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窮鳳惡凰(三十三)
窮鳳惡凰·黍離(上)
鐘離溪帶我走的路都不平坦,他一路都未筆直前行。
我不熟悉此處的路,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生怕被什麽磕絆了腳,只是跟上他都很費勁,鐘離溪扭頭看了我一眼,幹脆拉過了我的手帶我前行。
“來。”
“……”我側目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
我們幾乎橫跨了這整個樹林,就在小腿有些發麻的我想詢問還有多久才到的時候,鐘離溪在一個能聽見水流的山洞口停了下來。
鐘離溪告訴我,卓文君他們昨晚就在這裏休息。
因為此處靠近水源,又在高處,他們出來的匆忙随身沒有什麽武器,這樣只是提防夜間林間野獸的襲擊。
我本想開口問鐘離溪他們怎麽知道這些的,後來一想,卓文君和她去世的丈夫有過出逃的經歷,知道這些到也在情理之中。
此時從山洞內傳了說話的聲音,鐘離溪并沒有拉着我往後退,只是豎起食指放在唇邊讓我噤聲。
我用眼睛瞄向了四周,才注意到這周圍的矮叢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地,我們不用再去刻意躲藏。
“我是真不明白卓小姐這麽做的目的!”我最先能聽見的是司馬相如的聲音,他說話聲很響底氣也十足,裹着不少不解和憤怒,“約你出來的是我,不小心掉下橋的也是我,卓小姐只是被牽連進來的,這樣的說辭你有和不滿,偏要把我騙到這麽遠的地方來!這在別人的眼裏看,我們兩個一起失蹤到底會怎麽想?!”
“司馬先生,話不是這麽說的,你說我騙你?我到底何時騙過你?”卓文君笑着開口,用着毫不在意的口吻,“上岸之後,我有說過我要回臨邛麽?是你自己要跟着我走的。”
“你……你!根本就是在強詞奪理!”司馬相如咬牙,“你不是還找人問路的麽?”
“嗯,可是我問的不是回臨邛的路,司馬先生你也有嘴巴不是?你也可以自己問路的。”
“我……你……我……簡簡……簡直無法理喻!”
太過緊張後,司馬相如相如口吃的毛病又犯了,吼了一句氣鼓鼓就走出了山洞。
司馬相如皺着眉毛頭也不擡的往前疾步走着,像是真氣壞了打算在此處和卓文君分道揚镳。
就在我快要看不見他身影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又一下轉身疾步的往山洞跑去,臉上的表情依舊是無比的憤怒。
我以為司馬相如走了一半,想到了些可以怼卓文君的話,這才特意跑回來想贖回點面子的。
可他進了山洞後就久久未傳來聲響,我好不容易等來一句,卻是司馬相如結結巴巴聽着極其慌亂的解釋。
“我……我……我只是來拿……拿我的琴。”
司馬相如是這麽說的,卻并沒有再離開山洞。
在我的位置看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極安靜的呆着,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卓文君是在天全亮的時候出山洞的,她早摘掉了頭上所有的發飾,很簡單綁起了頭發,挂在臉上的是我見慣了的笑容,眼角卻有一些濕濡,背着琴跟在她身後出來的司馬相如臉上透一絲擔心,卻在卓文君看向他的時候飛快的用不耐煩掩蓋掉了。
“我要繼續往前,臨邛在我們來的反方向,你按照我們來的路走,能遇上我家的家丁,你告訴他們我的去向,他們一定會送你回去的。”卓文君指着司馬相如身後的路說道,“當然,是真的告訴他們還是随便指個方向告訴他們都随你。”
“為什麽……不回去?”司馬相如并沒有動,而是用着一本正經的語氣問道她,“你什麽都沒帶,并不是要逃出卓府吧,明明只是不小心出來了,怎麽覺得,你像是知道自己要去哪裏的樣子?”
“嗯,我當然知道我要去哪裏。”卓文君笑着回答,幹脆且沒有一點的掩飾,“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雖然原本沒有想過這麽早就去,可是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去,大不了半路被阿翁捉回去罵一頓,以後在找機會出來。”見司馬相如看着自己沒有說話,卓文君便笑着幹脆把一切解釋清楚了,“你不用我把和別的姑娘比較,說什麽這不是什麽女子該有的所作,我不過是有想做的事情的,想去完成它而已。就算不是什麽偉大的抱負,也不是什麽非做不可的事情,可是我想去做,不想讓自己後悔。所以,不用勸我,既然出來了,我也沒想過要回去,嫁出去的女兒丈夫死後在被接回來本就是不祥,大家忌諱着,雖然阿翁不說,我hiahia有感覺。”
“你不想再嫁?”司馬相如終于說了一句話。
卓文君笑了,“沒有啊,只是不想麻煩阿翁。我知道他已經在籌備了,會找一個願意縱容我,又能給我很好照顧的夫家,可是這種事情只要一次就夠了,就算是我,也不會再有好運碰上他那樣的人了。”
卓文君口中的“他”說的是她的前夫,司馬相如應該也能聽出。
“好了,不說了,再不走一定會被阿翁抓到的。”
卓文君擡頭看了看日頭,邁出了步子和司馬相如拜別,司馬相如卻一言不發的跟了上來。
“臨邛的方向不在這。”卓文君詫異。
“我知道。”司馬相如發出了耐煩的聲音,“要是你出了什麽三長兩短卓大戶一定不會放過我,而且把你叫出來的是我,我必須要負責把你帶回去。”
“你會失望的,我都說了不會回去的。”卓文君笑了。
“所以,好歹跟着你,看你到底要去哪裏。”
“随你吧。”
卓文君邁出了步子,并沒有拒絕司馬相如同行要求。
等他們走的有些遠了,我看了鐘離溪一眼,沒有多餘的問話,見他輕輕點頭,也就踮着腳尖,小心的跟了上去。
鐘離溪之前說過,卓文君為為何會出逃他不用告訴我,我自己看就會有答應。這是沒錯的,在卓文君給司馬相如解釋到一半的時候我就已經了然了。
卓文君是一個随性的女子,這般剛烈的性情又有什麽可以困住她的,她想要做的事情早晚都要做,那麽早就不如晚,晚又不如巧,這場我還不知道目的地的旅行只能用一個“巧”字來解釋了。
卓文君只是剛好出了卓府,離開了臨邛,想起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後就去做了,僅此而已。
我曾感慨過人生是短暫的,所以對李益讓霍小玉幹等兩年是那樣的怨恨,卻忘了那也是霍小玉心甘情願的,如果換成了此時卓文君,她便沒了那麽多的顧忌,甚至可以因為一時興起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每個人的性子都不同,做事的方式和價值觀也都是不一樣的,她們都只是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我不知道此時的卓文君是否注意到了她身側的司馬相如,卻能清楚的發現,這樣特別的女子在司馬相如的心裏也變得特別了,至少,他沒有多想什麽,就堅持要陪着卓文君走完這次旅程。
我在九天上看書樓的時候讀過些許關于男女情投意合然後私奔故事,他們在一起不被看好的原因有很多,雖都選擇私奔,想摒棄一切長長久久的在一起,最終的結局卻也各不相同,甚至還有私奔到一半不歡而散,各自成家老死不再往來的。
從我的角度來說并不是很看好私奔的,但也沒到厭惡的程度,至少私奔比殉情要來的好。
說到底,很多人選擇私奔都是一時沖動的想法,太過偏執,反而失去了很多看清某些事情的機會,太過美好未來的,是經不過生活的打磨的。這樣的行動過于冒險,所以,不是所有戀人們都适合私奔的。
鐘離溪對我的理論點頭稱是,接着就笑着問我,“怎麽突然想起說這個?”
我微愣了一下,看着在我們遠處一前一後走着的卓文君和司馬相如,一下倒是真不能把他們同“私奔”兩字扯上什麽關系。
從離開山洞那日算起,他們已經走了十幾天了,路都是卓文君選的,走的非常随意,一路上她卻并沒有和司馬相如有什麽交談,卓文君在休息的時候總是喜歡眺望着遠方出神,而司馬相也只是在這個時候盯着她看。
倒是司馬相如的黴運明顯減少了,或者說,只要和卓文君靠的近,除去說話還是結結巴巴之外,倒也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了。
只不過……他們這樣的情況,真能叫私奔麽?
我稍微的思索了一下,接着讪笑了起來回到鐘離溪:“這不沒啥事麽?就想着給你解悶解悶,随便找些事情來說……”
鐘離溪看了我一眼,然後默默地遞給了我一個水袋:“那你歇歇,等等再說。”
說實在的,我念念叨叨講了一個上午,喉嚨的确有些幹,可鐘離溪這個時候遞上水袋,我卻并不覺得是他在擔心我喉嚨幹,倒是有一種在嫌棄我話多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