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玉臂挨着玉臂,香肩擠着香肩
“回三爺,在城東有條織雲巷,巷口有家繡坊,就叫織雲繡坊,”侍墨說道。
薛佑齡站起身:“你認過路嗎?知道織雲繡坊在哪裏?”
“小的已經認過門了。”侍墨應道。
薛佑齡放下手中茶杯:“你帶我去那織雲繡坊。”
“是,三爺。”
薛佑齡大步流星往門外走,還沒有出聽濤院的院門,他腳步卻頓住了。
不行,就這麽去不妥當。
昨日夜裏,聽那老鸨所言,那織雲繡坊裏都是年輕的繡娘,而那東家還是一個守寡多年的寡婦。
繡坊這種營生,往來的客人一般都是女子,男人很少,他一個男人就這麽去了,若是做生意也就罷了,他還不是去做生意的,而是去打探詩句來源的。
他一個男子就這麽上門,問東問西,實在是不妥。
那麽多年輕女子,再加上一個寡婦東家,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的。
“侍墨,關于這織雲繡坊還有件事,要你趕緊去辦的,”薛佑齡說道。
“三爺,您吩咐,”侍墨欠着身。
“你找個婆子,去一趟織雲繡坊,”薛佑齡道,“讓她去打探一下,她們織雲秀坊是不是給怡春院繡了一批團扇?如果确有其事的話,再問一下,那些團扇上的幾句詩句,是從哪裏得來的。立刻就去辦。”
“是,小的這就去,”侍墨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侍墨離開之後,薛佑齡又回了正堂,他在屋子裏跺着步子,焦急的等待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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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以後,侍墨又進來了。
“怎麽說,”侍墨一進正堂,薛佑齡便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侍墨面前。
侍墨因為奔走勞累,氣喘籲籲,他見薛佑齡這麽着急,心中不由奇怪,今天自家主子這是怎麽了?平時一向謙和有禮,不緊不慢,現在怎地一副猴急模樣?
心中所想,當然不敢表現在外,侍墨大喘了一口氣,開始回話。
“三爺,小的找了婆子去打探,方才,這婆子回來把打探得來的消息告訴了小的。
這織雲棋館确實給怡春院繡過一批團扇,而且每把團扇上都有不同的詩句。這些好句,怡春院姑娘們十分喜歡,所以怡春院的老鸨子就付了錢,定下了這批團扇,”侍墨說道。
“有沒有問過,這些句子是從哪裏來的?”薛佑齡接着問。
“那婆子也問過了,說是出自織雲繡坊的賬房之手,”侍墨說道。
“當真,一個繡坊的賬房竟有如此才華?”薛佑齡訝異道。
“這些是那婆子從織雲繡坊的管事,郝婆婆那裏打探到的,”侍墨接着說道,“賬房在二樓,而且賬房重地,尋常人也輕易不能進去,我們派去的婆子沒能見到這位賬房。但是,這位郝婆婆是繡坊的管事,在繡坊幹了許多年了,她說的話錯不了。”
“竟然真的是出自一個賬房之手,”薛佑齡心下感嘆,沒想到一家民間的普通繡坊之中,還藏着這樣一個不出世的人才,也不知道這賬房是怎樣一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暢談一回,能不能結交一番。
薛佑齡正這麽想着,又聽侍墨說道:“三爺,那婆子還打聽了一些這賬房的事情。”
“快些說,”薛佑齡道。
“嗳,嗳,”侍墨見薛佑齡一再催促他,心中越發狐疑,不知道自家主子究竟在急個什麽?
侍墨沒有讀過什麽書,他自然無法理解文人對優美詩詞的追求向往,以及對有才華之人的敬意。
他點了幾下頭,欠着身繼續說道:“說來也是奇怪,這織雲繡坊的東家是個寡婦,人稱董大娘,賬房先生也是個寡婦,人稱林小娘子。”
這個時代,女子閨名是只給家裏人和熟人叫的,一般是不告訴外人的,而且女子的閨名也不重要,只要有個姓氏就可以了。
所以婆子去織雲繡坊打探的時候,只打探到林舒婉姓林,以及人稱林小娘子,并沒有打探到林舒婉的閨名。
薛佑齡愣了愣:“寡婦?你說這些詩句出自一個姓林的寡婦?”
“這寡婦年紀輕輕,據說只有十八九歲,卻守了三年寡了,”侍墨說道。
“原來如此。”
這個結果出乎薛佑齡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守寡三年,與亡夫陰陽相隔,縱是良辰美景,又有何用?縱有千種風情,良人卻已不在。
好一段閨怨詩。
獨守空閨的寂寞,思念亡夫的痛苦,真是情真意切,淋漓盡致。
好才情。
只可惜,這詩句的作者是個年輕的寡婦,他一個男子實在不方便找上門和她暢談結交的。
罷了。
薛佑齡在心裏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問侍墨:“你剛才說,每把團扇上都有詩句?”
侍墨點頭:“是啊。”
薛佑齡又問:“都是不同的詩句?”
“這……這小的倒是不知了。哦,對了,那婆子說,怡春院定的這批團扇,有好幾種不同的繡樣,想來應該也有好幾種不同的詩句。”
……
——
入夜,月色如水。明亮的月光照着京城各處高聳的樓房和低矮的民居。
然而,清河街的燈光明亮如白晝,反而将月色襯得黯淡無光。
今夜,薛佑齡竟又一次站在怡春院的門口。
他看着門裏的奢靡景象,厭惡的蹙了眉,他吸了口氣,提步進入怡春院。
不過幾息時間,戚媽媽就迎了過來:“喲,這不是薛三爺嗎?昨兒的要緊事辦好了?今兒來是找紅袖姑娘的嗎?昨兒薛三爺沒見紅繡一面就走了,後來紅袖知道了,傷心了好一陣。”
“今天不是來找紅袖姑娘的的,”薛佑齡道。
戚媽媽心中暗道,果然是個好色之徒,想換姑娘找樂子了,她面上不顯,依舊笑着道:“那薛三年今天是看上哪個姑娘了?是昨天遇見的蝶兒,還是珊兒啊?”
薛佑齡遲疑了一會兒:“戚媽媽能不能多找幾個姑娘。”
[公衆號@讠賣文少女]戚媽媽在心裏罵了句小色鬼,殷勤笑道:“好啊,我們這怡春院,旁的沒有,就數水靈靈的姑娘多。薛三爺要幾個?”
“能不能先找七八個來,”薛佑齡道。
戚媽媽嬌笑一聲:“喲,七八個啊。”
她朝薛佑齡上下看了兩眼:“薛三爺的身體真是強壯,七八個姑娘,我們怡春院自是有的,只要,呵呵呵,呵呵呵,您的身體消受得住。”
薛佑齡被戚媽媽看得渾身發毛:“你去安排就是,我自有用處。”
戚媽媽眼珠骨碌碌轉幾圈:“我說薛三爺,安排七八個姑娘沒問題,不過,你不會像昨日那樣,媽媽我給您安排好了,結果又您跑了吧?媽媽我要招呼客人,姑娘們要招待客人,可沒人有時間陪您薛三爺耍樂子。”
薛佑齡從袖袋裏取出一錠金子和幾張銀票,遞給戚媽媽:“還請戚媽媽安排一下。”
戚媽媽眼睛一亮,接過金子和銀票,終于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将五官擠都擠得看不清:“好說,好說,媽媽我這就給您安排去。薛三爺,您先跟我去雅間裏,歇會兒,喝口小酒,姑娘們随後就來。”
——
怡春院天子號雅間,布置的十分雅致,梁下挂着淡紫的帷幔,中間擺了一張八仙桌,桌腿雕了折枝牡丹,桌子周圍擺了一圈錦凳,角落裏,還有博物架和琴架。
薛佑齡在八仙桌前正襟危坐,身姿筆直,氣質清淡。
在他的對面和側面,擠擠挨挨做着七八個年輕女子,紅紅綠綠,莺莺燕燕,玉臂挨着玉臂,香肩擠着香肩。幾乎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把團扇。
這些年輕女子見薛佑齡衣着華貴,相貌俊郎,心中都十分歡喜。
有個大眼睛的姑娘用團扇掩住半張臉,只露出靈動的雙眸,朝薛佑齡暗送秋波。
有個身段豐滿的,握着團扇一搖一搖,顯出自己的妖嬈風情。
熱情一些的,掩嘴咯咯咯笑,腼腆一些的,垂着眸紅着臉。
為了撩撥薛佑齡,當真各顯神通。
“請幾位姑娘都把團扇放在桌子上,”薛佑齡說道。
七八個青樓姑娘,互相看看,不明白薛佑齡這是在幹什麽。
既然是客人的要求,而且還是個小要求,就沒有拒絕的道理。
一個年紀大些的姑娘帶頭把團扇輕輕擱在桌上:“薛三爺,團扇在這裏。”
于是,剩下的姑娘也都把自己的團扇放在桌子上。
八仙桌上橫七豎八放了許多團扇。
“啊呀,我今兒團扇落在屋子裏,沒有帶出來。”一個身穿煙色紗衫的姑娘輕呼。
“勞煩姑娘去取一下。”薛佑齡道。
這紗衫姑娘,輕咬朱唇,楚楚可憐說道:“這……一定要去取團扇嗎?奴家的屋子離這裏有些遠”
“是的,勞煩姑娘了。”薛佑齡不管紗衫姑娘楚楚可憐的模樣,說的斬釘截鐵。
“哦,那奴家去取。”
紗衫姑娘不情不願起身,臨走前還朝薛佑齡抛了個媚眼過去,卻見薛佑齡根本沒在看她,而是在看桌子上的團扇。
薛佑齡開始看桌子上的團扇,看完一把,看下一把。
有時他露出歡喜的神色,有時露出哀思的神情,有時嚴肅,有時入定,有時若有所思,有時欣喜若狂。
坐在八仙桌周圍的姑娘,互相對視着
她們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不明所以,莫名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