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親一下09
夏夜的街頭依舊維持着車水馬龍的喧嚣,但比起嘈雜吵鬧的酒吧舞池,已經要安靜許多,霍遠和詩雲面對面地站立着,有那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霍遠率先開口,打破了這陣寂靜。
“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知道。”詩雲有些尴尬地燒紅了臉頰,手指緊了又松,直接心一橫,把拎了多時的禮品袋遞了出去,“就當是我提前送的好了,反正……反正這也是我為了找你才買下來的,你必須得收下。”
霍遠瞥了眼她手中包裝精美的袋子,沒有動,而是繼續詢問道:“你找我就找我,買禮物幹什麽?”
詩雲被他問得答不上話,又不好意思把自己撒謊跑出來、在夜間街頭找他找了一個多小時的事說出來,像是什麽似的,幹脆上前一步,強行把禮品袋塞他手裏,半是強迫地把禮物送了出去。
“反正這個就是送給你的東西,你收下就行了,別問為什麽。”
人生頭一次被強行送禮,還是所謂的提前批生日禮物,霍遠有些發懵,他低頭看了手中的禮品袋一眼,沒搞懂這是怎麽一回事,就擡起頭來,露出一個疑惑不解的笑容。
“盛詩雲,你搞什麽呢?”
這話聽上去像是在進行什麽不友好的質詢,但實際上霍遠的語氣裏沒有一點攻擊性,笑容也很坦然,是一種面對友人時的輕松随和,眉宇間的困惑讓他多了幾分親近,比起在酒吧裏時的冷酷冰冰,這會兒的他更像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活力、朝氣。
詩雲看着,就不禁出了神,飄遠思緒,心想,這會不會是他這幾天來露出的第一個笑容呢?
“盛詩雲?”
霍遠再度喚了一聲。
意識到自己看人看呆了,詩雲連忙回過神,垂眸收回目光,結結巴巴地回答一句:“沒……沒什麽。”
她也想知道自己在搞什麽,簡直就像是瘋了一樣,憑着一腔熱血就跑出來,出師不利還強撐着打起精神繼續找,壓根沒考慮找不到人的後果。
最重要的是,人還真的讓她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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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最絕望、想要放棄的時候。
簡直就像是一場奇跡。
“什麽沒什麽。”霍遠失笑,“我是問你,你跑過來找我幹什麽?還提前送我生日禮物。你這是要搬家了,還是要出國了?所以特地來找我,跟我道別啊?”
詩雲一愣,下意識擡首回答道:“啊?我沒搬家,也不會出國。”
霍遠一下就笑出了聲。
“盛詩雲。”他用一種飽含着無奈的口吻說道,“你真是……”
夜風忽然在此時吹來,夾雜着一陣不知名的幽幽花香,吹拂起詩雲濃密秀麗的長發,讓芬芳的水果香味飄溢在兩人之間。
霍遠悠地收了聲。
這是對方使用的洗發露香味,他知道,但就是這個認知,讓他意識到了更多的細節。
面前的女孩穿着一襲深色的學生裙裝,長發低低紮起,柔順地垂落在胸前兩側,白皙好看的臉蛋上泛着兩團暈紅,鼻尖滲着細膩晶瑩的汗珠,一看就是一副奔跑過後的模樣。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了一件事:自己沒有把所在地告訴任何人,手機通訊屏蔽,消息屏蔽,通知屏蔽,甚至在昨天街頭碰見賀齊修後,他還特意換了個地方,沒有再去之前的那家酒吧。
那她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她是跑了多久、多少個地方,才找到自己的?
看着安靜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孩,霍遠忽然覺得一陣心悸,像是心房最柔軟的地方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他眨眨眼,把這莫名的情感壓下,轉頭環顧了一下四周,輕呼口氣,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人少一點的地,坐下來好好談談?”
詩雲正在苦惱着怎麽把話題接下去,聞聽此言自然是求之不得,點點頭,跟着他來到一處景觀用的環形噴泉池廣場。
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不在噴泉時段內,池子裏沒有一處噴嘴出水,相應的行人也少了許多,只有兩三個人影坐在廣場一角,霍遠找了一處清淨的地方,就着臺階坐下,轉頭示意她也坐過來。
詩雲看了一眼斑駁的大理石地面,想掏出張紙巾來擦一擦,結果卻發現自己出來得太急,除了手機之外什麽都沒帶,正想就這麽将就着坐下,只沾一點邊沿應該不會弄得太髒時,霍遠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伸出手把他身邊的一塊地方擦了兩下,拍拍地面:“好了,幹淨了,你坐下來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沖他微微笑了一下,矜持地道了聲謝,并攏雙腿,在臺階上坐了。
雖說找這麽個清淨的地方是為了好好聊一聊,但真正坐下來了,兩人卻還是和在街邊時一樣,沉默着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從相顧無言變成了并肩而坐,一起望着漫天的繁星,多了一分靜谧,少了一點尴尬。
詩雲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麽好,心中有千言萬語,但無論哪一句都不适合說出來,只得這麽幹耗着。
霍遠卻是另有原因,他剛才擦臺階時沒有在意,等詩雲坐下來了,才意識到自己擦的那一塊地方有些太近了,她幾乎是靠着他的一側肩膀坐下來的,發香混合着體香一塊幽幽散出,讓他聞着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
青梅竹馬,按理說該是兩小無猜,熟稔于心,彼此間都沒有性別分化,但自從上了初中以後,他就和詩雲漸行漸遠,即使平時遇上會說笑幾句,但終究還是生疏了,現在陡然這麽親密,他還真有幾分不習慣。
沒有哪一刻能比現在更讓他清晰地意識到,旁邊坐着的童年玩伴已經成長為了亭亭少女,身姿窈窕,面容無暇。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底就一陣發癢,似乎有什麽青澀的情感正在生根發芽,讓他躁動了幾天的血液平靜下來,汩汩流動。
霍遠很想将這一刻變得更久一點,但理智告訴他不可以,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詩雲第二天還要去上學,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無意義的沉默上面,所以他舉起手中包裝精美的禮物,對身旁人搖了搖:“我可以打開來看看嗎?”
詩雲正在搜腸刮肚地想着合适的開場白,冷不丁對方忽然開口,愣了一下,才點點頭說道:“當然可以。”
霍遠就把袋子打開,拆開包裝紙,從裏面取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玻璃瓶。
瓶子裏面裝着一小半紫色的星沙,一株薰衣草和一卷紙條,在玻璃的折射下顯得晶瑩剔透,像是一個小小的水晶世界。
霍遠在看見瓶子的第一眼就笑了:“你這禮物送得可真夠用心,裏面寫了字嗎?”
詩雲拿不準他這是在嗤笑還是認真的,喃喃說道:“這……這是提前送給你的預熱禮,等你生日的時候我還會再送你一份的……裏面沒寫字,我剛剛買得太急了,你想要的話我回去可以給你補上。”
“不用,我開玩笑的,這種東西有什麽好寫的。”霍遠轉動着玻璃瓶,盯着它看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一個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笑,“盛詩雲,你和我說實話,這玩意真是你買來準備送給我的?”
詩雲很想說一聲是,但她沒好意思說出口,這種薰衣草玻璃瓶一看就是女生才會喜歡的東西,就算他們兩人已經生疏了三年,但真送禮物,她也不會選這個送。
原本她是打算在回去前把包裝拆了,玻璃瓶揣口袋裏帶回家,不讓父親發現,全當是給自己買的,沒想送給他,誰知道自己剛才腦子抽了哪根筋,就這麽脫口而出了那句話,不送也得送了。
“算是吧。”她有些含糊地回答,“反正肯定是為了你買的。”
“那就謝謝你了。”霍遠在手裏把玩了片刻,就把玻璃瓶放回禮品袋子裏,“挺好看的,裏面放的是染色後的狗尾巴草?”
“……是薰衣草。”
霍遠哦了一聲:“差不多,都是草。”
“不一樣。”詩雲小聲反駁,“薰衣草比狗尾巴草好看。”
霍遠笑了笑,順着她的話嗯了一聲,頓了頓,又問她:“你怎麽突然想到來找我了?”
詩雲精神一震:終于說到正題了。她先是在心裏醞釀了一番說辭,覺得确定萬無一失了,才開口說道:“我……”
然而,就和一開始一樣,她只說了第一個字,就卡在半途,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了。
“我……”
“嗯?”霍遠含笑看着她,帶着滿滿的耐心,和在酒吧裏時生人勿近的狀态判若兩人。
夜風輕靈地滑過兩人的中間,帶着夏夜的熱燥,卻意外的讓人心平氣和,随着廣場裏最後幾個游人的離開,最後一點喧嚣也遠離了,讓這沉夜重新回歸了寧靜,給人以一種萬籁俱靜之感。
看着這樣的霍遠,詩雲忽然意識到,她這竹馬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雖然看上去兇巴巴的,不易親近,但是一見她找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拉出酒吧,還給她擦臺階地面,一點都沒有大少爺的架子。
如果當初柯冰阿姨沒有出事,或者霍叔叔沒有另尋新歡,那麽他會不會變成另外一番模樣?不再是初中三年的不學無術、吊兒郎當,而是和小學時一樣的品學兼優、出類拔萃?
她不知道。
但有一點她很确定,那就是如果沒有這兩件事,面前的少年一定會活得更加開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着嚣張跋扈,恣意妄為,實則卻是苦澀無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