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李煜安不動了。
輪轉的各色燈光投在他臉上，從睫毛到鼻梁，折出了明暗的交界。
他的面容就在這忽明忽暗中變得暗淡模糊，唯剩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如同迎着月光的湖面，盛滿了懸懸而望的欣喜。
過了幾秒鐘，羅寧忍不住輕聲問道：“不是要出去麽？”
他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低頭看着羅寧搭在自己掌心的手：“先等一下。”
李煜安勾起手指，指尖從她的指縫間緩緩穿過，掌心相貼，緊密相扣。
他将她的手攥得很緊，試探地問：“我剛剛說了什麽？”
“你說要出去。”
李煜安搖搖頭：“不是這句。”
“你說看不清，讓我再靠近一點。”
“也不是這句，”李煜安笑了，“我指的是最後說的那句。”
“我問要不要和喬彤打招呼，”羅寧感到他的掌心幹燥又滾燙，像團火焰一樣，“你說不用彙報。”
“噢，”李煜安拖了長腔，話中帶了幾分揶揄的意思，“我原話是這麽說的嗎？”
羅寧動了動手指，下一秒就被握得更緊。
他拽了一下兩人相扣的手，咬着字繼續問：“你是不是，漏掉了什麽重要的關鍵詞？”
李煜安的力氣很大，當羅寧整個人往側邊傾倒的時候，他便順勢将她攬住。
Advertisement
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扶住他的肩膀，面對面擡起臉時，鼻尖就險些碰到他的下巴。
他們倆坐在卡座的偏角，李煜安抱着她斜靠在扶手上，昏暗的光線和寬大的倚背都成了遮擋外界的幕布。
“不用出去也能看清楚了，”他垂着眼，幽暗的目光落在了她面上的某一點處，“口紅沒有花。”
呼出的氣息混着他身上特有的薄荷清香，這距離讓人有些目眩了。
羅寧喃喃道：“你騙我。”
明明隔着幾米就能看清楚的事情，他非得要貼在一起。
從高中開始，李煜安的一大愛好就是故意曲解羅寧話裏的意思，借此想方設法地多逗她同自己說幾句話。
他輕聲回複：“我還擔心你騙我呢。”
“我不騙你。”
他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羅寧知道他在等一個确切的答案，便輕輕“嗯”了一聲。
“那我得記着。”
李煜安說完就松開她的手，從口袋裏摸索出手機，瞄了一眼上面的時間。
羅寧趴在他的肩上，看他熟練的解鎖屏幕，打開了相機前置。
點開開關，視頻上方的秒表計時剛變紅，李煜安就清了清嗓子——
“現在是二零二三年三月四日，周六，北京時間，十九點二十三分。”
他異常認真地報了一長串數字，随即又瞄了一眼時間，措辭變得猶豫：“具體時間應該再提前幾分鐘。”
羅寧眨眨眼瞧他。
“不過沒有關系，”他說道，“無論是節令、日子還是年歲，重要的不是時間意義上的分秒不差。”
她有些迷糊了：“什麽？”
“因為你我之間，用來計算時間的方法，”他将鏡頭往羅寧那裏移動了一下，“是感覺。”
羅寧看到視頻裏的自己睜圓了眼睛。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會有默然的快樂，這日子就感覺過得短暫；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時間像流水一樣無波無瀾，日子在毫無知覺下，也是過得飛快。”
李煜安像是在對着手機自白，也像是在對着她念詩。
“但重要的是，會有那麽一瞬間，”他頓了一頓，随即又開口，“那種時間定格、萬物都在天旋地轉的一瞬間。”
羅寧被他說得有些愣怔。
“羅寧，”他問她，“你有沒有過這樣的一瞬間？”
她聞言偏頭，李煜安就伸手撓了撓她的下巴，用手指将她的臉頰掰正，重新使她面對鏡頭。
羅寧看着屏幕裏的他。
他并沒有看鏡頭，反而垂着眼，在很認真地盯着自己瞧。
她目前還沒弄清楚他究竟要表達什麽，只好暫時保持了沉默，沒等羅寧回答，李煜安又自顧自說了起來：“我有，和你在一起的很多時刻，我都體會過這種感覺。”
“嗯？”羅寧感覺他的眼神湧動着說不明的情緒，她的思緒便被這暗湧帶走了，“什麽時候？”
他的眸色愈發深，緩言道：
“比如每次推門見你的瞬間。”
“高中每次上體育課，你總是自己一個人躲在教室裏，有時候睡覺有時候看書，我開門進去的時候，你偶爾會擡頭看我一眼。”
“我很多次早早回去，就是為了等你看向我的那一眼。”
羅寧的腦海中只留下了一些淺薄的印象，她睡意朦胧的時候，記得他轉身對其他男生說小聲一點。
“還有我生病，看見你背着書包站在門外的一瞬間。”
李煜安好像忘記自己在錄視頻，胳膊垂得越來越低。
羅寧連忙伸手替他托住了手機，心跳的速度越發快了。
而他的聲音也逐漸變低，氣息撲她在臉龐，講話近似耳語：“還有剛剛。”
“什麽？”羅寧看見屏幕裏的他越靠越近，她的聲音就有點不像自己的了。
“剛剛，”他緩緩說道，“你默認是我女朋友的那一瞬間。”
李煜安說完這句話，就低頭吻了下來。
手機從羅寧手中滑落，發出了一聲輕響。
但她顧不得撿了，李煜安也不給她機會去撿。
這是一個非常綿長細膩的吻。
每當他偏頭啄幾下後，就會擡頭看看她，随即又閉眼去親吮。
時間一長也有些窒息，他就輕捏着她的臉頰換氣，細細的呼吸纏繞在唇齒之間，連話語都變得含糊：“口紅被我親花了，怎麽辦？”
羅寧勾着他的脖子，指尖觸摸到他的耳側，也含糊回答：“這要怪你。”
“嗯，怪我，”他的笑聲很低，“那讓我來幫你弄幹淨。”
羅寧攥緊了他的衣領。
好一會兒，羅寧就感到火勢有隐隐要蔓延的趨勢，只好費勁推開了他。
她的面頰燙得像要燒着了一般，起身的時候很心虛，回頭看了看周圍的人。
看不清面容的情況下，他倆引起不了別人的注意。
因為大家都在玩自己的，不遠處還有兩對情侶像他們方才一樣，正貼在一起說悄悄話。
羅寧俯身撿起了掉在地面上的手機，屏幕還亮着，視頻已經錄制了二十分鐘。
李煜安按了保存鍵。
他拉着她一起回看，記錄說話的時間只有五分鐘，緊接着屏幕一晃，視頻就陷入了黑暗。
他将視頻拖回去，又重新開始看一遍，突然說道：“我們之前好像從來沒有過合照。”
羅寧解釋：“我以前不太喜歡拍照。”
她說完看了他一眼：“或許以後可以多拍一點。”
“羅寧，”他捏着她的手，“你可真好。”
她聞言和他對視，又躲閃了他的目光。
但李煜安不怯，只微微一低頭，嘴唇就貼在她的頭發上。
他又問：“要不要聽我唱歌？”
羅寧說要。
他強調：“我會說這是唱給你的。”
羅寧蹭着他的衣服，緩緩點頭。
上面的人正在唱的這首歌已經到了尾聲，于是李煜安松開了她，起身大步走了過去。
包廂很大，今天來玩的人，大都是他這些年的朋友，還有的是朋友的朋友，彼此都沒什麽架子，愛唱歌的就唱歌，玩游戲打撲克的都聚在其他桌子上。
平常相聚，李煜安也會唱上幾首，所以當他拿到話筒準備切歌的時候，周圍的人只是偶爾投過來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隔着人群望向羅寧，話中帶着笑意：“這首行嗎？”
聲音被麥克風放大，因為不知道是對誰說的，有些人就停住了手上忙的，紛紛往他那裏看。
李煜安看到羅寧點了點頭。
“和以前不一樣，今天唱的這首歌呢，”他單手握着話筒，話說得清晰而緩慢，“是唱給我的女朋友。”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一愣。
李煜安既不是游走情場的行家，也不是不近人情的高嶺之花。盡管有人對他的感情狀态有過好奇地打聽和猜測，但确實從來沒聽說過他有過女朋友。
一直在角落裏和別人玩牌的喬宇率先反應過來，将手中的撲克一扔，站起來就吹了一聲響亮口哨。
被他一帶，其他的狐朋狗友就算沒搞懂情況，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起哄鼓起掌來了。
羅寧臉上還是滾燙，她陷在沙發裏，手指繞着發尾打圈。
李煜安唱歌的時候一直望向她。
……
“Cause all that I need＇this Crazy feeling ”
“A-rat-tat-tat on my heat...”
只願能感受這奮不顧身的瘋狂愛意
以及我胸腔砰砰跳動的心
……
李煜安說自己唱歌比別人好聽，這話不假。
他念英文的時候要比平日說話纏綿，聽起來格外讓人心動。
唱完這首的時候，大家又一次起哄。
李煜安竟然難得腼腆起來，推開人群重新回到了羅寧旁邊。
他坐下的時候又拉起了她的手。
這次是很輕松地把玩，先輕輕撓了撓她的掌心，又将她十指的指尖輪流捏了一遍。
李煜安偏頭在她耳側說了什麽。
周圍嘈雜，羅寧感到脖頸處有他呼出的氣息，聲音卻聽得含糊。
她靠近他：“嗯？”
他又重複了一遍：“走不走？”
羅寧只瞅着他，不說話。
李煜安勾起手指，在她下唇處揉搓了兩下。
她躲了躲臉：“你幹嘛？”
“走吧。”這人語氣無辜極了。
“你真的好煩。”
羅寧今天第二次重複這句話，但語氣不見惱怒，聽起來像貓爪在心上輕撓一般。
“你不是說人好多麽，”李煜安一只手撫住她的肩膀，低頭咬耳朵，“我們就不能單獨相處一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