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清焰修長的手,搭在方向盤上:“你是好姑娘,不要去。”
沈秋秋撅起了嘴:“酒吧不過是放松的地方,再說,好學生偶爾也想去見識見識什麽叫紙醉金迷。”
她狡猾一笑,“陳醫生,那你把它當成什麽了?你是壞人嗎?”
第一回 見,把人姑娘往那地方領,怎麽想,都不合适,她問題突然變多,陳清焰漫不經心點頭:“對,我是壞人。”
他說這話時,确實是一副狼心狗肺無所謂的樣子,車子裏,混合着煙草和香水的味道,沈秋秋覺得陳清焰即使狼心狗肺,也是迷人的,他不是渣,是炸,專門往女人心裏炸,你成什麽樣,他不關心。
他關心什麽?沈秋秋很關心陳清焰的情緒。
陳清焰把沈秋秋帶進來時,簡嘉的手機在包裏也炸了幾回,是許遠,她正在燈光下對客人們做出一個啵飛吻的動作,爛漫的,像六年級時第一次偷抹媽媽的口紅,和周瓊一起,印在冰涼的鏡面上,兩人笑得咯咯響,像小母雞。
那個噘嘴的動作,沈秋秋一眼認出,她冷笑。
程述見陳清焰露面,再一瞟,竟還帶一姑娘,乍一看可以,酒吧裏不能深究長相,不像身材,沒得掩飾。
卡座這邊,有程述帶出來玩的異性好友,夾着女士煙,煙霧缭繞後頭游刃有餘地跟男人們調笑,很快,招呼起陳清焰。
幾人開兩句陳清焰的玩笑,亂七八糟,諸如“又換美女了啊?”“別把人姑娘帶壞”沈秋秋很不高興,覺得受到侮辱,心裏鄙視,卻大方地沖幾人禮貌微笑也算是打招呼。
“沈老師的女兒。”陳清焰簡單介紹。
醫院裏倒有幾個一中的畢業生,畢竟名校。
程述一聽,立馬明白了幾分接着他話頭調侃:“行啊你,老牛吃嫩草,好事全叫你攤上,”賤兮兮放低聲音,趴他耳朵那,“不對呀,你怎麽把人小姑娘往這帶了,人家父母……”
話沒完,見陳清焰視線飄走,程述頭一歪,目光也落在臺上簡嘉身上,心有點癢:“這妞兒不知道能不能帶走。”
“得了,有脾氣的,上回你忘啦?回頭跟你打起來,你是還手還是不還啊?”旁人哄笑,顯然,衆人都還記得幾十天前的事,這姑娘條太順,過目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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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倒陳清焰懷裏,兩人居然沒發生點什麽後續,遺憾了,程述知道他骨子裏還是清高的,再正,看不上這種女孩子,最不濟,想發生點什麽,也得胡桃裏拉大提琴的那位,上回,追出來要送人姑娘,程述想起,又來了興趣,不過,當着沈秋秋的面,不好問,轉頭開了新酒。
陳清焰不喝,照例不喝。
沈秋秋發現了。
在一片喧嚣之中,陳清焰是游離的。
但他眼睛的方向卻是看向簡嘉的。
陳清焰的确在分辨着什麽,臺上的這位,那動靜,怎麽瞧怎麽眼熟,細腰,長腿,皮膚白得像珍珠,這個打扮,很容易讓男人想對她做點什麽。
何況,她那小腰,很會扭。
簡嘉沒看到坐在昏暗光線裏的熟人,鼻尖上跳出汗,唇更紅,身姿也更妖嬈,三人跳完,是她的獨舞。
赤着腳,在鋼管前跪倒如貓一樣再起身,360度旋轉,甩頭發踩點開始,簡嘉熟練地蛇行攀上去,扭動,定住,音樂一頓,人忽猛地墜下,引得酒吧裏尖叫不止,她沒掉下來,只是弓起身子,低頭,一瀑卷發遮住臉龐,在燈光下泛起游走的光澤。
她完成的漂亮,流暢。
沈秋秋看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不想承認,臺上的簡嘉渾身上下充滿着性吸引力,同窗幾年,她第一次覺得簡嘉很陌生。
果然很虛僞,這種人,沈秋秋沒往下想,眼睛裏全是嘲諷。
下來後,簡嘉被周瓊帶着暖場。
第一階梯卡座價錢貴,自帶姑娘,周瓊在男人們注視簡嘉的目光裏鎖定了目标,她看人很準,直接朝陳清焰幾個的卡座這眉開眼笑過來,大大方方開口:
“嗨,帥哥,搖色子嗎?”
對漂亮姑娘大家向來樂意,幾人笑,把兩人迎了過來。
陳清焰透過袅袅煙絲看簡嘉,沒說話,她也沒在意,在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裏,尴尬又局促,手腳怎麽放都覺得不自然,跟臺上,完全兩個狀态。
周瓊暗搓搓地搗了一下簡嘉的胳膊,遞上個“你機靈點兒”的眼神。
很快,程述忙着跟簡嘉搭讪,簡嘉生澀,含糊其辭地答應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嘴瓢。
沈秋秋倒挺安靜,一直冷眼旁觀,直到簡嘉的視線終于跟她對上,簡嘉驚呆,心口窩重重跳起,明顯慌了一把,她沒想到沈秋秋會出現在這種燈紅酒綠之中。
沈秋秋态度出奇的好,主動微笑:“簡嘉,蠻巧的啊!”
妝濃,能遮住她突然發燙的臉,簡嘉僵硬,嘴更瓢:“嗯,蠻巧的。”
沈秋秋笑眯眯更主動地繼續搭腔:“我跟朋友一塊來的,好奇,就進來看看。”她環視一圈,笑笑。
衆人聽得一知半解,見這兩人聊上了,挺意外,程述開始嚷嚷:“哎?你倆認識?”沈秋秋則看向陳清焰說道:“我大學室友。”
大家都聽到了。
男人們立刻露出會意的表情,成年人,沒什麽不能理解的,反倒更方便瞎胡扯了,程述咋乎開來,跟正厭惡瞥沈秋秋的周瓊負責活躍起了氣氛。
抽完煙,陳清焰傾身掐滅煙頭,眼皮動動,似有若無看了看簡嘉,他要了杯白水。
簡嘉在認出他的那一瞬,不是尴尬,是異常羞恥,自己身上衣服沒換,她忽然覺得整個人被剝光了一樣擺在燈光底下。
呼地一下站起來,結巴了:“我,我去個衛生間。”
周瓊以為她是太緊張,伸頭看一下,扭過臉,挂上笑,熱乎攀談過去:“帥哥,平時喝什麽酒?”
程述幾個人在那磨叽,使壞,故意讓姑娘心裏急。
“開兩瓶馬爹利藍帶300吧。”陳清焰一直沉默,忽然開口,聲線低醇。
看來是可以的主,周瓊想,103的小醫生們消費的是這個檔次?她笑,趕緊讓服務生去拿酒。
對陳清焰的大方,幾人習慣,他不喝酒,至少公共場合從不飲酒,煙瘾比較大,但還算克制,不過分。
“帶現金了嗎?”陳清焰偏過頭,靠近問,聲音很輕。
他身上有股清冽微醺的味道,霸道地扼喉,沈秋秋一愣,翻了翻包,好不容易找出兩張一百的,問他夠不夠,陳清焰道謝,說句“回頭轉賬給你”,他忘帶現金,又向程述幾人要了,數數,一千差不多,大家現金都帶得少。
幾人問他要幹什麽,他不作答,獨自起身,是去上洗手間的方向,臨走,拍拍程述的肩膀,卻是看着沈秋秋溫和地笑:
“不要給好姑娘灌酒。”
他笑起來,很性感,尤其在這半昏不明的光線裏頭,沈秋秋心裏一陣悸動,沖他微微一笑,坐得更端莊了。
鏡子前,簡嘉正拿濕巾抹着臉上的濃妝,她不打算回去,蹭得臉疼。
有男人借着醉意闖進來,透過鏡子,簡嘉看到了,警惕十足,但還是被人強拉着入懷,眼見臭烘烘的嘴就要貼上,她幾乎要吐,暗自屏氣,攥住裙擺,卯足勁全往穿得不太習慣的細高跟上使,踩得男人立刻清醒,把她甩手推了出去。
罵得很髒。
簡嘉照舊紅着臉,但乖多了,沒讓人再占便宜明白要趕緊跑,她很少跟周瓊分開,粘也粘着她,一分開,保準出事。
慌裏慌張跑出來,猛一下,撞上個結實的胸膛,這一回,頭發倒沒被紐扣纏住,簡嘉看清對方,有點愣,想打招呼怎麽都張不了嘴。
陳清焰卻把招呼省了,直接走上前,挺輕浮地把簡嘉吊帶一扯,錢給塞進了胸口。
動作太快,簡嘉徹底愣住了。
“陪酒的小費,先付你,”他暧昧不清地對她笑,“過來喝兩杯?”
這個動作,讓她一下清醒。
她忽然明白男人對待不同身份的女孩子自然行為方式也就不一樣。
“對不起,我不會,今天是跟着好朋友先熟悉一下流程。”簡嘉把錢還給他,喉嚨發疼,她克制自己想哭的念頭,滿腦子都是如果我不來這種地方一輩子也不會被人拿錢塞胸口。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賣的。
陳清焰倒沒覺得什麽,只是,她那張清純的臉浮上來,跟這個環境,很不和諧。剛才性感妩媚奔放的鋼管舞女郎,一下消失。
反差大,他更想跟她做了。
除此之外,陳清焰還有個想法,他不想簡嘉在這種地方再呆下去,換個意思,他不想下次遇見她,還是在“龌龊之徒”。
盡管剛才,他覺得女孩子跳舞時勾的人心火一波接一波的。
知道是她時,他有隐秘的失望。
離的有些距離,簡嘉看清楚周瓊在灌酒,特潇灑,酒精的作用下,男人下意識去摟她的腰,周瓊半真半假周旋着,只在玩兒。
她深深吸一口氣,去後臺,換回牛仔褲,帆布鞋,完了,再戴上口罩,把自己藏到裏面,出來後,先給周瓊發一條“我在建行附近等你”的信息,才去翻那五個未接電話。
許遠滿世界找她。
猶豫下,簡嘉撥到一半放棄,她在這件事上既優柔寡斷又冷酷無情:唯恐對方難堪,隔天鐵定要發個信息胡言亂語解釋自己太忙沒接到電話;接了電話又嗯嗯啊啊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會讪笑,更加尴尬,索性下一次連接都不接了,再發短信……
真是個惡性循環。
簡嘉覺得自己怪差勁的。
夜風涼了,吹過來,簡嘉想起剛才那一幕,心裏卻更加煩躁,她坐到臺階上,打開手機燈光,從大布包裏拿出書,取下口罩,費勁巴拉地看起來。
如果能當個小老師,似乎也不錯,有寒暑假,多陪些媽媽跟外婆;但她的注會證,也近在眼前,就這麽放棄,是個人都不會甘心……眼前的情況她必須有取舍,媽媽的身體,很不好,簡嘉心緒雜亂,又想起了小學課本上的那頭驢子。
她吐了下舌頭,自言自語:“小驢,小毛驢。”
哎,那個錢,應該提醒陳清焰給周瓊的,好像是一卷,簡嘉很俗氣地後悔起來,有點焦慮。
忽然被車燈照得睜不開眼,有人在倒車,看樣子,是準備走。
她拿手擋了下,片刻後,燈熄了,陳清焰一身黑的過來,一手插兜,一手把玩着車鑰匙,他今天穿的黑襯衫。
同事們鬧着又去唱歌,逮一次休假不好好補覺,反倒更浪,陳清焰要回家睡覺,沈秋秋看出他些許疲倦,和沉下去的情緒,堅持打車走的。
這樣的女孩子也不錯,有眼色,不管是不是裝的,總能給人舒适度卻不假。
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讓他身心俱疲,卻九死不悔。
陳清焰送她上車時,不忘體貼:“到了發個信息。”
他靜靜走到簡嘉面前,插兜的手,沒拿出來,像出診那天居高臨下看着她,簡嘉心跳的急,他比她年長十歲,無論人生什麽樣的閱歷什麽樣的經驗,都呈絕對碾壓式,于她。
簡嘉慌亂地低下頭,去收拾包,她不是蠢小孩,臉上新長出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表情,在面對一個英俊的、成熟的、于人際關系來說又半生不熟的男人時。
他說話了,尋尋常常:“出去過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