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同居吧
六月伊始,高考前夜。
外面在下小雨,所以氣溫很涼爽,就是家裏有點潮。
吃完晚飯,肖嘉映提出明天送談默進考場。
“沒必要。”談默剛洗完澡出來,帶着一身水汽,冷淡地拒絕,“走個過場而已,我成績好不了。”
“多好才算好?本來能考600分的只考了550,那算考得不好,本來只能考300分的努努力考了350,那就叫考得很好。你才專心學習多久,發揮出正常水平就行了。過來。”
肖嘉映朝他伸手。
他僵了兩秒,木着臉,認命地向窗邊走去。
“嘶。”
臉頰被扯開,變形。
好好一張帥臉變得很卡通。
談默任他揉捏,冰山五官簡直是冷酷全無,“夠了沒。”
“捏疼了?”
他木頭似的:“沒有。”
明明就很聽話嘛。
肖嘉映意猶未盡地收回手,剛想轉而去摸他的碎發,手腕被驀地攥緊。
“還來?”
談默身高占優,體型又比肖嘉映要大,将人逼在窗前就難以反抗。再加上他那雙銳利深邃的眼睛,肖嘉映在他面前不像哥哥像獵物。
“君子動口不動手。”肖嘉映抽回手,輕輕活動手腕,“該扔垃圾了,你讓我過去。”
“我陪你去。”
扔垃圾有什麽好陪的,但是這種無理要求肖嘉映也默許。
這段時間他們的關系漸漸變質,好像一列火車偏離了既定軌道,到底會開到哪裏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肖嘉映對此有過緊張,但更多的依然是默許。
他提垃圾,談默打傘。
到樓道外傘撐開,雖然大半遮着肖嘉映,但兩人離得很近。
小雨打在地上,沙沙聲含蓄溫和,一兩位倔強的遛狗人經過他們。
談默在想,怎麽能不動聲色地摟腰。結果聽到肖嘉映的聲音:“談默你知道嗎,其實我以前做過一個夢,夢到,嗯,夢到你是我從垃圾桶裏撿來的。就,還挺真實的。”
談默皺眉,駐足看向他:“你罵我是垃圾?”
“不不!”肖嘉映哭笑不得地否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算了,那只是一個夢。所以你那次問我繁繁是誰,我真不知道怎麽說。”
“那我再問你一次。”談默嚴肅地盯着他,“繁繁是誰?”
肖嘉映低聲坦白:“是你的小名。”
“什麽?”
“嗯是我給你取的。”
談默錯愕地盯着他,他漸漸語無倫次:“我以前取的,沒有告訴你,因為覺得你很煩……其實也不是煩,就是你有時候很毒舌,說話不中聽又不會給別人留面子,所以我就給你取了這麽個小名。”
談默皺緊眉:“你确定說的是我?”
“不然呢。”
肖嘉映一邊往前走,一邊低着頭補充說明:“當然我沒有說這樣不好,什麽樣的你我都覺得很好,只是當時……”
說着說着,身後沒有了動靜。
轉過頭,只見談默還在原地停着。
“你在發什麽呆?”
談默回過神,三兩步邁過來。傘遮在兩人頭頂,他的目光執着又有所懷疑:“真的是我?”
“?”
“繁繁就是我。”
真是的。
他明天就要高考,最不能分心的時候,我說這些幹什麽。
肖嘉映找不到後悔藥吃,只能盡量淡定地走開,“非要問,說了你又不信。”
談默當時沒再問什麽。
他一言不發地扔完垃圾,回到家關上門,過去倒水。肖嘉映從背後望着他,感覺他耳廓莫名其妙有點紅。
晚上睡覺,聽到地板那邊翻身的動靜,肖嘉映問:“怎麽了,緊張得睡不着?”
安靜良久,談默才淡淡地嗯了聲。
“別緊張,勝敗乃兵家常事。考完試我帶你出去搓一頓,想吃什麽随便提,正好我快發工資了。”
談默:“不去。”
“怎麽又不去?”
“錢存着,以後用。”
肖嘉映說:“掙錢就是為了花,再說等你去上大學,我自己就不太需要錢。”
談默大概覺得熱,躺着把上身短袖扒了,“我就在本地讀。”
“已經選好學校了?是不是——”
“肖嘉映,”談默打斷他,“等我考上大學,我們同居。”
“我們現在不就住在一起?”
“意思不同。”
他指的同居是真正意義上的同居。
盡管談默口氣淡漠,但肖嘉映聽得發愣,隔許久閉上嘴唇:“不聊了,快睡。”
“你同意了。”
“……””
解釋的話就在嘴邊,肖嘉映又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因為他明明就是願意跟談默住的,甚至想到一些事會緊張,會心跳加快,只不過之前被哥哥的這層身份蒙着,他沒有很深地去想過。
“你同意了。”談默在黑暗裏斂聲,“同意跟我同居。”
他又一次重複這個詞,肖嘉映聽得臉熱,“好了別說了。”
“不跟你分開就行,什麽關系不重要。”
說完談默就閉上眼,不再語出驚人。
房間的另一邊,肖嘉映側躺着,左換到右,右換到左,全身力氣好像被人卸掉了,心跳鼓噪到耳鳴嚴重。
他懷疑自己會失聰。
幾天後的下午,肖嘉映買了幾瓶飲料拎回家。
談默愛喝可樂,不過僅限于冰鎮過的,常溫的他碰都不碰。
袋中的易拉罐叮叮咣咣,肖嘉映踩着夕陽的尾巴,走到單元樓前被人叫住。
見過一面的中年男人,長相顯老,蹲在路邊抽煙,眯着眼。
“就是你吧,那天攔着我兒子的人。”
肖嘉映這才認出他是談默的爸爸,立刻警惕起來:“你想幹什麽,找談默?他不住在這裏。趕緊走,再不走我報警了。”
曹世貴把煙頭扔地上搓了幾腳:“沒踩過點我敢來?想蒙我。兔崽子人呢,蹲了他好幾天,別以為縮起來就能躲開我。你轉告他,我限他三天時間,把賣房子的那筆錢吐出來,少一分老子要他的命。”
“他哪來的錢?”肖嘉映極力壓住怒意,“他是你兒子,不是你的提款機。你知不知道他之前辍學去工地打工?那些錢早就用來給談阿姨治病了,他差點連飯都吃不起。”
“媽的那個臭婊子,早幾年就該死了硬是拖,非要治,招呼都不打一聲祖宅說賣就賣,那他媽是我的房!”
“那也是談默的房!”
見他胸口微微起伏,看仇人似的看着自己,曹世貴想了想,忽然又谄媚地笑起來:“我兒子沒錢那你總有吧。拿出來,有多少拿多少,江湖救急,催債的追得緊,我也是實在沒辦法。”
“我憑什麽——”
“你們不是睡一個被窩嗎?別撇清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監獄裏你們這種多得是,你給我兒子睡,對吧,算算輩分,我不就是你公公?找你要點錢花沒問題吧。”
不少人圍過來看熱鬧,肖嘉映被羞辱得臉色發青,立刻轉身往家走。
曹世貴在他身後喊:“跟那小子說,別想躲他老子我,他就是藏到天邊我也能給他揪出來,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不到一個小時,談默從外面回家。
這段時間為了考試,也為了信守自己的諾言,他沒有再跟曹世貴起沖突。
是曹世貴不依不饒,逼着他把賣房的錢交出來,否則就要到家裏來搶。談默報過警,警察以家務事為由不受理,只是批評教育了幾句,還讓他們父子相互理解,和平相處。
曹世貴嬉皮笑臉地走出派出所,轉頭就繼續跟蹤談默到小區,這才知道了他們的住址。
“回來了?”
肖嘉映早就已經等得心急,聽到開門聲匆忙跑過去,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地看,檢查談默有沒有受傷。
“怎麽樣,是不是碰到你爸了,有沒有跟他動手?”
“我叫保安把他趕走了。”
肖嘉映把在樓下發生的事告訴他,但省略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談默聽完坐在沙發上,長時間一動不動,臉色很難看。
在他回來之前肖嘉映已經想了很多,所以很快就說:“要不我們搬走吧。”
“不行。”
談默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他知道肖嘉映有多中意這個新住處。才搬來不到三個月,再搬走既要付違約金,又要費神費力地去找地方,他不想肖嘉映被自己拖累。
“我走。我搬出去,這樣他就不會再來騷擾你。”
“你能去哪?”
左思右想,都沒有合适去處。
再說肖嘉映根本就不可能放心。
假如談默離開自己身邊,就要每天每天擔心他的安全,要收到他報平安的短信才能吃得下飯,聽到他的聲音才敢閉眼睡覺,那會比現在這樣更煎熬。
“我來想辦法。”
“你能想什麽辦法。”談默看着他,反問他,“他欠了幾十萬高利貸,為了錢可以喪盡天良,親兒子都照砍不誤。我額頭上的疤就是小時候他砍的,他找我媽要錢,我媽不給,他拿刀架着我逼我媽就範,你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談默說話的語氣是那麽冷靜,但每多說一句,肖嘉映的心髒就會跟着顫一下。
越是這樣越不能讓他搬出去。
“大不了我們一起搬走。”肖嘉映開始收東西,“今晚就搬,搬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不就行了?談默,來幫我一起收拾,就帶最必要的,房東那邊我去說,扣押金就扣押金。”
他越急越出錯,好幾樣東西掉地上。
談默靜立在原地,過了一會,提起桌上吃剩的外賣:“我下去一趟。”
“別去!”
肖嘉映心驚膽戰地阻止,但談默拿開他的手,沒等他問就說:“不幹什麽。我去求我爸,求他放過我們。”
他甚至把兜翻開,給肖嘉映看,他什麽也沒帶。
肖嘉映眼睜睜看着他下樓。
這輩子最漫長的一刻鐘,無數種後果在腦子裏打轉。
終于忍不住要下去找,談默回來了,什麽事也沒發生,只是眼角挂了點彩。
“不搬了。”
他怎麽可以這麽平靜?像沒事人一樣關門,甚至不忘換鞋,一句廢話也不說。
肖嘉映一等他轉過身就抱住他。
身體有點抖,不知道是誰在抖,談默兩只手還插在褲袋裏。然後慢慢的,不抖了,又開始發僵。
“你爸人呢?”
“走了。”
嘴被自己咬破了,因為剛才長時間的緊張。現在驟然松弛,肖嘉映才感覺到一點痛。
談默把手拿出來,骨節分明的手掌托住他後腰,好像要用對方的體溫來烘手一樣,“他以後不會再來騷擾你。”
“真的?”
談默沒說真的假的。
他像小熊那樣,把下巴落到肖嘉映左肩上,低聲說:“眼睛疼。”
那片眼角傷得不輕,青紫色,讓他看上去有點兇。
把人安置在沙發上,肖嘉映緊急煮好三顆白煮蛋,剝了殼讓他自己在臉上滾。
“這樣能消腫?”
“是啊,這是常識。臉擡起來我看看。”
肖嘉映命令他仰着。他就仰着脖,目不轉睛地盯着肖嘉映,一只手舉着雞蛋一只手垂在沙發上。他的喉結緩慢滾動,人有種頹廢的松弛感,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了。
“眼珠怎麽還充血了?你爸下手會不會太重了,真想打死你嗎。”
“他手斷了。”
“……”
被談默一直這麽盯着,肖嘉映從沙發上起身,剛站直又被拉下去。
人倒在沙發扶手上,談默勾住他的皮帶,不讓他滑下沙發,然後把他往自己身下拖過來。
“我知道你還不喜歡我。”談默壓住他,“放心我不把你怎麽樣,就抱抱你。”
混亂的心跳讓肖嘉映大腦缺氧。
他想撐着坐起來,但談默已經把頭埋進他鎖骨,雙手分別壓住他的兩只手,十指相扣,寬闊的背肌緊緊弓起。
肖嘉映分着腿,任他跪姿屈身在腿間。
談默的喘息越來越重,并不是發洩情欲,而是在壓抑哭這件事。
他不讓自己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除非在肖嘉映面前。
他扣着肖嘉映的兩只手,環住不堪承受的腰,伏在瘦削的身體上,像是動物受傷後努力在忍耐傷口的痛楚,以至于行為失控。
也就是這時候肖嘉映才發現,如果他真想做什麽,大概自己也會同意的。
只要他不喊停,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