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芷嫣撿起一顆石子丢進流速緩慢的河裏,只見入水的石子瞬間就被一股力量吸走,她灼灼看了洛輕塵一眼,道:“先前在崖底之時,你為何要将為師拉入水中?”
不知是落水嗆的,還是被白芷嫣這話問住,洛輕塵臉色很不好看,他向來冷漠如霜,極少在人面前表露出如此神色。
“因為我知道,師父其實是來尋魔族餘孽的蹤跡。”
白芷嫣眯起眼睛,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洛輕塵平淡道:“白淵山出現魔族餘孽,修真界各方出動,卻未曾有人真實見到過,師父難免有所懷疑,這是其一。其二,為了一個白玉耳墜特意尋至崖底,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不像師父的做派。”
白芷嫣笑了笑,以一種“君不屬蛔蟲”的目光,淡淡看着洛輕塵:“那白玉耳墜乃青鳶長老所贈,耳墜丢失,為師來尋回,有何不可?”
聽雪門長老裏面,僅有三長老青鳶和四長老白芷嫣身為女子,兩人平日裏亦是親密無間,白芷嫣如此說,也是沒有毛病。
洛輕塵不為所動,繼續道:“其三,師父有沒有發現,你的圖紙掉了。”
圖紙!洛輕塵不說的話,白芷嫣其實根本沒有想起來。她素來有用筆繪制,分析局勢的習慣,回到曲水流觞的時候,她确實有繪制分析過洛帆幾人與魔王之子的關系可能性。
空氣陡然變得尴尬,白芷嫣一把奪過洛輕塵手裏的圖紙,這歪歪曲曲的字跡和人像正是出自她的手筆。
白芷嫣小聲嘀咕着:“淦,怎麽把這東西帶出來了。還有,為何被水浸濕了這麽久,居然沒有掉色?”
洛輕塵在曲水流觞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平日裏也會被其他同門指使下山,做些采購置辦的苦力活兒。前些日子,聽雪門總共就置辦兩塊千年墨,一塊送到了掌門莫子衍那裏,一塊被明朗強搶弄到了曲水流觞。
只是他沒想到,一向在外人眼中負有容顏無雙、仙氣使然的師父,寫出來的字兒會是這般不堪入眼。
“師父,此乃千年墨,擦不掉的。”
聞言,白芷嫣驀地一怔,停下暗中揉搓圖紙的手,尴尬解釋:“為師自然是知曉的。”
好在這塊圖紙上,白芷嫣繪制的東西并不多,只有洛帆墜落懸崖,以及那日魔族餘孽、聽雪門、雲峰之巅、月初見和白淵山的關系圖。
她偷偷瞟了一眼旁邊的洛輕塵,而後收起圖紙,恢複高貴的姿态:“為師不管你來此處究竟是為了什麽,但為師告誡你,你是聽雪門的弟子,不要跟魔族餘孽有任何的沾染。”
洛輕塵瞳孔深沉,怔愣片刻之後道:“若是和魔族沾染上,師父會殺了弟子嗎?”
白芷嫣目光認真地看着洛輕塵:“屆時,為師會親自殺了你。”
魔王之子黑化後的模樣,白芷嫣歷歷在目,午夜夢回時常能看見洛輕塵那張臉,狠厲、殘暴,冷血、無情。天下生靈塗炭,萬物不得安寧。
她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着,洛輕塵會是真正的魔王之子嗎?
**回到曲水流觞,剛踏進門,明朗就告知,月初見來聽雪門了。白芷嫣皺眉,換了套長裙,才不緊不慢趕到掌門殿。
殿中,莫子衍端坐在正中,一身綢緞藍色長袍加身,茍着腰,手中一柄圓大鏡正拿着一顆翡翠凝珠瞧個仔細,那市井唏噓的模樣,說不出的怪異和俗氣。
白芷嫣輕咳一聲,傳音提醒道:“掌門師兄,注意儀态,好歹也是一派元首。”
聞言,莫子衍登時直起身子擡高下巴,這才勉強有了一絲掌門的風範。
月初見則是微微一點頭,今日的他哪裏還有之前那副死纏爛打又浪、蕩的模樣,白衣翩跹溫潤如玉,水漾的眼波中,有一種隐隐儒雅的俊美,如風裏的潋滟,拂面春風,令人一眼心動。白芷嫣與他凝視片刻,月初見淺淺笑着。
“啪啦”一下,手中的折扇旋扇開來,扇柄輕搖,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朝着白芷嫣的那面寫着“玉面公子”四個大字,另一面則是“只愛芷嫣。”白芷嫣剛升起來的一點好感,瞬間蕩然無存。
雖說月初見的确有幾分美貌,因善于精致這副皮囊,惹得諸多女修春心蕩漾,名震修真界。但在白芷嫣看來,此人骨子裏的那番浪、蕩卻是絲毫不加掩飾的。
白芷嫣端起茶水喝上一口,而後才道:“我與玉面公子可有舊賬或是新仇?”
月初見怔愣一下,道:“芷嫣何出此言?”
白芷嫣指了指他那柄折扇:“修真界愛慕玉面公子的女修數不勝數,你寫此四字招搖過市,讓我成為衆女修公敵,除了與你有仇,我實在想不出你為何要這般行徑。”
饒是這個意思,月初見眼神戲谑,折扇搖得更加晃悠,一雙水潤的瑞眼滿是深情:“在這世間,仇恨能永遠銘記住一個人,情愛也同樣如此,我對芷嫣,當屬後者。”
白芷嫣看了他一眼:“你懂什麽是情愛嗎?”
月初見這人,從出生時便是一個悲劇,他母親是被強娶回玄天門的,生下他後被服毒身亡。其父浪蕩成性,常年留跡風花雪月場所,他能成長至這般年歲,也算是上天庇佑了。
白芷嫣不是個愛戳人痛處的人,只是這月初見成天這樣敗壞她的名聲,她總不能置之不理,任憑他诽謗吧。
眼看着兩人一見面就劍拔弩張,莫子衍重重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這翡翠凝住質地當真是極好,玉面公子費心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奈何掌門師兄是個俗人,就喜歡這些個俗氣好看的財物。
月初見笑道:“莫掌門不嫌棄才好,此次斷裂谷試煉大會,還請莫掌門多多通融。”
莫子衍擺了擺手,中氣十足:“玄天門是修真界大宗門,不過就是多個名額的事,舉手之勞不足挂齒。”
白芷嫣面露鄙夷,想當初,她想替洛輕塵多要個名額,莫子衍拒絕得可是相當堅決,說什麽試煉就該公平公正,尤其是自家門派更要克己複禮遵守城規,逼得她不得不将明朗的名額換給洛輕塵。
這幽怨的眼神就這麽赤裸裸瞪着莫子衍身上,莫子衍撚着胡子,趕忙傳音到白芷嫣腦海:“小師妹要大局為重,這翡翠凝珠可夠聽雪門上下三年的供給,師兄也不想啊,實在是他給的太多了。”
白芷嫣翻了一個白眼,沒有拆臺。見狀,莫子衍才舒了一口氣。
事情辦妥,“滋啦”一聲,月初見将折扇收攏,拱手作謝後便要離去。
白芷嫣上前一步,忽然抓住他的折扇,面色隐隐帶着三分薄怒:“玉面公子,此扇精美雅致,你配此扇,甚醜。”
見她确實有些不高興了,月初見收斂笑容,松開骨節分明的手指:“芷嫣說什麽便是什麽,是我配不上這扇子,那便送給芷嫣了,芷嫣可不準生氣了。”
莫子衍:“......”
白芷嫣:“......”
等到月初見走後,莫子衍一甩衣袖,歡歡喜喜地捧起那顆翡翠凝珠,眼珠子一轉溜,肩膀頂了頂白芷嫣:“小師妹,不如你就從了月初見吧,師兄聽說他家纏萬貫,若聽雪門與玄天門......”
話沒說完,白芷嫣狠狠瞪了莫子衍一眼:“掌門師兄有空操心別人,不如想想怎麽面對三師姐吧。你昨晚去喝花酒的事,我早就告訴三師姐了。”
說完,白芷嫣拿着扇子頭也不回就邁出了掌門殿。
莫子衍登時急壞了,對着白芷嫣的身影解釋道:“小師妹你知道的,師兄只是貪杯,一晚上真的都只在喝酒,別的什麽也沒做。”
白芷嫣懶得跟莫子衍拌嘴:“掌門師兄你跟我解釋也沒用啊,誰知道酒後會亂什麽事呢,你還是盡快去尋三師姐吧。”
莫子衍霎時猶遭雷擊,火急火燎朝着靈犀峰奔去。
而白芷嫣回到曲水流觞第一件事,就是關好門,然後将那柄折扇浸泡在清水之中。果不其然,片刻時間,折扇便浮現出一行小字:餘孽尋主,魔王之子尚存人間。
白芷嫣眉頭驟起陷入深思,或許,是她低估了月初見的本事。
**另一邊,洛落剛從靈犀峰回來,洛輕舟便沖出院子,準備一把抱住她。
從他跨出門的第一步開始,洛落就預判了他的想法,直接将一對耳墜子拎到眼前:“二哥乖,這個拿去玩吧。”
洛輕舟得了小物件,自是開心不已,接過耳墜子就蹦蹦跳跳回到洛輕塵身邊。
只是令人沒想到的是,洛輕塵竟然會從洛輕舟手裏搶過一只耳墜,震驚、不解、激動全都如煙花一般炸裂。
洛輕塵呆住了!
半晌之後他才冷冷問道:“洛落,這白玉耳墜從何而來?”
洛落不知道洛輕塵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很誠實的回答:“是三長老送我的,聽說這樣的白玉耳墜三長老有幾十對兒,只有得到她賞識之人,才有機會得此一對兒。”
洛輕塵心髒倉惶,将白玉耳墜狠狠捏着,腦海裏不斷浮現出白芷嫣那張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會是她的,一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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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白芷嫣:有什麽比背後打人草稿、講人壞話,還被正主當場抓獲更尴尬的事嗎?
洛輕塵:有。就是被正主抓獲了,還睜眼說瞎話。
白芷嫣:送你一對兒三師姐那裏批發的白玉耳墜封口,別四處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