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捉蟲
原本因為天氣晴好,地上的積雪已化了一些,地面也露出了石板的本來面目,而因為雪是新化的,所以地面濕的。
現下,天又下了大雪,雪片落在濕噠噠的地面上,有的地方新積了雪,有的地方雪落下來便消失不見,隐在潮濕的地面上。
如此一來,地面又濕又滑。
僅管林舒婉小心翼翼的走路,還是一不小心,腳打了滑,整個人失去重心,重重摔倒。
好巧不好,腳崴了。
腳踝處巨大的疼痛瞬間就侵襲而來,疼得林舒婉忍不住嘶了一聲。
她調整了個姿勢,坐在地上,手捂着腳踝,疼痛劇烈襲擊她的神經,讓她不敢動彈,咬牙熬着,盼着腳踝這一陣劇痛可以快點過去。
薛佑琛急忙彎腰道:“摔到哪裏了?”
“腳踝扭了,”林舒婉抽着氣說道。
她手掌撐地,試圖站起來,稍稍一動,腳踝便更疼。腳根本無法着力,更不要說走路。
她又重新坐下。
薛佑琛見林舒婉光潔細膩的額頭,生生疼出汗珠,不由心疼:“竟摔得這麽厲害。你別動,動了更疼。”
他看看漫天雪花道:“我們需得盡快離開,這雪下得越發大了。”
“我背你走,”薛佑琛道。
說罷,他不容置疑的背過身,背對林舒婉,曲下膝半蹲着。
林舒婉擡頭看看,滿眼雪花又大又密,望不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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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說會的這會兒功夫,兩人身上便落了一層雪。
“嗳,謝謝,”林舒婉知道不能再遲疑,便果斷應下。
她一手撐在地上,另一手攀上薛佑琛的肩膀,盡量不讓自己受傷的腳着力,爬到薛佑琛的背上。
薛佑琛站起來,大步流星向前走。
林舒婉趴在薛佑琛的背上。
隔着厚厚的冬衣,她能感覺到他的背寬闊而厚實,就像一方平坦溫暖的天地。
林舒婉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見他用玉冠束得一絲不茍的發髻,雪落在玉冠和發髻上,随着他闊步而行的動作,抖落在肩膀上。
天色越發陰沉,雪越發大,人也越來越冷。
林舒婉本來和薛佑琛一起走路,除了手以外,身上還不覺得太冷,現在她一動不動的趴着,身上就覺得冷。
她忍不住在他背上打了個哆嗦。
背上的人冷得發顫,薛佑琛腳步停下,小心把林舒婉放下,讓林舒婉靠着一只腳着力,站在他面前。
他伸手将大氅扣子解開,把大氅脫下,遞給林舒婉:“你拿着,再披一層。”
林舒婉仰頭望他,脫了大氅的他,寬肩窄腰,長腿直立,但就一件長襖穿着,倒底少了些。
正想拒絕,卻又聽薛佑琛道:“莫推辭,我背着你還要走路,不會冷。”
他将大氅往林舒婉手一塞:“拿着。”
說罷又背轉過身。
“恩,”林舒婉應了一聲,将自己身上的雪拍落地上,再把薛佑琛的大氅披到自己大氅的外面。
薛佑琛的大氅又大又長,拖到了地上,比她的大氅大了一圈,把她連同她的大氅一塊兒完全包裹。
身上的寒意頓時驅除。
林舒婉重新趴到了薛佑琛的背上,雙手搭在他的雙肩上,她的身子随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上下颠簸,心裏卻是安穩。
她垂下眼,看見薛佑琛面露在外的部分脖子,凍得發紅,心裏一嘆。
這麽冷得天氣,她裹上兩層裘皮大氅才夠,他一件大氅都沒有,就算是背着他走路,總還是會冷。
林舒婉想了想,在薛佑琛的背上直起身,将薛佑琛的大氅打開,從他脖子這裏開始,用大氅從背後包裹他。
一件大氅,披在林舒婉的背上,包裹住林舒婉和薛佑琛兩個人。
薛佑琛愣了愣,腳步也一頓。
身上突然暖和起來,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大氅又裹到自己的胸口。
薛佑琛喉結滾了滾,聽到耳邊女子輕聲道:“這天實在冷,你也蓋着些。”
溫暖的,帶着幾許濕氣的呼吸,随着她的輕聲細語,拂到他的耳鬓,惹得他耳鬓附近的肌膚又暖又癢,又些酥麻。
陌生的感覺,竟讓他一時忘了邁步。
喉結滾了幾次:“多謝。”
“我們快些走吧,”林舒婉道。
“恩,”薛佑琛應了一句,這才繼續往前走。
薛佑琛背着林舒婉快走出林子的時候,兩人身上已覆蓋了一層雪,就像疊在一起的一對雪人。
眼見就要離開林子,薛佑琛開口道:“回了京以後,我們……”
我們能不能結上姻緣?
薛佑琛想現在就問她。掙紮再三之後,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他說了一半,就沉默了。他答應過她,等她把林相府的事,全都解決之後,再提這件事。他說過的話,當然要做到的。
而她現在身上還有麻煩沒有解決,他也不想催她決定,畢竟婚姻大事,是該好好的想想的。
林舒婉雖不知薛佑琛要說什麽,卻能猜到大致意思。
薛佑琛對她的心思,她是知道的。
若是他真的問,她的回答會是什麽?
穿越過來以後,林舒婉面臨生活苦難,初時,她的目标是解決生存問題。
後來銀子越賺越多,她成了織雲繡坊的東家,她對生活的期待,就是賺更多的銀子,活的自在些,有一方屬于自己的天地。
若不是,她被抓回林相府,她不得不面對因為原主身份帶來的麻煩,不得不解決這些問題,她應該還在織雲繡坊裏,想着怎麽大展拳腳,開創事業。
說起來,她穿越到這大周朝以來,在織雲巷的日子過得雖然清苦,但卻是最自在的。
成親,她未想過。
嫁入侯門,成為世家诰命夫人,更是從未想到過。
如果是他的話……
林舒婉趴在他寬闊的後背上,感動是有的,心動也是有的,面對他時,心裏常有旖旎和溫暖劃過的。
然而,可能嗎?
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一個古代的侯門權貴。思想大概會相差很大,比如怎麽看待三妻四妾和從一而終,怎麽看待女子婚後不願意被困在後院。
林舒婉對親事十分慎重,也總有期待,親事不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也不是一時心動,便可以草率決定的。
她心裏有些亂。
林舒婉做了個深呼吸,先不去想這些了。
出了林子之後,林舒婉讓薛佑琛把她放到地上:“剛才腳踝生疼,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不疼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林舒婉在地上走了兩步。
“應該沒有傷到筋骨,”薛佑琛道,“不過還是要找個大夫看看,擦點藥酒。”
林舒婉和薛佑琛回了邑州府衙。
府衙的醫師給林舒婉看了腳踝,開了跌打藥酒讓她擦。
這天夜裏,雪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還沒有停。
雪完全沒有要停下的趨勢,孜孜不倦地從深邃無底的天空往下落。
一直到午後,這雪還沒見收勢。
邑州府衙的議事廳中,薛佑琛做在主位上,手指點着官帽椅的扶手上,手指一點一點的,每點一下都有沉重的意味。
議事廳中,袁博達陪坐在下首,衛得遠站在薛佑琛王校長nb的旁邊。
議室廳裏讨論的事情,和袁若瑜沒什麽關系,不過袁博達有心鍛煉袁若瑜,就把袁若瑜也叫來,坐在自己的身邊。
幾人在屋子裏默默在議事廳裏坐了一會兒,袁博達終于忍不住問道:“這雪怎麽就沒個停,侯爺這雪一直這麽下着,怎麽辦?”
此時,仲子景走進議事廳,對着薛佑琛抱了抱拳:“侯爺。”
“如何?”
仲子景搖搖頭:“侯爺,積雪太厚,馬匹走不過去。馬匹走不過去,貨車就拉不過去,糧草也就到不了。眼看這匹糧草就要到邑州城門了,卻因為大雪被困在郊外,行進不得。”
仲子景接着道:“積雪厚,雪下馬腿陷到雪裏就拔不出來,更不用提拉車了。”
“再去探,”薛佑琛下令道。
仲子景領命離開。
過了一會兒,他又回來禀告道:“回侯爺,積雪太厚,車輪轉動本就十分吃力,馬又拉不了車,這運糧的車隊在郊外寸步難行。”
薛佑琛起身:“得遠,子景,随我去那裏看看。”
“是,”“是,”衛得遠和仲子景應下來。
“下官和犬子,陪侯爺一起去
,”袁博達急忙說道,南陽侯都要看現場了,他一個邑州的知州難道還能自己去休息不成?
“好,”薛佑琛道。
薛佑琛帶着衛得遠和仲子景走在前面,袁博達和袁若瑜走在後面。
一行人尚未走在府衙大門,就在回廊撞見了剛剛從工坊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林舒婉。
林舒婉見薛佑琛一行人走出來時,所有人都是一副憂慮的模樣,她心中訝異。
旁人也罷了,連薛佑琛這個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面人,也面露優慮。
林舒婉想起薛佑琛昨日說的話,聯想到這場停都停不下的大雪,心裏猜到了七八分:“侯爺,今日應該要到的那匹糧草是不是出了岔子?”
“恩,”薛佑琛點頭。
“究竟怎麽回事啊?”林舒婉問。
“是這樣的,”薛佑琛将糧草運送碰到的困難,告訴了林舒婉。
袁博達對于林舒婉一個女子過問軍務,他已是十分驚訝,而南陽侯竟然真的給她解釋,更讓人震驚。
他朝四周看了一圈,衛得遠和仲子景沒有任何詫異模樣,一副本該如此的表情。
他再看袁若瑜,見袁若瑜也不見半點驚訝的神色。
他不禁暗道,怪不得他的大哥,武安伯說過,武安伯将來如何,就要看袁若瑜的。就這份處驚不變的大氣,便是他這個年近不惑的知州可以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