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親一下32
說起霍遠喜歡盛詩雲的原因, 還要追溯到那個有着溫暖夏風的五月。
那是他游蕩在街頭的第三天，因為父親帶回來了一對養在外面的母女, 他無法接受, 遂在和其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聽上去可憐又惹人心疼, 實際上也還好。
一開始當然很氣憤, 恨他的父親，恨那對母女, 甚至恨這個世界，後來就慢慢冷靜下來了, 神經在酒精的作用下漸漸麻痹, 連帶着讓心湖也變成了一灘死水。
他只是覺得可笑。
母親在他13歲那年去世, 之後過了不到半年，他就發現了父親的外遇。
一幢獨棟小洋房，養着一對母女, 女兒跟他差不多大，女人是在危重病房裏照顧母親的特別護士。
他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感覺天都要塌了下來, 從不可置信到滿腔怒火只花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而面對他憤怒的質問，他的父親霍正陽卻是斬釘截鐵地向他保證，一輩子也不會背叛他的母親, 那對母女的确是他安置的，但只是出于同學舊友的情誼，沒有一點別的感情因素。
據霍正陽所說，他和那名護士是初中同學, 兩人在高中後就沒有見過面，幾年前才偶然重逢，正巧對方的醫生丈夫剛因為醫療事故而畏罪自殺，她作為涉事家屬也一并被醫院辭退了，他就把對方介紹進了軍醫院，算是幫助老同學一把。
而在霍遠的母親柯冰去世之後，因為不肯接受上級的潛規則，他的老同學護士又一次被醫院辭退，并且女兒還不幸地被撞入院，嫌疑人仗着有軍方背景拒不賠償，她走投無路之下找到霍正陽那裏，霍正陽就幫忙擺平了這件事，又看她們母女倆孤苦伶仃，就把她們安置在了一套小別墅裏。
多麽悲慘的故事，多麽合情理的發展，多麽完備的邏輯鏈。
一對苦命可憐的孤寡母女，一個顧念舊情的喪妻軍官，夜間八點檔的劇情都沒有這麽凄美動人。
那個時候霍遠雖然才上初一，但許多事他都已經懂了，霍正陽的話他沒有全信，如果再理智一點，應該是一個字也不信才對，因為哪有人幫助老同學幫助到這份上的，連房子都給人安排好了，又不是在進行國際人道面子主義援助。
但因為心底僅存的一絲奢望，他強迫自己去相信了，或者說，是假裝相信，不再詢問那對母女的事情，維持着父子之間虛假的和平，只不過成績從此一落千丈，不僅因為那個期望他長大成材的人已經不在了，也因為希望能借此把父親的注意力從那對母女身上拉回來。
他就抱着這麽可笑的想法度過了整個初中，然後上天用事實來告訴他，他失敗了。
霍正陽不再滿足将那對母女藏在見不得光的別墅裏。
他把她們帶回了家，那個曾經充滿了一家三口歡聲笑語的家。
霍遠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點，或者說是不敢相信、不敢去想這一點，但事實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承認，所以在經過了一開始的憤怒之後，他才會覺得那樣可笑。
自欺欺人了三年，也是時候該清醒清醒了。
父親背叛了母親，并且說不定還是一早就背叛的，證據就是那女人的孩子，那個只比他小兩歲的女兒。
這個世上哪有那麽大方替別人養孩子的男人，既然他的父親連一棟別墅都舍不得送給老同學，要送給舊、不，新情人。
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純粹的愛吧。
霍遠在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時這麽想着。
盛詩雲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帶着氣喘和紅暈，站在挂滿了紫藤花的玻璃窗外面，聘聘婷婷、滿目關切地望着他。
她身上深色的學生裙擺如同蓮葉，在夜風中搖曳綻放，畫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眉如遠黛，目如朝露，就像是從童話中走出來的仙女。
他還收到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生日禮物”，雖然這個禮物對方送出得結結巴巴，還撒了一個拙劣的謊言，但是他的心卻在那一瞬間就軟化了。
懷疑世界的種子還沒有發芽，就被人強行澆灌了露水、照射了陽光，長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純粹的愛意的。
親情如他的母親。
友情如盛詩雲。
那個夜晚，霍遠坐在噴泉廣場的臺階上，對盛詩雲說起小時候的保護戲言，但看着身旁安靜仰望繁星的女孩，他的心裏卻升起了另外一種想法。
他想，她這麽好，自己為她死了也願意。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但在那個時候，他是真心這麽想的。
不過，他并沒有意識到這份情感意味着什麽，就算是最後離別時分的那個擁抱，也只是單純的感激而已。
也有一點意料之外，因為他的身體不聽使喚地就動了起來，自發地上前擁抱住了盛詩雲。
一直到他看着盛詩雲被她父親接走，他去賓館裏開房間睡下，在夢中迷迷糊糊地回憶起那個擁抱的感覺時，他才意識到了對盛詩雲的那麽一絲絲特殊之情。
十五歲，少女的身軀還沒有發育完全，但已經有了青澀的曲線，尤其是當他把盛詩雲整個人擁抱住時，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胸脯處鼓起的柔軟，帶着些微的彈性，被他的用力圈住時，便有稍許的擠壓感。
還有她的雙臂，裸.露在短袖之外，滑膩的肌膚就算只有幾秒短暫的相觸，也讓人難以忘卻。
更不用說她散發着芬芳果香的頭發，被他抱在懷裏時，那味道就直往他的鼻子裏鑽，讓他整顆心都癢癢了起來。
在霍遠的夢裏，他擁抱着盛詩雲的情景很朦胧，只有模糊的景色和人影，和他以往的大部分夢沒有任何區別，但是那份感覺卻意外鮮明，仿佛他又一次置身于現場一般。
提醒着他，告訴着他，他的青梅、他的好友、他從小到大的童年玩伴，是一個女孩子。
身嬌體軟、散發着幽幽香味的女孩子。
不過就算做了那樣一個夢，霍遠也還是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只以為是晚上發生的事印象太過深刻，才會讓他在夢裏也見到相同的情景，直到他看見了床單上的一灘痕跡，才猛地明白過來他為什麽會在夢裏看見盛詩雲。
等到中考結束，他約盛詩雲出去玩後，就更加确定了心裏的想法。
如果你看到一個女孩子笑會覺得心裏發甜，聽她說話會覺得像是在聽夜莺唱歌，見到她會覺得眼裏的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那麽這份感情除了喜歡還能是什麽？
他為此厚着臉皮去求了他的爺爺霍建文，讓他幫忙把自己塞進新京中學裏，因為他知道，以盛詩雲的成績肯定能上這所排名第一的重點高中，而他自己……全新京倒數第一的總成績，不說也罷。
說實話，那時候他甚至有點後悔了，想着為什麽浪費了初中三年的時光沒有好好學習，差點連喜歡的女孩子都沒有機會追，幸好，他還有補救的機會。
霍遠覺得，盛詩雲就像是一枚小風車，轉動着轉動着，就把他心裏頭的那些陰霾全都吹走了，架起了一座彩虹橋，所以他想要把這枚風車永遠地捧在手心裏，想要寵愛，想要呵護。
……但是一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沒能發現把這風車據為己有的方法。
并且還雪上加霜似的，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她，想要跟他搶。
所以他現在的心情可謂是又恨又急，恨那些膽敢打盛詩雲主意、準備跟他搶人的混賬家夥，急盛詩雲為什麽總是能完美避開他的明示暗示一切示意。
如果說那些委婉的邀約聽不懂也就算了，為什麽光明正大的告白還會被當做是玩笑啊？！
霍遠怎麽也想不明白。
比如現在，他拿起手機，噼裏啪啦地打下一行字【盛詩雲，我喜歡你】發送過去，幾秒之後，對方的回複就跳出來了。
【你又拿我尋開心？？？】
他再回複一句【沒有】，對方的下一句就是——
【……霍遠，都快九點了，你別玩了行嗎？明天還要起來上課呢】
所以這到底是為什麽？！
一定是那個丫頭沒有開竅，所以才不明白自己的明示暗示一切表示，絕對不是在裝傻委婉地拒絕他！一定是這樣！
霍遠在心中這麽想，理智告訴他這時候該認真嚴肅地和對方解釋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在告白，但膽、不，謹慎讓他退縮了，要是他認真嚴肅地解釋了，人家不好裝糊塗，只能明說拒絕怎麽辦？那他不就連最後的朋友都當不成了？
所以他不能輕舉妄動，要謀定而後動，先刷好感，等好感刷得差不多了，再找一個合适的時機告白，這樣肯定能成功！
對，就是這樣，先找機會相處，告白的事往後排。
這樣想着的霍遠在手機上流利地打下一串新句，發送過去：【我就是想看看你睡了沒有】
詩雲：【……我要睡了】
霍遠：【你現在不還沒睡嘛】
詩雲：【我要睡了】
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話裏隐含着的薄怒，霍遠明智地沒有再胡攪蠻纏，開門見山地把目的說出了口。
霍遠：【你明天有約嗎？】
詩雲：【？什麽約？】
霍遠：【明天周五，沒有晚自習，放學後一起出去吃飯？我請客】
詩雲：【明天有晚自習啊】
霍遠：【？？？周五不是一直都不上晚自習的嗎，怎麽突然有了？】
詩雲：【……你是不是今天語文課的時候沒聽班主任講話】
霍遠：【他講什麽了？】
詩雲：【……下一周放國慶中秋八天長假，所以這一周的周六調休補課，明天晚自習照上啊】
霍遠：【草】
媽的，忘記這茬了。
霍遠在心中暗罵，不過沒有放棄，繼續打字：【那周六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
詩雲：【也不行……周六晚上我要回家，晚飯當然是在家裏吃】
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霍遠一下子就洩了氣，癟了。
明天不行，後天也不行，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行？上課的時候有晚自習，不上課的時候要回家吃，那他豈不是得等到寒假才能約到人？
當然，這些話他還不會傻到向盛詩雲抱怨，所以他回複道：【行吧，那下次再約】
發過去後，他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記住了啊，我現在已經跟你預約好了，下次你室友同學約你的時候記得推掉，別又跟我說在外面吃了】
詩雲：【好】
詩雲：【晚安】
霍遠心頭一亮，雖然他知道對方的這個【好】字極有可能就是單純的語氣詞，但他還是當做了對下一次邀約的答複，彎起唇角，滿心亮堂地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