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母不動聲色地來到二嬸身旁,“阿燕剛才在說什麽呢?”她嘴邊挂着禮貌的笑,但眼裏的卻帶着淡淡的諷刺。
二嬸又發出刺耳的誇張笑聲,随後她用那雙滿是老繭的黝黑五指握住夏母的手,“阿華啊,我剛才是感動呢,畢竟阿初讀初中開始就不在這兒住了。不像阿耀啊,陪她奶奶在這窮鄉僻壤的小村子住了那麽多年。”說到這兒,二嬸的頭垂了下來,一副傷感的樣子,“哎,即便如此,婆婆這麽多年來還是最喜歡阿初,真是讓人好生羨慕呢。”
她這話讓夏母的眉頭一揚,“确實,孫字輩裏頭婆婆從小到大就最寵我家阿初。大概是我家阿初比阿耀乖吧。”夏母嘴角邊的笑變得越發的溫柔。
二嬸握住夏母的手緊了緊,夏母的眉頭一皺,一旁在“戰場”外圍觀的夏父見狀,頭一擡,對夏初開口道:“阿初,帶奶奶到庭院坐坐聊聊天吧。你奶奶最喜歡在庭院裏吹風聊天了。”
夏母趁着二嬸注意力被轉移的當下,毫不客氣地用力扯開她那捏得自己生疼的手,“阿初聽你爸的,帶奶奶出去坐坐。”
“哦。”
“阿初……”
二嬸似乎還想跟夏初說上幾句,但是夏初這時已經頭也不回地攙扶着夏奶奶離開了屋裏。無奈,她只得轉過頭來,繼續跟夏母“敘舊”。然而她一回頭,發現夏父跟夏母倆人正拎着兩包大袋子往夏奶奶的房間走去,她眼睛一亮,忙不疊走了上去。
“阿華,大伯父,讓我來就可以啦,不用勞煩你倆。”二嬸說罷,就要上手把他們手裏的大袋子接過,但夏母的手往前一推,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
“不用,我們倆拿就行了。不過是幾步路的功夫,難不成阿燕覺得我們兩夫妻就那麽沒用麽?這點小事都還要勞煩你。”
二嬸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笑意,“哪裏哪裏。你倆畢竟是客人,又怎好意思麻煩你倆做事呢。”
夏母把手中的袋子遞給夏父,夏父接過後她向夏父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東西全部拿到房間裏去,二嬸想跟上去,夏母身子一挪,擋到她身前,“阿燕啊,我跟定國都是勞碌命的人,閑不得。你就不用跟我們客氣了。再說了,勞碌也好啊,起碼能讓我覺得踏實,腳踏實地才能憑借自己的努力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對于是那些不是自己的東西,我們可萬不敢想。你說對嗎?”
夏母的意有所指讓二嬸臉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她抿了抿唇,望向庭院中的夏初,“阿華說得對極了。”說完這話,她的視線又緩緩落到夏母臉上,轉移了話題,“我聽說阿初到現在都沒對象呢。”
夏母但笑不語。
二嬸見夏母不接招,咬了咬牙接着道:“阿初今年有28了吧,算上虛歲也29了,不知道二嬸什麽時候能看到她成婚呢?”偷偷地瞥了一眼夏母,眼裏劃過一絲嘲笑,“她這個年紀估計很難找到合适的對象吧,而且她腦子……”
“你什麽意思?”夏母臉色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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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母佯裝無意中說錯話的樣子,輕輕地掌了掌嘴,“瞧我這話說的。”
夏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她臉上有什麽值得她一看再看的東西。二嬸在她強烈的注視下并沒有表現出什麽不适,她晃了晃身子,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阿華啊,你跟大伯父最近還有帶阿初到醫院看病嗎?”
“阿初沒病。”夏母淡淡地說道。
二嬸嘴角揚起一抹惡意的笑,“阿華,我倆是妯娌,有什麽事咱倆還不能說的。阿初當年那場意外對她腦子造成的傷害醫生都說了,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治愈。但是吧,再怎麽說阿初也是阿耀的堂姐,無論如何,我都希望阿初在往後的日子裏能一生順遂。”
“她現在就挺順遂的。”
二嬸見夏母油鹽不進,說話也不由得有些急了,“阿華,阿初她始終是個女孩子,日後再怎麽說也是要嫁出去的。你跟定國有沒有想過阿初出嫁後你倆怎麽辦嗎?”
“阿燕剛才不是說,我家阿初腦子有問題,恐怕很難找對象麽。既然如此,還哪來的日後。”
二嬸被夏母的話噎了一下,但是她可不是一個會言輕易放棄的人,舔了舔那幹裂的唇瓣,她決定再接再厲,“阿初雖說有點小問題,但問題也不算大,再說了,她長得也不是很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她介紹幾個對象呢。”
“不用了。”夏母毫不猶豫地拒絕。
二嬸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拒絕,當下對夏母的不滿就快要溢于言表了。
“不說了,阿燕,我是時候跟定國給婆婆做飯了。”夏母不想繼續跟她扯下去,省得浪費表情,于是轉身往廚房走去。
锲而不舍的二嬸仍舊不肯放棄,“阿華,我來幫你忙吧。”
背對着她的夏母翻了個白眼,糟心的玩意兒,陰魂不散,真煩!
“阿華啊,我家阿耀很快就要結婚了。”二嬸得意洋洋地說道。
“那恭喜哦。”夏母沒什麽表情,她從廚房旁的小桌子上拎過一袋菜遞給二嬸,“幫忙擇菜洗菜吧。”
二嬸撇了撇嘴,接過袋子。這時從夏奶奶房間裏出來的夏父剛要走進廚房,只聽見二嬸又開口說話了,“阿華啊,不是我老古板,不過我是真擔心你兩口子老了之後不知道怎麽辦。你不像我跟定邦,有個兒子傍身,老了有人送終。”
“這個很難說。”夏母突然說了一句。
二嬸眉頭一皺,“什麽意思。”
夏母正在剁肉的手停了下來,看着她,“世事難料,說不定阿耀哪天比你兩夫妻先一步去了呢。”
二嬸正在擇菜的手猛地一甩,菜葉子随即飛了出去,“阿華,你是什麽意思?!”
“開開玩笑而已。你不用發那麽大的火吧。”夏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二嬸本想摔門而走,但是想到他倆城市裏那間價值不菲的房子,她還是忍了下來,繼續擇菜。門外圍觀的夏父在這場無硝煙的戰争裏,深感戰場炮火太烈,自己進去參戰的話只有死路一條,決定悄悄撤退。
二嬸不再說話,夏母樂得清閑,也沒有說話的打算,她飛快地剁着雞肉,把雞肉剁成一塊塊,正要剁到屁股的位置時,不識相的二嬸居然又說話了。
“我聽說人死後,沒兒子捧骨灰死後會不得安寧的呢,想想也真是可憐。”
我忍!
“幸虧我家還有阿耀,阿華你跟大伯父就……”
二嬸狀似擔憂地看着她。
“砰——”
剁肉的刀子重重地鑲嵌在砧板上,夏母猛地扭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我有事,出去一下。”說完,夏母一溜煙就走了。
二嬸恨恨的把菜一推,“裝什麽裝,要不是看在你家那房子,我才懶得伺候你這個三八跟那神經病的女兒。”
庭院外,夏父跟夏初帶着夏奶奶坐在李子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夏母黑着一張臉來到夏初面前,不由分說一把扯過夏初,走到一旁的角落裏。
夏初大驚,怯怯地問道:“媽,怎麽了?”
夏母瞅了一眼夏奶奶跟夏父,又回過頭來,“讨不讨厭你二嬸?”
夏初下意識點點頭,夏母手指頭一勾,夏初莫名其妙地湊過腦袋去,接着夏母在她耳邊叽裏咕嚕地說了一堆話。夏初的表情由最初的平靜變得驚訝,最後再變成懷疑。
“你确定要這麽做?”夏初問。
夏母點點頭,“你二嬸那人,惦記我家那房子那麽多年都不舍得放棄,不給點教訓她,她還以為白日夢之王就是她呢。”
夏初聞言偷笑了一下,夏母拍了拍她的肩膀,“待會兒記住了,別搞砸了,否則我剁你狗頭。”
“是,老大。”
得到夏初的承諾後,夏母這才一掃先前的陰霾,一臉春風地往屋裏走去。夏母走後,夏父走了過來,悄悄問她,“你媽跟你說啥了。”
“沒啥,待會吃飯時你記得配合媽就行了。”說完這話,夏初又來到夏奶奶跟前,跟她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只留下一臉懵逼的夏父。
一小時後
夏母喚了兩聲,示意他們仨進屋子裏吃飯,夏初攙扶着奶奶,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不多時,他們已經走進屋子,屋子裏的飯菜已經擺放好了,二嬸把椅子拉開,夏初攙扶着奶奶坐下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夏母“一聲令下”,衆人開動了。
飯桌上,二嬸不甘寂寞,不住地張嘴想要繼續發表她的“偉論”,但每次夏母都會打斷她的話,最後她只能氣得牙癢癢,把怒氣發洩在飯菜上,拼了命地吃東西。
就在這時,夏母嘴角一勾,向夏初使了個眼色,随後手一松,筷子掉落在地,“啊,我筷子掉地了。”
一直扒飯的夏初猛的一下把手中的碗筷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衆人停了手中的動作,驚訝地看着她。
“咋了?阿初。”坐在她旁邊的二嬸驚訝地扭頭看着夏初。
夏初面無表情地直視着前方,半響,她僵硬地扭動着自己的頭顱,看向身旁的二嬸,那黑黑的眼仁一動不動地直勾勾地注視着她。
二嬸在她的注視下手一抖,把手中的碗筷怯怯地放下,“阿初,你咋了,別吓你二嬸。”她又看了看夏母跟夏父,見他倆也一臉奇怪地盯着夏初,唯獨夏奶奶還在慢悠悠地吃飯,好像什麽也不知道。
“阿初,吃飯呢,你在幹嘛?”夏母咳嗽兩聲,故作威嚴道。
突然,夏初站了起來,邁着大大的步伐往廚房走去,三人面面相觑,沒多久,衆人還沒來得分析前後因果,她已手持雙刀從廚房走了出來。
“這、這是咋了?”二嬸驚恐地問。
“啊——”
手持雙刀的夏初發出啊的一聲怒吼,拎着刀飛快地撲向二嬸,二嬸也随即發出一聲慘叫,撒腿就往外頭跑。
“我家阿初發病啦,神經病!她二嬸,你趕緊逃啊!”夏母站在原地,一臉誇張地尖叫着,不理會身旁老公的詫異,給自己碗夾了幾塊雞肉,然後端着碗,興沖沖地往庭院走去。
夏父愣了一下,沒多久,他看到自己的母親也夾了幾個菜放碗裏,然後在他詫異的目光下同樣邁着細碎的步伐往外頭走去。
他當即反應過來,但是他沒有端碗,而是徑直跟随着他們的腳步走去。
庭院裏,夏初手持雙刀追得二嬸那叫一個雞飛狗走,鬼哭狼嚎。二嬸一邊跑一邊叫,那腳仿佛踩着個風火輪似的,都快要看不到她的腿了。夏初開心得緊,每當她靠近二嬸旁時,她就會揮舞一下自己手中的刀,彰顯一下威力。
當然,換來的也自然是二嬸那尖銳到跟超音波似的強悍回擊。她追着跑着,心裏暢快極了,比起她打游戲時還刺激。
二嬸一直無法甩掉她,驚恐之下,她往庭院的小門走去,為了活命,她也沒空停下來手動開門了,一腳就揣向那年久失修的木門。
木門“嘎吱”一聲,倒了地,塵煙四起,門外赫然出現了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二嬸跟夏初這時也停了下來,房子門檻處的三人也停下了扒飯的動作,好奇地看着他們。
當塵煙散去,門外的人輪廓漸漸變得清晰時,輪到夏初想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手持雙刀的夏初:其實,我可以解釋的……
門外吃塵的許慎之:精神病院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