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樓姑娘夜裏忙,哪有功夫做針線活?
戚媽媽見到董大娘,臉上便堆出了笑:“是董大娘啊,我過來啊,是想跟董大娘說說團扇單子的事兒。”
“好,”董大娘颔首,“你跟我進屋子說話。”
“好咧,”戚媽媽笑嘻嘻的走上樓梯。
“戚媽媽随我過來。”
董大娘轉頭朝旁邊的林舒婉道:“舒婉,你早些回去吧,明天記得一早過來。”
“我知道了,董大娘。”
林舒婉見董大娘和戚媽媽走了,便也下了樓。
她告訴郝婆婆和春燕,她通過了董大娘的考教,以後就是織雲繡坊的賬房先生。郝婆婆、春燕以及其他的繡娘紛紛向她道了恭喜,表示歡迎。
同郝婆婆和衆繡娘道別之後,林舒婉就歡歡喜喜,出了繡坊大門。
一出繡坊大門,暫時消失了的饑餓感頓時如潮水般襲來。
剛才她因為應聘賬房先生的事兒,精神高度緊張,頭腦又興奮,現在出了門,放松下來,便覺又餓又累。
眼冒金星,腿腳發軟。
林舒婉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家走。幸好她家就在幾步之遙,很快,她就走到家。
門口,畫眉已在翹首探望。
畫眉一見到林舒婉,就小跑迎上去:“小姐,您總算回來了,婢子等得心都要糾起來,您說會盡快回來的,這都走了一個時辰了。”
林舒婉連連擺手:“畫眉啊,先別說了,我快餓暈了,粥煮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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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好了,一直在竈上溫着,”畫眉道。
“好,好,快先來一大碗粥。”
——
一碗熱粥下肚,胃裏暖洋洋的,林舒婉舒暢得喟嘆道:“吃飽了真舒服。”
“畫眉,你吃過了嗎?”林舒婉見畫眉站在旁邊看她吃,便問,“你還沒有吃?”
“小姐,您還沒吃,婢子怎麽能吃?”
“那要餓壞了,我們在這裏結伴過日子,還講什麽規矩?是我疏忽了,應該跟你囑咐一聲,讓你先吃的,”林舒婉有些懊惱,她雖有原主的記憶,但畢竟是個現代人,沒有意識到畫眉會因為規矩,餓着肚子等她回來,“現在趕快去吃。”
“婢子就不吃了,現在已經快到中午了,婢子一會兒直接吃午飯就成,這些粥可以給小姐下午當點心吃。”畫眉搖頭。
林舒婉想了想:“你莫不是為了省點米錢?”
畫眉動了動嘴唇,喃喃輕聲道:“小姐,我們的銀子不多,能省一點是一點……”
林舒婉慢慢咧開嘴,笑眯眯的往畫眉湊了過去,“畫眉,銀子的事不用擔心。”
她從袖袋裏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小姐,你哪裏來銀子?”
林舒婉又從袖袋裏取出一錠銀子,接着又是一錠,然後又是一錠。
一錠一兩,四錠四兩。
“小姐,您這是從哪裏弄來的銀子,您從侯府裏帶了什麽值錢的東西出來了?剛剛拿去當了?”畫眉驚訝道。
“我從侯府出來,什麽值錢的東西沒帶。”
林舒婉把自己在繡坊找了份賬房先生的差事告訴了畫眉。
畫眉聽了之後,十分驚喜,歡喜之後,畫眉又苦下臉:“婢子心裏又歡喜又難受,歡喜的是,我們以後不用擔心沒銀子了,難過的是,小姐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現在卻要抛頭露面的去做賬房先生。”
“至少,我們不用為吃穿發愁,這是好事,相府大小姐那都是過去的事兒,”至少生存問題解決了,不用擔心餓死,林舒婉笑道,“何況,那織雲繡坊裏一屋子都是女人,我去那裏當賬房先生,也不算抛頭露面。好了,別想這些了,快去吃粥吧。”
“嗳,”畫眉點頭。
——
第二日一早,林舒婉吃了早飯,出門去織雲繡坊。
到了織雲繡坊,林舒婉敲了敲門,不大一會兒,郝婆婆就來給她開門。
像昨天一樣,郝婆婆把林舒婉帶進繡坊大堂,然而,一進大堂,林舒婉就覺得氣氛不對。
昨天來時,繡娘們都坐在繡架前仔細做着針線活,偶爾說笑兩句,氣氛很融洽。
今天過來,繡娘們都沒在做活,擦繡架的擦繡架,理繡線的理繡線,個個垂頭喪氣,愁眉苦臉。
林舒婉轉頭問郝婆婆:“郝婆婆,今兒怎麽了?我看着大夥兒都不太高興啊?”
“是啊,”聞言,郝婆婆一向樂呵呵的臉也露出愁苦之色,“有筆單子退了單。退了單,繡娘們就沒活做,沒活做,就沒有銀子賺,繡娘們都指望着做點繡活,補貼家用,現在沒了活,哪能高興得起來哦?”
“郝婆婆,你說的退單,是不是昨天戚媽媽來退的團扇單子,”林舒婉問。
“昨兒小娘子都聽到了啊,就是那筆單子,大一批團扇的繡活,說沒就沒了,”郝婆婆嘆道。
林舒婉想了想問道:“我昨天聽着,就覺着奇怪,現在是秋天,一天比一天冷,應該忙着冬衣被褥之類秋冬時節的針線活,為什麽會有人定制團扇繡品?而且團扇這樣的私物,一般都是女子自己繡的,哪家會定團扇繡品,還一定定一大批?是哪家大戶人家,家裏有很多女眷?”
“不是哪家大戶人家,大戶人家的女眷都會自己繡團扇,她們繡團扇那叫閨趣。這批團扇是怡春院定的。”
“怡春院?”
“這種地方,你一個正經人家的女子不知道也是常情,怡春院是京城最大的青樓楚館,裏面的姑娘多得數不清,這些姑娘白日休息,夜裏啊忙得很,哪有時間做針線活。”
“哎喲,我說着都羞人,”郝婆婆忸怩了一下,見林舒婉大大方方的,毫無忸怩之态,她尴尬的輕咳一聲,接着解釋:“咳咳,秋冬時節,整個怡春院上上下下不知道要擺上多少炭盆,燃上多少銀絲炭,不管外頭是秋風秋雨,還是冰天雪地,裏面都是溫暖如春的,姑娘們穿的輕薄,這團扇啊,也要一搖一搖的。”
“原來是這樣啊,”林舒婉暗道,難怪會在秋天定團扇,如果是青樓,那倒也不奇怪。
“每個姑娘配上一兩把團扇,怡春院那麽多姑娘,是筆大單子,可惜了,”郝婆婆嘆道,“虧得董大娘還推了其他的單子,現在這大單子沒了,其他的單子也推了,繡娘們都沒活做,可恨那姓戚的老鸨子言而無信,董大娘昨日也被氣壞了。”
“我昨天聽那個戚媽媽說,別家繡坊的繡樣子好看,她們那裏的姑娘喜歡,所以她才退了我們的單,”林舒婉道。
“就說得這個理由,說是怡春院裏的姑娘們,都不喜歡我們織雲繡坊的繡樣子,喜歡別家的,她也沒辦法,”郝媽媽道。
“郝婆婆,能不能讓我看看我們繡坊的繡樣子?”林舒婉問。
“這有什麽不行的,你要看啊,我去給你拿,就在那架子上擺着,你等等,”郝婆婆走到堂屋角落的架子,從架子上取下一疊繡樣,走回來。
布滿皺紋的手握着一疊繡樣子給林舒婉遞過來:“這些繡樣子本是給怡春院那批團扇準備的,都在這裏。”
“郝婆婆,我瞧瞧。”
林舒婉接過繡樣,一頁一頁翻看起來,都是仕女的工筆畫,精致是挺精致的,但是并不出彩,總覺得少了些什麽,失了靈動。
少了些什麽呢?
林舒婉凝神想了一會兒,終于豁然開朗,眉目舒展。
郝婆婆見林舒婉盯着一張繡樣,一動不動,不禁問道:“怎麽了?這繡樣有什麽不對的?”
林舒婉回過神:“沒什麽不對,郝婆婆,這繡樣能不能借我一用?”
“這繡樣子擺在架子上,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麽用處,你有用就拿去,記得還回來就是。哦,舒婉,你要用着繡樣子做什麽?繡帕子,還是枕頭啊?”郝婆婆問道。
“這倒不是,我可沒有繡娘的本事,用處麽,先容我賣個關子,到時再告訴郝婆婆,”這事兒還沒成,現在還不适合告訴郝婆婆。
“你這丫頭,還跟老婆子賣關子,”郝婆婆好脾氣的嗔了一眼林舒婉。
“嘿嘿,”林舒婉咧嘴嘿嘿一笑,“我去樓上找董大娘了。”
“快去吧,別讓董大娘等久了。”
林舒婉上了二樓,進了董大娘的書房:“董大娘,我過來了。”
董大娘正坐在書案前,眼睛下方有黑眼圈,人也沒什麽精神,看到林舒婉出現在門口,便打起精神招呼林舒婉:“舒婉,你來得正好,快過來,我這裏有幾筆支項還沒有入賬,你幫我記到賬本裏去,項目有些雜,你別記錯了。隔壁的屋子作為賬房,我已經叫人清掃出來,日後你就在那裏記賬。”
林舒婉快步走到董大娘的書案前:“嗳,知道了。董大娘,我想先和你說說繡樣的事兒。”
董大娘一愣,眼神疑惑:“繡樣的事兒,什麽繡樣的事兒?”
“我也是剛才聽郝婆婆說的,怡春院以繡樣不好看為由,退了一筆團扇的訂單,”林舒婉道。
“确實有這麽回事,這也不是什麽秘密,織雲繡坊上上下下都知道,”董大娘颔首,嚴肅的語氣中流露出幾分沮喪,“怎麽了?”
林舒婉蛾眉微擡:“如果是因為繡樣的問題,我倒是有法子?”
董大娘一頓:“你有法子?”
她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三步兩步走到林舒婉跟前,急切問道:“舒婉,難道你有好看的繡樣子,是了,你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大戶人家都有一些不外傳的繡樣。”
董大娘昨日丢了一份大單,丢了一份大單不要緊,可連原本的小單也被她推了,原本生意繁忙的繡坊,一下子沒有生意可做。
怪只怪,她一時大意,沒跟那戚老鸨先定下約書,收下定金,現在她吃了個大悶虧,連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想想整個繡坊上下都指着她吃飯,她能不心焦?
董大娘昨兒一晚上沒睡好覺。想想她當寡婦以來遇到的種種困難,好容易這個繡坊被她打理的有聲有色,結果,又出了這樣的事。
她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在這世上求活,求體面的活,太不容易。
董大娘又氣又急,又沮喪又傷心,輾轉反側一晚上。
一大早,她又只能頂着兩個黑眼圈,強打精神起了身。整個繡坊都指着她,她不能倒了,不能亂了。
現在林舒婉一句她有法子,仿佛是一針強心劑,也是從天而降的救命草,董大娘顧不得身為東家的威嚴,拉着林舒婉的手:“舒婉,你若是有什麽好看的繡樣子願意割舍,你董大娘一定會把這份恩情記在心裏,哦,我也定會重謝你。”
“繡樣,我倒是沒有,”林舒婉道。
“沒有繡樣,這……”董大娘遲疑,“那你剛才說繡樣的事兒,你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