不能被人愛?”她心裏一陣難受過不去,臉色差透。
陳清焰定定看着她:“不能,只能我愛你。”
他是瘋子嗎?不覺得自己說這話可笑嗎?
簡嘉氣急反笑,她一字一頓告訴他:“你配嗎?陳清焰,你不配愛我也本不配擁有我,我跟你,是我少不更事被人輕賤,有我的錯我不逃避,而你,永遠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會改錯,我瞧不起你,真的,你白活三十年,在你的人生字典裏,沒有忠誠,只有背叛,你醫術再好但治不了自己,我替你悲哀。”
她太敢說了,無一字不清晰。
陳清焰眼睛裏成驟然崩塌的一片廢墟。
簡嘉眼睛裏浮起一層霧氣,她難過死了,要她對着那麽深愛過的陳醫生說這樣的話,但她必須說清楚。
但陳清焰在廢墟中重新找到她,卻不說話,這個時候,門口進來個男人,直接忽略他,走向簡嘉:
“小朋友,聽說你暈倒了,這會感覺怎麽樣?”
鑫盛的總監在向簡嘉表達了非常有教養的問候,而且,帶點不易察覺的小親密,他喊她小朋友。
簡嘉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也許,是同事們傳開的。
她忽然笑,沖對方紅臉撒嬌:“你來了,我就好了啊!”說的自己都鄙視自己。
總監心裏一愣,但面上不變,随後就用一種非常暧昧的語調接話:“看來我比醫生還要管用,說吧,晚上想去哪裏吃飯?”
陳清焰不動聲色,他冷冷注視着兩人,而兩人,把他當空氣。
“你是程程的上司?”他問,從年紀、衣着、談吐做出判斷。他很少出錯。
簡嘉頓時緊張,總監意味深長掃她一眼,搖了搖食指,對陳清焰說:“男朋友。”
“請問,你是?”總監非常客氣。
陳清焰沒有任何猶豫:“我是她丈夫。”說完,看着簡嘉,“如果你覺得随便找個男人演戲,我就會信,程程,你低估了我,或者,哪怕你真有了男朋友,我也會把你追回來,我知道,你還愛着我。”
他到底哪來那麽大的臉,簡嘉快被他氣死,而且,當着外人,扯什麽愛不愛?他都不害臊嗎?
“您先走,我有話跟我的前夫說。”她特意強調“前夫”,臉紅到耳朵根,希望總監趕緊消失,完全沒了剛才想要演戲轟走陳清焰的**。
因為,她發現,陳清焰永遠無恥。
總監看看兩人,忽然笑了,卻答應簡嘉先離開。
夠丢人,幸虧旁邊是兩個耳朵沉的老人在昏昏欲睡打點滴,只偶爾投過來兩眼。
周瓊風風火火跑進來,見到陳清焰,先一愣,馬上把食物一放,拉扯他那只傷手:
“走走走!”
“別碰他的手!”簡嘉着急喊出來,她總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出賣自己。
陳清焰被弄疼,他回頭看了眼簡嘉,心頭竟是感激,在他的人生經歷中,很少有這種情緒。他感激命運對他竟還會有一絲優待。這麽順勢被周瓊推出來,他沒有任何不悅,一頓,反倒是對周瓊說:
“我正有事想要找你,能約個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