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火車
水落時江正想撐着地面站起身,一只手已經伸到了她面前。
“來吧。”
鲶尾笑眯眯地說:“我拉主人起來。”
“用不着, 我自己就可以的。”
雖然是這麽說着, 她還是沒有推拒這份好意。握住鲶尾的手時,時江摸到了一點點濕意。聯想到方才箭在弦上千鈞一發的氛圍, 時江也猜得到這是太過緊張而在掌心沁出的些許汗水。
刀劍們想保護她的心情, 她切實感受到了。
雙方互一使力, 被鲶尾拉着站起的同一秒,水落時江嘴角才浮現的笑意驀地僵住。
——好疼!
“兄弟, 你太用力了。”骨喰在一旁安靜道,“主人的表情都……”
“诶, 诶?!”
鲶尾一看她反應也知道不對勁, 再聽到這話頓時也慌了手腳,“沒關系吧主人?!”
“不不,不是你的問題, ”水落時江吸着氣, 被溯行軍震飛出去時自然根本顧不上注意落地時的着力點, 事實上她現在五髒六腑都還有點隐隐不适——好在能感覺出來沒什麽大礙, “這是那個嗎,傳說中的習慣性扭傷?”
……真麻煩。
她懊惱地看着又扭到的腳腕。
“大将腳扭了?”
發動刺殺的是溯行軍一支先行分隊,迅速解決了戰鬥後, 藥研藤四郎還在巷口觀望着有沒有援軍的動向,聞聲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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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撞到牆上沒站穩吧,”她咋舌,“當時情況太緊張, 我倒沒注意到,這會兒才發現。”
“可能是從樹上跳下來那次留下的暗傷。”
在審神者“哎”的驚訝聲中,走回來的藥研單膝跪下,不由分說地掀起她的褲腳。短刀的夜間視力足以讓他在這麽昏暗的小巷也看得清具體的傷勢,他松口氣。
“腫得不厲害,”他站起身道,“應該過幾天就能好了。”
“啊,我想也是。”
時江試着往前走了一步,見山姥切下意識示意着幫忙扶一把,笑着搖搖頭。
“沒關系,一點扭傷而已,我還沒那麽嬌氣。”她笑道,“不過,現在和剛才都謝謝了,山姥切君。”
山姥切國廣抿着唇角,輕輕“嗯”了一聲。
“雖說是小傷,”今劍猶豫道,“果然主公大人還是回本丸休息再包紮一下比較好吧?”
“我也正想這麽說。”
藥研點頭。
“就算不太嚴重,也得處理下才行。”
“嗯,”水落時江點點頭,“我本來也沒想直接回去。”
她低頭看看自己沾上巷角灰土的衣服不由苦笑。
不然估計家裏也會很擔心甚至懷疑的。
戰鬥開展在無人的小巷,慣于在各個時代與溯行軍作戰的付喪神們也将其迅速結束得無聲無息。時江慶幸于沒引起別人的注意,打電話回家說自己可能會晚點回去後,和他們一起回了本丸。
一下子從夜晚跳到豔陽高照,還好她早就适應了這樣猛地來一下的時差。用水沖下衣服後背上沾着的塵土晾上,水落時江換了身提前留在本丸的換洗衣服,難得跟出陣回來的刀劍們一樣坐在了手入室。
“我說,”她看着一衆趴在窗口的短刀哭笑不得道,“你們也不用這樣啦。”
比起還內斂點的打刀太刀,孩童模樣的短刀們毫不掩飾自己擔心的心思。
“還有你,螢丸。”
時江嘆口氣:“回去休息下吧。”
“沒事哦,”同樣一手托腮的螢丸說,“多虧了主人,我也沒受什麽傷,現在還用不上休息。”
“這回的情況不一樣。”
連一直最喜歡撒嬌的信濃都皺起了眉頭,“被暗殺的可是大将啊。”
“既然溯行軍決定對那段歷史動手,我們就不能去大将的時代保護大将嗎?”
後藤的話音才剛落下,諾亞就斬釘截鐵地在水落時江的耳邊給出了答案。
“不行,”他說,“他們現在還不能長時間留在現世。”
“如果只是跟以往一樣的短時間還好,幾天半月的長時間滞留也會引來檢非違使。”
“……所以也就是這麽一回事。”
将諾亞的話複述一遍,時江果不其然看到他們臉上紛紛現出一片失望擔憂之色。
罕見地,開口的是一貫沉默的小夜,“那主人……”
“我沒關系的。”
瞧短刀們臉上也還是一副不甚信服的樣子,水落時江挑挑眉,一笑。
“區區溯行軍,這麽簡單就死在他們手下,那我還哪來的顏面當你們的主公。”
“諾亞說。”
時江摸上耳夾,“一旦有情況發生,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安心。”
據他所說,當時要她拖延的五分鐘,有一大半都用來與時之政府接通聯絡。事出突然,誰也沒想到會有溯行軍埋伏在二十一世紀。
但既然知道他們要有所動作,從今往後也會加大對這個時代的監管力度。諾亞這邊商量過後,也特別開辟出專門與本丸直接聯系的通道,以後真的再有危險也随時方便救援。
她記得他說過還有別的關鍵人物,忍不住問那些人怎麽辦。
“交給其他審神者。”
諾亞如是回答。
“您就不必參與了,不然會引起錯亂的。”
“好了。”用繃帶包紮好傷處,藥研拍拍自己膝蓋,直起身,“沒大礙,但大将這幾天還是盡量少活動點。”
“是是,我明白了。”
從椅子上站起身,水落時江一揮手,“衣服應該也幹了,那我先回去啦。”
藥研“咦”了聲:“不等一期哥他們回來嗎?”
算時間也差不多快了。
水落時江:“……”
不僅不等還得趕緊溜!
幸好一期一振跟長谷部都出陣去了,不然知道這事八成還要再叮囑個沒完沒了。雖然今天他們回來估計也……但再怎麽都是明天的事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包紮到位的繃帶很好地分散了腳腕處的疼痛,水落時江還在琢磨着有沒有可能不表現出任何異樣,一進門就被從小看她長大的加南瞧出異樣。
“啊啦,”她驚道,“時江小姐,你這……”
“腳扭了,不過不嚴重。”
時江打了個哈哈,“沒事,在那邊做過包紮了——”
有誰的鼻尖在她身邊嗅個不停,水落時江暗自向薩瓦林使了個眼色,後者識相地停下坐在原地。
大約見她走路是不費勁,加南婆婆叮咛兩句就目送它上了樓。而在時江身後,薩瓦林蹑手蹑腳地跟了上去。
“噓。”
瞧它溜進來,時江關上門,“你跟過來幹什麽?”
“因為……”柴犬的臉皺成一團,“小江肯定是出了點事,我聞得到很讓人不舒服的氣味。”
啊,水落時江恍然,應該是不小心沾到的溯行軍的味道。
她彎腰揉揉狗腦袋。
“事情過去了,不用多想。”
薩瓦林狐疑地歪腦袋,“真的?”
“真的。”
它看着松了口氣。
“以後也要跟我說,”柴犬嘀咕,“為了小江和叔叔你們,我什麽都願意做的。”
“好好。”
水落時江倒沒懷疑真假,她沒把這話太放心上,“那減減肥怎麽樣?”
“……這個還是算了。”
“……喂!”
家裏這邊成功蒙混過關,另一邊就沒這麽好糊弄了。
“藥研昨天都跟我們說了。”
藍發付喪神笑得溫和。
一進門就感受到無形壓力的水落時江沉默着沒吱聲。
一期一振看着她半晌,嘆了口氣。
“事起溯行軍,我們也不好多說什麽。”他道,“以後也只能請您多注意安全,而我們,一旦接到消息,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您身邊。”
“我知道。”
時江微笑。
因為是她的刀啊。
“昨天的事,我也有所耳聞。”
陌生的聲音響起,水落時江側首,看見走近的那人。他一身白色的西裝給人一種宛如白菊的錯覺,粉發柔順地服帖在耳側,含笑的灰瞳隐在鏡片後。
“初次見面,”他道,“主人,我是龜甲貞宗。”
……龜甲?!
時江震驚地看向一期一振,後者莫名複雜地點點頭。
“昨天,”他說,“我們确實找到了龜甲殿,但那時主人已經回去了。”
水落時江這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龜甲先生。”
她正色道:“可以麻煩你等我一下嗎?”
“嗯嗯,”龜甲貞宗了然,“拍照是嗎,我知道了。”
“正好,我也想拿個東西。”
他的笑容有幾分高深莫測,“也得主人等我一下了。”
時江要拿的當然是放在房裏的相機,想想又臨時改了主意,連着一起帶上了三腳架。她挎上肩帶,再夾着三腳架出門時,就看見了明顯等在門外的長谷部。
“一期一振說您已經回來了。”
他正色道:“還是由我跟您一起去吧。”
“咦,”水落時江訝然,“為什麽?”
他示意着三腳架。
“您還有傷,”長谷部說,“還是我來拿吧。”
“這麽點……”
對上長谷部的眼神,時江默默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接過這三腳架,長谷部面上的神情才緩和了些。清楚對方是還對她的安全有所憂慮,水落時江笑笑。
“長谷部。”
“我知道您要說什麽,”被叫到名字的付喪神面無表情地應道,“我只是因為沒法保護主人的安全而深感自己的不合格。”
“這又不是你們的錯,說到底也是因為時間溯行軍。”
她道:“再說了,什麽都還沒發生,你這自責也太早了點。”
聽到這話,長谷部也不自覺地放松了些。
兩人走到龜甲等着的房間外,時江伸手推開門。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啊,”龜甲貞宗嘆道,“主人。”
水落時江沒有應聲。
她盯着桌上那條紅繩。
“呵呵呵……”他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您對繩藝也有興趣嗎,在我看來,拘束也是愛的一種體現。”
白菊什麽的,果然都是錯覺。
“所以如果是主人親手為我拍照。”
龜甲繼續說:“我希望主人也一樣能親手把我綁——”
“哐當”一聲,她旁邊的長谷部黑着臉摔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