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羅寧盯着信紙看了一會兒,又小心折好,放回花束中。
她接下來兩個星期都在忙體檢和政審,中間抽出時間約了心理咨詢師進行了面談。
對方是方知許推薦的學姐,很溫柔知性的醫生。
第一次見面,她看到羅寧有些腼腆緊張,還特意放了輕音樂,細心問她喜不喜歡這首歌,如果不喜歡可以再換。
羅寧捏着指尖說這首就很好。
她向醫生講述了自己的一些現狀,因為工作才有的焦慮,面對選擇的畏懼。
最初是有些不好開口的,但第一次交流時留下的印象很愉快,第二次便打開了話匣,羅寧說到最後,有些遲疑:
“很多時候,我就是很擰巴的心态,明明同一件事情,別人想做就做了,但是我總是在左顧右盼,一拖再拖,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阻隔着我。”
醫生一針見血的點出來:“你對自己的欲望有羞恥感。”
“……是,”她有些難堪,“從學生時代我就是這種心理。”
“每個人的承受能力不同,生活在強硬的家庭關系中,內心柔軟的人,面對長期需求得不到滿足的情況,是會有這種創傷的。你能有這種覺知,并且來尋求疏導,這是很好的信號。”
“最初我也是沒有勇氣,但是因為有了別的理由,”羅寧沒說下去,看了對方一眼,“我需要改嗎?”
醫生微笑:“你可以把我當做一面鏡子,你來這裏是為了更加清楚的認識、接納自己,走出咨詢室之後用自己喜歡舒服的方式去生活,這是不需要強迫改正的,只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
“所以我也可以自我修複?”
“當然。方法有很多,自我修複創傷,或者從他人那裏汲取力量來治愈自己。”
醫生繼續鼓勵她:“對于喜歡的事物,順應自己的內心就可以了,對于想親近的人,可以嘗試着不要推拒,學習點頭、微笑和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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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寧低下頭,若有所思。
從面試收到花開始,幾乎每天都有人來給她送東西。
大多數情況下是小花束,牛奶棉紮着郁金香,或者是玻璃紙包上洋桔梗;有時候是一小罐巧克力,還有正方形的錫紙盒,裏面裝了牛軋糖。
禮物偶爾不同,但總會附帶着一封信。
和包裝精致的小禮物不一樣,牛皮紙封裏是很普通的稿紙,紅色的線格,高中生慣用的那種,清俊有力的字體常常占了大半頁——
“羅寧,你要相信我是不願意敷衍你的。你以前在信中說‘驿寄梅花,魚傳尺素,鴻雁傳書這種事帶着古意’,如今我才深以為然,隔着冷冰冰的屏幕是比不上輾轉于兩方之間的信紙來的有味道、保留得更加長久。我翻看以前你寫給我的信,就會覺得我們也沒分開多久,果然文字更能貼近心髒……”
“羅寧,這幾天我常常在想,之前那七年是如何度過的。記不太清了,以前是沒覺得的,好像沒什麽波動也沒什麽期待,日子就像不重要的流水一樣,說過去了就過去了,那你呢?我既然覺得你好,那別人一樣會覺得你好……”
李煜安不是話多的人,但是洋洋灑灑寫出來的東西要比他本人更加直率活潑,他還會在信紙的最後描上一只卡通的小鹦鹉,用箭頭圈起來,标注了“麥麥速遞”的字樣。
羅寧覺得可愛,還特地跑去精品店買了一個鹦鹉的印章,每次收到信後就在後面蓋一下,表示已閱。
當然她也會在他剩餘的空白頁處回上一兩句話,等下一次快遞員來送東西的時候,再将上一次寄過來的信寄回去。
還有一天她同時收到了兩封信,其中一封裹了兩層牛皮紙,字跡略有些飄忽:
“這兩天有點失眠,睡不着的時候就給你寫信,沒寫幾個字就把筆給扔了,幹脆想直接過去找你算了,你那樣好說話,我能想出辦法讓你不拒絕……”
這一封羅寧沒蓋章,也沒寄回去,因為她看到一半的時候,臉就燙了起來。
這個人怎麽什麽都往上寫。
來送東西的快遞小哥一直都是同一個人,二十歲左右,前幾次穿着工作服捧着花站她門前敲門時,神情還會有點尴尬。
羅寧問了一下,他們在微信上接單,同城的快遞一般都是十塊錢。
起初她把信寄回去的時候要給他錢,他只擺擺手說有人給過了,還是一次性付的。
小哥這些天一直都在重複跑這個單子。
他不是很理解,也沒搞懂這是在幹什麽。
因為這兩個人的距離很近,他騎上自己的電動車,開快點,甚至不用十分鐘就到了。
但小哥沒問過,讓他送花送禮物的顧客是個年輕男人,而且給的挺多。
等到公示期過了,羅寧才算徹底清閑了下來。
喬彤突然在微信上狂轟濫炸,把她喊出來一起唱歌。
她剛推開包廂的門,喬彤就撲過來,一把攬住她的肩膀:“大忙人,可算是見着你了。”
羅寧把兩人纏在一起的頭發扯開:“這不你一喊我,我就過來了。”
“我之前也想喊你,”喬彤撇撇嘴,“有人說你這段時間忙,我就沒敢打擾。”
羅寧聞言看向包廂裏面,有眼熟的人,更多是不認識的面孔。
喬彤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看誰呢?”
羅寧別開眼。
“還沒恭喜你呢,”喬彤是替她開心的,“啥時候上班?”
“等通知,估計得下個月或者下下個月。”
她倆一邊說話一邊坐下來,有人給他們端了飲料。
羅寧很客氣地說了一聲謝謝。
男生聞言揚了揚眉,他和喬彤是相識的,便熟門熟路的在她倆旁邊坐下。
他隔着羅寧和喬彤說話。
有人在唱很嗨的歌,話音響在耳邊都不太真切,這人重複了幾遍,幾乎是在她耳邊講。
羅寧才意識到他在對自己說話。
她有些發愣。
“你想唱歌就自己去唱呗,”喬彤替她回答,“別拉人家。”
“一起嗎?”他只看向羅寧,“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羅寧連忙擺了擺手。
旁邊一群人在搖骰子,喬彤帶着他去那邊去湊熱鬧了。
羅寧坐在沙發邊緣處,聽着上面的人連續唱了三四首情歌,略微沙啞的男聲,還挺好聽。
她邊看着上面的歌詞邊伸手去拿杯子,冰涼的液體從喉嚨滑下去。
有人的聲音在旁邊突然響起:“這杯好像是我的。”
羅寧一怔,聞言去看,果然發現小桌略微偏左的位置上還擺了一個玻璃杯,杯沿上有不是很明顯口紅痕跡。
“不好意思——”她下意識地去道歉,話出口覺得不太對勁,一扭頭,才發現李煜安在她身旁坐着。
包廂太嘈雜,這人什麽時候坐她旁邊的,她完全不知道。
“你怎麽聽的這麽認真?”他斜身往她這邊靠了一靠,像說悄悄話一般。
羅寧瞬間坐直,把手中的飲料放了回去。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長久停留着。
羅寧也不知道怎麽了,此時心裏慶幸燈光昏暗,看不出她面上的不自然。
“你,”她偏開了臉,“你什麽時候來的?”
“坐你旁邊好久,你都不帶看我一眼的。”
“太亂了,我沒注意。”
“嗯,”他越靠越近,又問,“那我可以喝你的麽?”
羅寧瞄到杯沿的口紅印,抓住了他的袖口不讓他動:“不行。”
他垂眼看她撫在袖口上的手指,果真沒動,只是笑她:“這麽小氣。”
羅寧随後将手移開。
“羅寧。”他喊她名字。
“嗯?”
“你是不是有一封信還沒給我。”
羅寧裝作沒聽到,去聽前面的人唱歌。
“他唱得不如我好聽。”
她轉過來眼神,看他虛虛靠着自己,偏頭說得好認真。
“真的?”
“不騙你,你想聽嗎?”
她點點頭。
李煜安笑:“那封信你給我回了什麽?”
羅寧将身子微微擰過去:“你好煩。”
他伸出胳膊,把她輕掰回來:“哪裏煩了?”
她睫毛微動,斜睨了他一眼。
李煜安伸出指尖蹭了蹭她唇角,喉結微動:“怎麽是這個表情。”
羅寧看他的手:“我口紅花了嗎?”
他垂着眼:“那你得再靠近一點,我看不清楚。”
“……這裏好多人。”
李煜安忍着笑意:“那我們出去?”
羅寧還真想了一下:“咱們是不是得先和喬彤打個招呼。”
“你怎麽這麽可愛,”他将手掌攤開,放在她的膝上,“我帶我女朋友出去一會兒,怎麽還要向別人彙報?”
李煜安說完就看着她。
他沒等到羅寧的反駁。
她将手輕輕搭在了他掌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