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回來了?”薛佑琛大步走到林舒婉面前。
“恩,你來了多久?”林舒婉仰頭問他。
“不久,我敲了門,你那丫頭給我開了門,說你去秀坊了,我便在門口等你,”薛佑琛道。
“讓你久等了,”林舒婉朝天邊看看,西邊兒,日頭已全落,只剩淡淡雲彩。
薛佑琛若有若無的勾唇:“不必說那麽見外的話。”
“你來找我……”
“有事找你。”
林舒婉問:“是什麽事啊?”
薛佑琛輕啓薄唇,嗓音低沉:“婚事。”
林舒婉一怔,心跳突然加快了些。
薛佑琛接着道:“我自幼便和你定了親的,是你母親和我母親定下的,彼時,你只有一歲,我也不過七歲。此前,我雖從未見過你,但一直知道自己是定了親的,有尚未過門的妻子。”
林舒婉聽他不急不緩的說着這些話。他聲線低沉,像是多年陳釀的美酒。光線昏暗,她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眼,卻覺得他的聲音帶着莫名的蠱惑,讓人沉醉。
“你母親和我母親都已過世,但親事定下了就是定下了的,”薛佑琛道,“當時,因為一場誤會,你改嫁佑齡,如今誤會解開,我自要重提親事。”
薛佑琛見林舒婉沒有說話,便繼續說道:“此前,你說,等林相府的事解決之後,再說你我之事,而現在林相府的事已經塵埃落定,我便來提你我這定下的親事。”
林舒婉咽了口唾沫:“侯爺,我後來嫁了薛三爺,你我親事也就作罷了,現在,你和我算不得定了親的……”
薛佑琛鳳眸一垂:“這莊親事,本該是我的,你會嫁給佑齡,不過誤會罷了,既如此,誤會得解了……”
他擡眼,狹長的鳳眸中流露出堅定而執着的神色:“親事重歸于我,有何不可?”
林舒婉想了想:“侯爺,你若是有空,我們進屋說話。”
她想同他好好談談。
“好,”薛佑琛颔首。
林舒婉帶着薛佑琛進了院子。
這是薛佑琛第一次走進這個小院,他來了許多次,每次只在門口同她說話,這是首次進了院子。
院子很小,但打掃得很幹淨,角落裏種着幾株喬木光禿禿的,只待早春來臨,好抽出新芽。
林舒婉把薛佑琛帶進屋子,畫眉見到林舒婉和薛佑琛一起進來,也不驚訝,給他們二人倒了茶。
屋子裏光線更加不好,畫眉将燭臺上的蠟燭點燃。燭火搖搖晃晃的,屋子裏一下敞亮許多。
“畫眉,你同侯爺有些事要商量,你去隔壁耳房休息一會兒,”林舒婉道,她倒不是想隐瞞畫眉什麽,只是談男女婚嫁之事,畫眉在一旁聽着,她會別扭。
“是,小姐,”畫眉退了出去。
薛佑琛和林舒婉對面對坐着,燭火搖晃,兩人的面對而坐的身影也在牆上搖搖晃晃。
林舒婉斟酌着開了口:“侯爺,我不想成親。”
薛佑琛有些失落的垂眸:“是麽?”
“恩,不是不想同你成親,而是不想成親,”林舒婉解釋。
薛佑琛低斂的眉眼猛地擡起:“你是說,你不是對我沒有情意,只是不想成親。”
聽明白了林舒婉的話,薛佑琛既是歡喜,又是疑惑。
今日之前,他是能感受到她偶然間對他流露出的情意,只她未明說,他也不敢肯定,時常肖想他和她兩情相悅,也時常患得患失,如今得她親口承認,心中自是歡喜萬分。冷峻的眉眼也帶上歡喜之意。
疑的是,既然對他有意,又為何不願嫁他?
薛佑琛便開始猜測林舒婉的心思:“你進過一次南陽侯府,曾經是南陽侯府的三夫人,莫非是這個原因,你覺得再嫁入侯府處境尴尬?”
說罷,他自己先搖頭:“不是,你說不願成親,不是不願嫁我,應該是同南陽侯府無關的。”
林舒婉道:“确實不是這個原因。”
薛佑琛又道:“是否是因為你成親那三年,被夫君冷落,三年生活困頓,你害怕再遭到如此對待?我怎麽可能這麽對待你?”
林舒婉道:“不是的。”
“恩,那……”薛佑琛猜來猜去,不得要領,只好搖頭,“你可願意直說。”
林舒婉也不喜歡這種猜來猜去的把戲,便開誠布公道:“我想繼續當織雲繡坊的東家。”
薛佑琛疑惑道:“世家中多的是夫人手裏有不少鋪子的,你嫁于我,再繼續當繡坊的東家,并不矛盾。這又是為何?”
“那不一樣,”林舒婉道,“你說的那些夫人只是鋪子背後的主子,她們手裏的鋪子其實是另有人打理的,夫人們只是收銀子,看個賬本,最多隔空指揮着。我說的不是這種。”
林舒婉看看薛佑琛,接着道:“我說的是,我要參與繡坊經營和各種決斷,會經常去繡坊看,會談生意,會抛頭露面……這些并非世家夫人所為,我不适合當個世家夫人,管理內務的。”
薛佑琛了然,随後沉默了一會兒。
林舒婉以為薛佑琛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并且知難而退,心裏嘆了口氣,正打算送客,卻聽薛佑琛開了口。
“你被抓我林府的時候,我經常翻了院牆去尋你。在邑州的時候,我帶着你上過屋頂,”薛佑琛道,“你還記得嗎?”
“自然記得,你說這些做什麽?”林舒婉問。
“哪一件不是于理不合的?”薛佑琛說道,“我避着旁人做這些事,是為了顧及你的名聲。若是論我,大庭廣衆搶親的事,都能做得的。我不是那些看聖賢書的學究,我自小就是知道自己會戍邊會上戰場,戰場上誰跟你講什麽規矩?”
林舒婉峨眉輕輕擡了擡,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你的意思是……”
薛佑琛道:“我的夫人想經營繡坊就經營繡坊,想抛頭露面就抛頭露面,于我都不是問題。”
林舒婉張了張嘴,她一直以為這個時代的權貴都是看中規矩,對女子要求苛刻的,沒想到他竟是不同的。
她思考了一下薛佑琛的話,突然覺得他确實是個不拘小節,不是很講規矩的人。
薛佑琛眉眼冰雪消融,向早春的湖水:“你無需顧忌這些,我也不會拘着你。現在可否願意?”
林舒婉擡眸,薛佑琛的鳳眸裏映着搖曳的燭火,就像他的眸子閃着亮光。
她咬着唇,欲言又止。
“這般吞吞吐吐,不像你的性子,”薛佑琛道。
林舒婉被他一說,倒不再遲疑,睜大眼問:“你會納妾嗎?”
薛佑琛問道:“你是擔心我納妾?”
林舒婉擡眼道:“不是。”
薛佑琛擡眉:“那為何這麽問?”
“不是擔心,是嫌棄,”林舒婉道,“看不上納妾的男人罷了。”
薛佑琛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她不是怕他納妾,不是怕有人跟她争寵,而是根本看不上會納妾的男子,對納妾的男子她敬而遠之:“我明白了,方才我這麽說,是我的不是,給你陪個不是。”
他站起來給林舒婉拱了拱,給她道了歉。
“薛某不才,卻也不至于讓姑娘看不起,”薛佑琛道,“我對你的心思你清楚,怎麽會辜負你?納妾是萬萬不會的。”
林舒婉看他:“侯門權貴少有不納妾的。”
“我便是。”
薛佑琛接着道:“你若不信,我寫在婚書上。”
“那倒不必,”林舒婉道,“若你納妾,我自請下堂,你放我走就是。可好?”
“我不會納妾的,”薛佑琛斬釘截鐵。
他吸了口氣,接着道,“你若是不信,好,我便依你所言。
但我不會納妾,你也沒機會下堂。我偏與你一生一世了。”
薛佑琛凝視林舒婉,鳳眸中毫不掩飾的露出執着堅定和深情。
林舒婉心裏又暖又是麻。心底的缱绻柔情被激出來。
罷了罷了。
試試吧。
她嘆了口氣:“你什麽時候提親?”
薛佑琛喜得從條凳上站起來,他自知事起就沒這麽失态過:“我這就去請旨。”
“什麽?”
“賜婚。”
薛佑琛解釋道:“前幾日,皇上見你之前,先見了我,皇上要論功行賞,我拒了賞賜,用軍功問皇上要了賜婚的旨意,只等你點頭。”
林舒婉動容。
“我這就去了。”薛佑琛說罷,轉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林舒婉道。
薛佑琛駐足回頭。
林舒婉道:“這天都黑了,你現在為了請個賜婚聖旨,去找皇上,也不怕他怪罪?”
“是我着急了,那我明日一早就去,”薛佑琛道。
“嗳,”林舒婉點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