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舒婉一怔,他是來看她的。
薛佑琛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擡頭問道:“這幾日你在相府裏過的如何?”
這幾日啊,發生了許多事。林舒婉方才走了一路,便想了一路,心中所思所想,正沒有人可說。論理,這個世上,她最信任的人是畫眉,可畫眉心思單純,有些話,畫眉未必聽得明白,她也很難和畫眉在同一層次做交流。
眼前的男人高大偉岸,說話雖平淡無波,語氣裏的關心,卻沒有假,林舒婉突然生出要同他傾訴的想法。
心裏這麽想着,話已不由脫口而出:“當初我被構陷和薛三爺私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真相了,是我母親所為。”
薛佑琛鳳眼眯了眯:“倒也不是出人意料。”
他低頭看林舒婉:“你有什麽打算?”
林舒婉道:“現在府裏的包姨娘願意為我作證,我也從她口中知道了當初帶薛三爺去那間屋子的小厮是哪個。”
她頓了頓,接着道:“只是,包姨娘願意為我作證,那個帶薛三爺去那間屋子的小厮卻未必肯說實話。還有,引我去那間屋子的婆子,也未必肯說實話。而且,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物證,單靠包姨娘幾句話,恐怕站不住腳。”
薛佑琛思索了一瞬,便道:“物證有些難辦,此事不像下毒,可以從蛛絲馬跡中尋找證物。而且,又已經過了三年。”
“是啊,”林舒婉嘆道,“我也這麽想,這物證哪裏去找?即使知道了真像,可是要證明我的清白,還是很難,要讓幕後之人,為自己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也還是很難。”
“物證難尋,至于這人證,”薛佑琛說道,“你把小厮和婆子的名字告訴我,我去敲打敲打,讓他們不敢不說實話。”
“恩,……”
林舒婉看着薛佑琛的對襟領口正要說什麽,突然福至心靈,心頭閃過一計,眼睛一亮。
她唇角勾勾,露出了個淺笑。
林舒婉擡頭:“那要麻煩侯爺幫忙去敲打敲打那小厮,不過不要他說實話,而是讓他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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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佑琛訝異道:“說謊?”
林舒婉點頭:“恩,讓他說謊,讓他做個僞證,侯爺,你就讓他這麽說。”
林舒婉輕聲把要讓那小厮做的僞證,告訴了薛佑琛。
薛佑琛聽完林舒婉的話,劍眉微挑。
他見林舒婉唇角挂上促狹的笑容,眉眼也透出笑意。
“知道了,我會把你要那小厮說的話,告訴他,讓他到時就按照這個說辭說,”薛佑琛道,“那小厮叫什麽?”
“孫全福,”林舒婉道。
“恩,”薛佑琛用鼻音應了說道,“那我明日這個時辰再來,還是到這個假山山洞,到時,孫全福的事兒,我給你個準信。”
“嗳,好,”林舒婉點頭。
“天色快暗了,我,先走了,”薛佑琛道。
“侯爺路上小心。”
薛佑琛走後,林舒婉從假山中轉出來,看着地平線剩下的最後一絲光陰,她心中暗道,如果薛佑琛,能夠讓那小厮按照她的意思說話來做個僞證,那林窦氏便不可能不承認,她便也可以洗脫冤屈。
——
東方泛白,又是一日。
整個白日都過得平常,沒什麽特別的事發生。
林舒婉現在的吃穿用度,比之前好了很多。
晚飯當然也好了很多。
林舒婉美美吃了一頓晚餐,她看了眼天色,已是黃昏,是他和她約定他過來的時辰。
她便讓畫眉在屋子裏收拾,準備出門去假山。
人還沒有走出門,就見包瑞紅雙目通紅,沖進屋子。
兩個婆子在她兩邊拉扯她的胳膊。
“小姐,包姨娘什麽話都不說,一個勁兒的往裏面沖,我們攔她,她也不聽。我們拉她,她不知哪裏來的勁,勁特別大,我們兩個人都拉不動她,”一個婆子道。
林舒婉朝包瑞紅一看,不由一驚,包瑞紅雙目圓睜,眼睛裏血絲迸裂,一片通紅,她盯着林舒婉看,嘴唇顫抖着,幾乎說不出來。
她心裏咯噔一下,出了什麽事?
“知道了,你們都下去,”林舒婉對兩個婆子擡了下手。
“是,大小姐,”兩個婆子曲膝退出去。
“畫眉,”林舒婉轉頭吩咐畫眉,“你到門外守着,別讓人闖進來,也別讓人在門外偷聽。”
“嗳,小姐。”
畫眉乖巧的點頭,走出屋子,轉身給林舒婉和包瑞紅關上屋門。
林舒婉走到包瑞紅面前:“包姨娘究竟出了什麽事?”
包瑞紅嘴唇顫了顫,想說話,話沒說出來,眼角突然湧出一股淚水。
林舒婉從袖袋裏取出一塊帕子,遞給包瑞紅:“慢慢說。”
包瑞紅沒有可能林舒婉手裏的帕子,通紅的淚目盯着林舒婉,嘴唇顫得厲害,卻終是開了口。
“大小姐,你不願把藥材拿出來,不拿就是,何必要拿假藥材來害人。”
包瑞紅指着林舒婉:“你害我宣兒,害我宣兒。”
林舒婉震驚道:“明宣如何了?”
“如何了?還能如何?咳血不止,比昨日還要不如,”包瑞紅道,“我找了淩大夫過來,淩大夫雖不是太醫,比不得路大夫,但也分得清藥材的真假。他看了你給我的藥,我向你求的是犀角,你給的卻是牛角。”
包瑞紅指着林舒婉:“為何要用牛角代替犀角。牛角犀角差別巨大,犀角片是救命的藥材,牛角卻毫無用處。”
她向後跌了一步,靠在牆上:“牛角片雖沒有什麽害處,但是少了犀角片,整幅藥的藥性就變了,可憐我宣兒,喝那藥之後,咳血不停,雙眼無神。”
“淩大夫說,”包瑞紅無力的放下手,“淩大夫說他已無能為力,不是今天夜裏,就是明天晚上,連明天晚上都拖不到了。宣兒,才十三歲,我就這麽一個孩子,才十三歲。”
林舒婉娥眉擰緊:“怎麽會這樣?”
她說道:“包姨娘,此事我若說我毫不之情,你可相信?”
林舒婉分析倒:“包姨娘,你想想,我同你是有約定的。我給你這兩味藥材,而你則在兩日後幫我做證。我還要你兩日後,為我作證呢,又怎麽會那麽傻,給你假藥呢?假藥就是假藥,沒有功效,而且極易被人發現,你發現之後,還會為我做證嗎?定然不會。我沒有你這個人證,對我有什麽好處?”
“這……”包瑞紅遲疑道。
“還有啊,包姨娘,”林舒婉接着說道,“牛角雖然常見,但是我娘的嫁妝裏可沒有這種普通的物件,北敬王府的別院裏,自也不會存放這種普通的物件,你昨日才跟我說要這兩味藥材,我哪裏有時間去準備牛角。千年沉香和犀角片都是你直接去別院取的。”
包瑞紅愣了愣,剛才她見林明宣咳血,淩大夫又說他藥石無醫,包瑞紅未及細想,紅着眼就直接沖過來了。
現在,她聽林舒婉這麽一分析,便發覺其中的不對勁,她昨天拿着林舒婉的信去了北敬王府的別院,找護衛讨要藥材。護衛不知道真假,便由其中一個護衛去北敬王府請示北敬王。
不多一會兒之後,那護衛回來,說信是真的,便開了庫房的門,帶着她進了庫房。
她親眼見到那護衛在庫房中,按照标簽,分別從兩個屜子裏取出了這兩味藥材。
是呀,她是昨天求了林舒婉之後,便直接去別院庫房取藥材的,林舒婉怎麽可能提前在屜子裏準備了假藥?
“那這藥怎麽會是假的?”包瑞紅問道。
“要麽,這犀角片從林府送到別院的時候,就是假的,”林舒婉頓了頓,幽幽的說道,“要麽,是你把藥取回相府之後,被人調了包。”
包瑞紅站直,從無力靠牆的狀态,噌一下繃的筆直:“是她,一定是她,她一向容不下宣兒,想他早些死。”
包瑞紅咬着牙說道:“好個林窦氏,她一定是知道我從你這兒拿到這兩味藥材,就讓人換了藥材,我去找她,我跟她拼命去。”
包瑞紅通紅着眼,就要往屋門沖。
“等等,”林舒婉在她身後大喊,“你去了也沒用,還不如想想怎麽救明宣?”
包瑞紅腳步一止,轉過身,雙目透出微弱的希望:“救明宣,明宣還有得救嗎?”
“包姨娘,你就這麽去找她,有什麽用,誰會信你,”林舒婉道,“如果真的如你雖說,你拿回了犀角之後,她再将犀角換成牛角,那她不僅針對你,怕也是順手陷害了我。你這麽去,說是她換的藥,是她搗的鬼,她會認嗎?空口白話,又有誰會信?
明宣突然病重,你心裏着急,我自是明白的。
但是,包姨娘,你是個明白人,其中關節,你仔細想想便應該想得明白。”
林舒婉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有些喘,她咽了口唾沫,接着道:“至于明宣,還能不救,包姨娘,你若是信我,可否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出去一下,過一會兒再回複你。”
她說罷,便看着包瑞紅的眼睛,等着她的答複。
包瑞紅盯着林舒婉看了幾息,終于點頭道:“好,我信大小姐這一次。”
“那你在這兒等着,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林舒婉道。
林舒婉出了屋子,對門口站着的畫眉道:“畫眉,我出去一下,你看好屋子裏的包姨娘,讓她不要亂走,讓她一定等我回來。”
“是,小姐,婢子知道了,”畫眉道。
林舒婉走出屋子,在院子裏繞了一圈,走進假山山洞。
“你來了,”林舒婉一進山洞,薛佑琛低沉而磁性的聲音,便在耳畔響起,帶着不明顯的回聲,分外好聽,“你再不來,我要出去找你了。”
林舒婉歉意道:“抱歉,是我來晚了。”
“無妨,我只是怕你出了什麽事,這林相府是個是非之地,”薛佑琛道。
林舒婉一嘆,可不就是個是非之:“正要的來時候,被耽擱了。”
“我正要去尋你,你正巧來了,”薛佑琛道,“那孫全福,已答應為你作證,作僞證。”
“他答應了?”林舒婉擡眉。
“恩,略施了些手段,他便答應了,”薛佑琛道。
“侯爺,我原本打算兩日後,我舅舅再到侯府來時,再讓這個孫全福為我作證的,不過現在事情有了變化,”林舒婉說道,“恐怕今晚,就要這孫全福出來做證了。”
“孫全福已經應下,便随時都可以出來作證,”薛佑琛道,“你不必擔心。見你神色不定,究竟出了什麽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