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法語班裏,人數漸漸固定下來。
最後一排的男孩子鹿祁連, 瘦削, 愛臉紅,但長得清秀, 總在所有人走後, 請教簡嘉語法。
因為他實在是不開竅,沒有一星半點學習語言的天賦。
簡嘉想起他從沒說過來學法語的原因,今天, 小小地好奇了下, 撐着桌子, 在糾正他第十三遍發音後, 笑問他:
“鹿同學,你為什麽學法語?”
她教的心力交瘁。
鹿祁連不好意思地把手機拿出來, 上面,屏幕是個年輕俏麗的女生,五官分明。
他更害羞了:“我女朋友以後想去法國留學,我也想學一點。”
但他今天明顯狀态不是很好,東搖西晃,鹿祁連感冒了, 鼻音重, 簡嘉在最基本的關懷後, 讓他趕緊回去休息。
鹿祁連卻低聲說:“不能, 我有客人。”
簡嘉愣一下, 不知怎麽接話, 輕輕掃他幾眼。
兩人一起從大樓出來時,冷冷的空氣直打臉,發疼,這個時候,九點四十二分。
手機上,陳清焰的來電閃爍。
還有幾個未接來電沒來得及看,教學時,她總是調成靜音。
“往南看,打着車燈的那輛,我在這邊等你,抓緊。”陳清焰在不遠處的停車位看到了她,他剛到兩分鐘,一路上,撥了五六個電話。
簡嘉忙跟鹿祁連告別,跑過去,吐出茫茫白氣,看着陳清焰的那輛雷克薩斯,他搖下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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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什麽呆,上來。”
車裏,暖氣烘人,陳清焰傾身過來,她一哆嗦,沒敢動,他只是快速幫還在搓手摸臉的自己系上安全帶。
“以後,手機調振動。”他掉了個頭,往103方向去的。
簡嘉沒在意這個,胸口裏撲通跳幾下,在疊疊重重的心思裏,問:“您怎麽來接我了?我自己可以坐地鐵回去。”
陳清焰不說話。
這算什麽?
簡嘉有些日子沒見到他,她忙着掙錢。
他不願意說話,她沒辦法,想起手機那沒來得及看的未接來電,剛低頭,陳清焰開口:
“你讓我等很久了。”
“對不起,您幾點到的?”簡嘉猜他眼睛裏有冤情,還有火氣。
但其實,他漠然如常。
“不是這個。”陳清焰左拐,手表閃射出一道光芒。
輪到簡嘉沉默,她覺得不對,即使是戀愛也不能這個樣子的,沒有這樣的道理,冷冰冰地說話,偶爾笑,好像,只有那個下雨的夜晚是熱的。
簡嘉在自己的柔情和**裏,很抵禦。
他開着車,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忽然,閑出一只手,去抓她的手。
柔軟,指尖微涼。
簡嘉心裏頓時有無數只尾巴着火的小貓咪亂竄,想撲火,又怪火焰美麗。
他也不說話。
斷續一路。
兩人在車內晦暗不明的燈光裏,肌膚碰觸,複又分開,直到熟悉的103在眼前,簡嘉清醒過來,陳清焰告訴她:
“你媽媽在急診,不過,我去接你時已經脫離了危險,周瓊打的120。”
簡嘉頓時要慌,陳清焰卻只是再提醒她一遍:“程程,以後手機記得不要靜音。”
他把人帶進去,簡母已經在輸液。
走廊裏,陳清焰和周瓊簡單溝通幾句,給她叫車,看時間晚了,記下車牌號,并囑咐記得到家報平安。
周瓊對陳清焰的好感在熵增,回溫了。
她怕打擾簡嘉,把今晚發生的一切編輯成文字,發過去。
這個病,一般複發就有病人擅自停藥的原因,簡母擔心副作用,猶豫着,在感覺尚可時擅自停了,加上雪天出門去菜市場受了次風寒。
簡母一臉羞愧地對着女兒。
半小時後,等媽媽睡下,簡嘉從病房出來,她渾身虛脫地靠着牆壁,想蹲下。
陳清焰是五分鐘後過來的,他把她扶起來,低頭挑眉:“程程?”
簡嘉眼睛微紅,濕濕的小臉上,睫毛因為太長的緣故擰結到一處,眨動時,他看出她的恐懼,像一只發抖的羊羔。
他把她帶回辦公室,倒水,從挂着的大衣口袋裏找手帕,簡嘉一直紅着眼看陳清焰,等他靠近,低聲說:
“謝謝您。”
她無比感激他,而且,需要他。
他的氣息穩重強大,鎮定地,平靜地,替她處理好一切讓她覺得惶惶不安的意外。
簡嘉忘記,他是醫生,見慣生死,也足夠冷靜和從容,對得起他的專業素養。
“你媽媽問題不大,別擔心。”陳清焰摸摸她的臉,拿手帕擦了幾下,動作很輕。
目光中是鼓勵,他揚起眉毛意在等她的反應。
簡嘉回視,克制不住對他的溫柔,忽然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腰帶的位置,有點涼,像那晚。
陳清焰目光低滑,笑了一下,到底是小女孩,他對她有種奇異的憐憫。
潛意識裏,記起她其實比他小了十年。
他讀大學時,她真的只還是個小學生,戴紅領巾,穿校服,紮馬尾,學校文藝演出時被塗抹得花花綠綠,表情又甜又蜜,把頭朝左歪,再往右歪,搖頭晃腦跟着大合唱“我們的祖國是花園”。
陳清焰站了幾分鐘,問她:“困不困?去值班室睡一下,你媽媽那邊我打過招呼了。”
他又握了握她的手。
簡嘉聽話地窩在值班室睡了過去。
中間,陳清焰來過兩回,見她睡得昏沉包擠掉在地上,他撿起來,沉甸甸的,像裝着石頭一樣。
兩天後,簡母情況穩定,準備第二早出院,這個時候,離除夕只一天。
“你該洗頭了。”周瓊拎着保溫桶來送飯順便給送換洗內衣時,看着簡嘉,忍不住提醒她。
簡嘉笑着摸了摸頭發,低頭,聞了聞自己:“還好,我沒馊。”
“程程,今晚回去一趟吧,洗洗澡。”簡母吩咐說,“明早再來辦出院手續。”
什麽年貨都沒備,本來,打算這兩天去超市的,新年,似乎也沒什麽值得歌舞升平的。簡嘉喝着粥,嘴巴粘糊糊:“就一夜,怎麽都能湊合了。”
簡母是想讓她回去休息。
兩人去洗刷時,周瓊搗鼓着簡嘉的胳膊,告誡她:“注意點形象,傻瓜,你現在可是在跟陳醫生談戀愛呢,別人家想吻你,下不去嘴。”
說的簡嘉噗噗直笑,像金魚,本來在魚缸中冥想,謝絕拜訪,但有人撒餌,立馬,擺尾活潑。
“誰要他吻。”簡嘉笑完,小聲咕咕一句。
但想到他身上的味道,整個人仿佛被傾盆大雨淋着,明明,那味道很秀氣。
晚上,陳清焰帶她去吃飯,過年值班他主動要求排了一天,就是除夕。
用餐時,沒有問她做直播的事情。而是在吃完飯後,帶她去他租的那處公寓,兩室,裏面一塵不染,任何東西都是全新的,也就是說,她搬家的話,什麽都不需要帶,只要拎包入住。
“我建議你們在這過年,萬一,你媽媽有什麽情況。”陳清焰沒其他目的,純粹從病患就醫快捷的角度。
簡嘉無從拒絕,想了想,目光一動,陳清焰知道她要說什麽,給堵回去:“先欠着吧,你有的還,不差這點兒。”
又被他猜到,簡嘉不服氣,于是繃住了對他說:“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想問,這裏能洗熱水澡嗎?”
陳清焰看着小女孩有點狡黠的眼,沒戳破,心裏蕩亂,把浴室門打開:
“我還有事,你洗完過來,出門直走再朝右拐,過了馬路對面就是醫院。”
鑰匙塞給了她。
門關上了,簡嘉愣幾秒,把包一扔跑到窗戶那兒,拽着窗簾,只悄咪咪露兩只眼,她看到了陳清焰的身影走出來,在路燈下。
沒幾步,陳清焰扭頭,仰起臉似是無意回望一眼,吓得簡嘉忙轉過身去,像壁虎一樣貼在牆上。
心裏咣咣直撞,忽然,她莫名其妙笑了,捂着嘴巴。
三分鐘後,簡嘉才開始放水,耳朵嗡嗡的,水聲很長,很美,她站在淋浴的蓬蓬頭底下,看自己。
奶白的皮膚,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見,腿間,是某個人的天堂。
她所有的情緒,都跟水在一起砸破在臉上成一片日落,灼傷這間浴室。
簡嘉為自己躺在浴缸裏時想到陳清焰而感到丢臉,她屏住呼吸,沉了下去。
她的頭發,成了水草,游游的。
陳清焰只是下去拿了筆記本,他進來後,挂起大衣,坐在沙發裏為開春後去南方分院的準備工作收尾。
新的一年,撥給骨科的經費高達兩個億,論資源配置,沒有醫院比得過103,top1的地位不可撼動,南方那邊,夏天剛成功完成一例達芬奇機器人輔助手術。
這次,去分院,要為醫療器械展站臺。
還要組織課題大會。
二十分鐘後,簡嘉最後一次吐泡泡,從水裏鑽出來,陳清焰撐在浴室門,看着這一幕。
簡嘉看到他,尖叫一聲,又嘩啦啦水花四濺沉了下去,像躲獵人的獸。
陳清焰坐到浴缸邊,黑眸羼滲些蠢動的情緒,他手表沒取下,直接入水,分開簡嘉的膝蓋,向上溯,她條件反射地加緊了他寂寞的手臂,冒出頭來,驚愕的:
“陳醫生,手表……”
襯衫濕了一截手臂,她看着,那片濕痕越來越往他的上臂蹿,陳清焰喊了她一聲:“程程。”
疊音很嫩,嬌爛爛,他從來都是喊“滌非”。
但“程程”不一樣。
簡嘉不知他在門口看了自己多久,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在這裏,濕漉漉的眼,擱淺了一樣,停在他臉上,呼吸急促,越來越急促的那種。
浴室裏,濕滑深熱。
陳清焰把襯衫的紐扣,一顆,一顆地解開,很有心情笑着問她:“你剛才在做什麽?”
露出他像小楷般筋骨分明的身材。
而且是柳公權的,瘦勁,簡嘉小學臨摹的柳公權。
她愣愣看着他把衣服脫光,坐進來,又一次撐在她上方,熱水下面,還有有數十倍的溫暖。
兩人的吻也很濕潤。
簡嘉吞咽着他,也吞咽着自己的聲音:“我還要去陪媽媽……”
“我要你陪着我,”陳清焰不許,“她那裏我安排好了。”他動着,不想說話,只是索取、壓榨,讓她貼在自己耳線那生理性嗚咽,用一雙手完全支撐住她。
陳清焰又強勢又脆弱,簡嘉感覺得到,她完了,因為這樣的時刻,她覺得自己沉寂在深處的母性,每個女孩子都會有的母性,被破城。
他在城裏,為所欲為,但臉上偏偏是受難的表情。
做完,簡嘉被他折起腰,扯過滿是柑橘馬鞭草味道的浴巾,裹住,放到床上,像揉一只小狗一樣,揉着她的頭發。
簡嘉軟軟地任憑他弄,腰腹那,還是麻的,陳清焰在她體內長出葳蕤的根,耳朵邊,又嗡嗡地叫,是吹風機的聲音。
一張床,都是她的黑發。
張揚地鋪開。
陳清焰把她翻過去,頭發撩開,浴巾撤去,簡嘉輕顫着想要拽點什麽來遮掩不設防,他的手,已經替她一點一點塗抹開同樣是馬鞭草味道的身體乳。
太難堪,簡嘉的臉成熟蘋果,她轉頭看他,抓住他的手急聲說:“我自己來。”
陳清焰吻了吻她肩頭,把話送她耳朵裏去,極輕:“等結婚,我有時間都給你擦。”
他在做着太想為周滌非做的事。
簡嘉輕喘,在陳清焰為她把渾身上下塗抹一遍後,在馬鞭草的味道裏,她願意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