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夏初從會診室出來的時候,剛好有幾分尿急,于是快步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走至半路時,因為沒留意走廊路況,她迎面撞上了一個身穿灰色襯衫的男人。
“對不起。”她摸着被撞疼的鼻子,甕聲甕氣地跟對方道歉,頭緊接着往上一擡,驚訝極了,“王諾……”
被她撞到的王諾當下也有幾分詫異,“夏初?”
夏初放下手,不着痕跡地往後挪了一步,“王諾,你怎麽來醫院了?”
該不會是跟蹤她跟許慎之來的吧?他身後會不會藏着刀啊匕首啊之類的東西,專門用來捅她吧?
夏初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又迅速往後退了一步。
“我奶奶在醫院靜養,我是過來陪床的。”王諾看着她,不疾不徐地對她道,像是沒有發現她對自己保持距離的舉動,神色未變。
夏初聽到他是過來陪床的,籲了口氣,這下子可以放心了,他不是特意過來捅她的。要知道她昨天晚上才買了份人身保險,生效時間還沒到,現在死了,殡葬費都還得自己出。
“你呢,來醫院幹嘛?”頓了一下,他問。
夏初抿了抿唇,眼珠子在眼眶裏快速轉動了一圈,回道:“陪我媽過來做身體檢查的。”
“這裏?”王諾眼裏有幾分詫異之色,“你是不是走錯樓層了,這裏是精神科。”
夏初尴尬一笑,“我是來找廁所的,樓下的廁所爆棚了,所以特意跑到樓上來。诶,對了,你呢,你怎麽也會在這?”
住院部是在隔壁那棟樓,就算是借廁所,也不至于跑到隔壁這棟樓來吧。
想到這,夏初心裏對他的警戒迅速攀升。
王諾臉上沒有出現她預期中的緊張感,而是淡淡一笑,“我媽在這層。”
夏初愣了,“你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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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王諾露出了落寞的笑,“不跟你閑聊了,我得走了,我媽還在等我。”
“哦。”夏初怔怔地點頭,望着他越過自己,往前方走去時,突然,他腳步一頓,緩緩回頭,望着她,欲言又止。
“怎麽了?”夏初見他面有難色,似有什麽話想要跟她說,于是出言詢問。
“你老公……”他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他這古怪的樣子,讓夏初更為在意了,“我老公怎麽了,你有話不妨直說。”
至于信不信,那就是她的事了。
王諾垂眸,“夏初,許慎之他,不是那麽簡單的一個人。你要小心他。”
王諾說了這麽一句可以稱得上是挑撥離間的話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初皺着眉,嘟囔道:“雖然許慎之跟你分手了,你心裏難受,但也用不着诋毀他吧。”
她跟許慎之相處的時間雖不多,但以同居這些日子他的表現來看,他對她還是很不錯的。讓她小心他什麽的,說得也太駭人了,仿佛他會殺掉自己一樣。
夏初搖搖頭,這時尿意更急了,她急急忙忙夾着腿跑進了右側的女廁裏。
釋放了多餘的水分後,她臉上有着前所未有的輕松。待她回到吳教授會診室門前,夏母與許慎之已經回來了。
“去哪了?”夏母臉色陰沉地瞪着她。
夏初膽怯地躲在許慎之身後,然後輕輕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回她:“廁所。媽,別生氣,你現在臉上的皺紋就跟不要錢似的,全部冒了出來。”
夏母一聽這話,炸了。
剎那間,她那略顯肥胖的身軀化作一道光影,“嗖”的一下就消失在原地,一只滿是繭子的大手在“虛空”中驟現,一掌拍落在夏初的頭顱上。
夏初發出殺雞一樣的叫聲,許慎之慌忙單手抱着她往一旁的角落躲去。
“媽,你又拍我腦子,拍傻了怎麽辦?!”夏初抱着頭,委屈地對夏母大叫道。
夏母不屑地冷哼,“你現在已經夠傻了,倒是多拍幾下說不定以後智商會漲。”
夏初用憤憤不平的眼神與夏母對視,但夏母畢竟姜還是老的辣,只需霸氣的一記回視,夏初當即灰溜溜地垂下頭來,不敢繼續與之對抗。
“伯母,阿初才剛經過催眠複診,腦子可能不太清醒,詞不達意也很正常,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計較了。”許慎之摸了摸她被拍打的頭顱,輕聲幫她向夏母求情。
夏初對許慎之的說辭不太滿意,本想給自己辯解幾句,但面對兇神惡煞的夏母,求生欲極強的她學會了鹌鹑的乖巧,把臉上的委屈收回,一臉“他說得對,他說得秒,他說得呱呱叫”的樣子飛快點頭,表示贊同。
夏母臉色陰晴不定地看了看倆人,最後她別過頭,沉聲道:“慎之,吳教授已經把阿初的病情都跟你說了對吧。”
許慎之點頭。
夏母扭頭瞥了眼會診室牆外挂着的門牌,“既然都了解了,那我們先回去吧。”
她剛轉身,準備離開,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阿初,從今天開始,你搬回家住。”
夏初從許慎之身後鑽出,“媽,你剛才說什麽?”她驚愕地看着夏母。
夏母淡淡地掃了一眼倆人,“今天來複診之前,吳教授已經提前跟我說了,你失去的那些記憶,應該會在近期內全部恢複。”
“所以呢?”夏初還是不明白她媽為什麽要她搬回家去。
夏母嘆了口氣,“慎之一個人照顧你我不放心,吳教授說了,在你逐漸恢複記憶的這段時間裏,情緒變化會比較大,我跟你爸擔心中途會發生什麽意外。所以昨晚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我們打算在這段時間輪流請假照顧你。”
夏初讷讷地看着夏母,一時忘了言語,不知不覺間,她才發現平日裏總是喜歡呼自己巴掌的媽原來華發已經如此之多了,多到讓她心生恍惚。與活力十足的她比起來,這樣的她讓她覺得很是心疼,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10年前那場意外,她當時究竟有多難過,有多絕望。
“媽,對不起。”夏初垂下眼睑,沙啞地向她道歉,為 10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道歉。若是當時她能夠好好看馬路,也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意外了。
夏母白眼一翻,“腦子現在就開始抽筋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話語,然而這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話卻使她的低落的心情一掃而空。
“慎之,你可以接受我這個要求嗎?”
話鋒一轉,夏母問向一旁默默無言的許慎之。
許慎之凝眸望向夏初,表情淡淡的,既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的意思,“以阿初的決定為準。”
夏初仰頭瞅了瞅許慎之後,又轉過身,對夏母道:“媽,明天再搬回去可以嗎,我今晚要收拾收拾東西。”
夏母點頭,“可以。”
夏初抿唇一笑,許慎之這時伸手悄悄握住了她的右手手心,五指慢慢與她的手指并攏、交纏。她微愣,餘光一瞥,卻見那雙亮如星辰的雙眸暗了下去。
“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了。”夏初自信滿滿地對他說。
只要等記憶全部恢複,到那時候,她就可以當一個正常人,爸媽再也不需要為她的犯病而在夜裏為她輾轉難眠,深怕下一個天亮又再過上那種讓他們擔驚受怕的日子。而她,也終于可以與他安心過日子了。
倆人十指交纏的場景落入夏母的眼中,使她的心情變得愈發沉重起來。
“伯母?”
“媽?”
許慎之與夏初的聲音同時在她耳邊響起,她猛的回神,望向倆人,“嗯?有什麽事嗎?”她問。
夏初疑惑道:“媽,你剛才在想什麽,怎麽好像神游太虛的樣子?”
“沒什麽,只是在考慮請長假要填寫什麽請假理由罷了。”夏母淡淡地說道。
許慎之一雙眸子似有若無地在她臉上逡巡着,半響,他說:“伯母,我可以搬過去嗎?”
許慎之突如其來的問話不僅讓夏母的表情一驚,就連夏初也錯愕地看向她。
夏初扯了扯他的衣服,壓低音量道:“許慎之,你在搞什麽?”
真是的,最多不過2-3個月時間而已,他怎麽就像離不了她似的?若是将來倆人遇上了什麽事,要分隔兩地一段時間,那時候可怎麽辦。
夏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許久,她抿唇道:“慎之,我們沒有多餘的空房。”
“我跟她一起睡。”許慎之說。
夏母頓了一下,猶豫道:“慎之,你要考慮清楚,阿初這段時間情緒會很不穩定,若是嚴重起來,她拿刀砍你也是有可能的。”
“什麽?拿刀砍他?!”夏初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夏母冷眼一瞪,“現在不是在跟你說話,你可以閉上你的嘴巴,給我安靜一點。”話語中的冰冷夾雜着濃濃的威脅之意。
夏初悻悻然地閉上了嘴。
“我不怕。”許慎之薄唇輕啓,堅定地說。
夏母眼眸半合,考慮了一陣,“行吧,一起過來。反正你也是傷殘人士,需要人照顧。”
夏母指的是許慎之被夏初掰斷的右手。
夏初卻擔心得很,“許慎之,還是算了吧,我怕到時候我會對你做出不好的事來,那樣我一定會很後悔的。”
“怎麽,你就擔心自己情緒出現問題會對你老公做出不好的事,對你爸媽就不用擔心了?果然是女生外向,生塊叉燒都好過生你。”夏母冷冷地說。
“媽,就算你給我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對你們動手啊。但許慎之就不一樣了,你看他這瘦巴巴的身子,前段時間還被我掰斷了手,像他這樣的戰五渣,我一個能打10個。”
她說完,偷偷瞥了眼夏母的神色,見她并無韞色,便接着道:“這不害怕打死了他,你們得去精神病院探望我嘛,那裏距離咱家可遠了,去一趟油費都虧了。”
夏母聽完她這一席話,柳眉一挑,“慎之,你老婆不讓你去,所以別怨我這個做岳母的棒打鴛鴦了。”
“怎會。”許慎之垂下眼睑,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