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蕲城事多
邊際流光一舉将方苡墨高高的擡至空中,當升一定程度時又默契的放緩速度,一點點的将她擡得更高,當她被擡到一個點的時候,所有的流頓時聚集在一起,圍繞着她。
方苡墨覺得身子一點點抽離,望着漸漸遠了的地面。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封長極,老娘信了你的邪。
趁還活着抓緊時間腹诽一把,免得死了不甘心,那廂外頭風君皓風涼的聲音就傳進來——“哎呀簡直太遺憾了,在下都沒來得及告知方護法,那密道之門的解法,便是對照唐曼額上的花钿,一步一步跳出它的形狀,說來舟自橫發明這個鬼陣法也是閑的蛋、疼,談戀愛談昏了頭,什麽都用小情人兒的頭上花钿做解法。”
滾滾滾,這都什麽人?
還遺憾!還解法!還談戀愛!
這都什麽時候了?
方苡墨要是手腳沒被這些讨厭的流光控制,要是沒有這四道屏風,要是沒有這什麽昙花陣,她一定會沖出去,讓這家夥好看。
說來也沒錯,風君皓的确是沒來得及告訴她那密道的解法,這舟自橫上輩子一定是與她結怨了,設計的密道坑了她,設計的昙花陣又來坑她,只可惜當初密道一行風君皓在,這個腦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樣的纨绔子一路給她出主意,密道也是他解的,想來也不是那麽沒用處……等等!
方苡墨靈機一動,恍然大悟。
方才風君皓說密道和昙花陣都是舟自橫設計的,且舟自橫喜歡用唐曼額上的花钿做解法!
全部凝聚好的流光停頓了片刻,此時卯足了力氣,急速按住方苡墨的身體,她便頹然從空中落下。
在落下的前一刻,方苡墨洞察整個昙花陣,發現她所在的位置正好對着解法的第一步。
身體即将落地時,抓緊最後一刻穩住中心,右手攥緊,指縫間飛出三根銀針,力道強擊,直擊第一道解法。
這三針釘在昙花陣的要處,控制方苡墨的邊際流光驟然土崩瓦解,倉皇飛向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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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苡墨仔細回憶唐曼額上形狀奇異而精美的花钿,腦子裏慢慢形成一個紋路,再憶起那日密室中風君皓用力踩的每一塊地板,兩者慢慢拉近,果然重合了。
但她不是文弱書生,她不需要蹦蹦跳跳來達到按動機關的效果。
六個銀針飛出,順利釘在她要集中的目的地,一個轉身,早已預備好的下一批銀針即刻飛出,就這麽來來回回六次,本就無法聚合的流光摧拉枯朽,慢慢支離破碎,湮滅殆盡。
昙花陣破,四道屏風炸裂,殘骸迸濺。
外頭一團亂麻的人們只聽一聲巨響,齊齊向着投望過來。
方苡墨就在他們的注視下,緩緩走出塵土飛揚的昙花陣,鮮血順着垂下的兩手滑落,一路帶出血滴,她狼狽不堪,額頭磕破了,淤痕邊青青紫紫,頭發散亂,本來緊貼着纖細身材的修身墨色衣裙也被血液染成一片濕色,敲不出原先精致的金絲紋花。
封長極方與作庸剛上料好對策,想好了個由頭,到時候方苡墨一死就拿出來用,總之就是将責任全推到失蹤許久的舟自橫身上,慕容山莊三千年的威望,段衡方坐上門主的位置,一字慧劍門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誰料那頭墨衣女子毀了昙花陣逃出來了,夜色下除了瑩白的皮膚,幾乎看不見。
這下腦子一懵,一口熱茶噴出來。
泰山崩于前而巋然不動的蓮花宗依舊一派平靜。
陌離睥睨着無頭蒼蠅似的衆人,一對琉璃眸子波瀾不驚:“怎麽又想起來救她,不是打算扔掉的棋子嗎?”
“我後悔了。”風君皓早早的退回自己的位置,飲茶觀世。
陌離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方苡墨遭難,封長極不管不顧,一字慧劍門早就看清了他,如此一來,方護法的死活便無甚重要了,留着也是留着,說不定王後還有用處,本座這麽說,君皓可有異議?”
二人雖在談話,卻都是眼望前方,明明一片混亂,還默契的粉飾太平,不知在欣賞個什麽。
風君皓加深臉上的笑意,側臉優雅的曲線在夜色下越發唯美,撇過來微微作揖,表示贊同,遂起身,九重宮紗如瀑逶迤:“不過現在,有一顆更重要的棋子需要在下幫助。”
彼時方苡墨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這一放松下來,倒覺得受到幾次重擊的身體叫嚣着要休息,疼歸疼,腦袋也暈,怎麽個暈法呢?
胸口發悶,翻江倒海的蓄着腥甜。
原來一直都是她在強撐。
段衡一把拂開人群,朝她走來。
方苡墨看見他原本清秀的臉上覆上一層焦躁不安,步子也比平常邁得更大,瞳孔裏滿滿的都是她。
真好啊,這才是她的段衡。
再一看,勝雪白衣落入她的視線。
風君皓笑着走向不遠處的華飛音,穿過衆人,莽莽撞撞的擠到三界第一美人面前,窘迫的笑了,遂連忙從袖中掏出一手的玉瓶,仔細看清每一個瓶子,一一遞過去。
“這是固骨凝血膏,華姑娘你進了那個陣大戰一場,一定傷到了筋骨,回去趕緊上藥。”
“這是玉起露,專門治腳傷的,不留疤,你先拿着,所不定有用,在下也不知道華姑娘你到底傷哪兒了……”
“這是止疼用的,你這些傷白日裏不見得,夜裏恢複的時候最折磨人,實在受不住再吃,這藥吃多了效果就——”
“謝謝。”華飛音颔首,兩頰有些紅。
她怎麽來給自己送藥了?
不過能見到他,能和他說上話,怎麽都是好的。
崆峒派的幾個小弟子見風君皓來了都悄悄讓到一邊,一個個捂着嘴笑。
誰不知道大師姐對這位俊美書生留意四年,卻羞于表達,偏巧這位小公子也是個榆木腦袋,什麽也瞧不出來。
方苡墨覺直接無視了前來慰問的封長極,覺得自己很可笑。
那些藥風君皓兩個月前在蓮花宗給過她,叮囑的都差不多。
只是善良高貴美麗的三界第一美人說的是“謝謝”。
而她方苡墨,無禮地打斷他,質問他“你到底什麽目的”。
辭了慕容山莊,回到客棧第二日,方苡墨想回一字慧劍門,不巧,趕上隔壁華飛音從樓上下來,後頭跟着一幹師弟師妹,各個都有些焦急,方苡墨聽到的對話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師姐,你又犯病了!你忘了來時的那個落難女子了?若不是一字慧劍門的方苡墨,咱們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師傅們也沒催咱們趕緊回去,寧願繞個遠道也不能走南邊的小村子啊!”
“正因為哪兒有鬼祟,咱們更不能怕,都是半個修仙之人,還被一個小鬼吓得繞道走?那豈不是丢了崆峒派的臉。再說,那小村落的人都去世了,你不走他不走,誰也不走,那地方豈不是要成禁地了?不僅要走,還要一探究竟,給那一村落的冤魂一個交待,這才不負崆峒派多少年的風範。”
“師姐,我求你了,咱們別惹事了行不行,大家都不去,咱們跑去能幹什麽呀,你可別長着脖子上的鎮邪鈴就天不怕地不怕,鎮邪鈴也不是萬能的呀,咱們就繞道吧求你了師姐。”
以上。
方苡墨回憶起那日客棧門前的落難女子,才想起來确實有這麽個事情。
“華姑娘好膽量!”
這個聲音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裏傳出來,方苡墨迎面撞上風君皓的臉。
那廂華飛音看見他,略一頓,臉又紅了。
風君皓這話題起的十分巧妙。
也不知怎地,在座的紛紛跟後頭跨起來,搞的那幾個師弟師妹們怎麽也勸不住了。
段衡不動聲色的圍着桌子挪一挪,從方苡墨旁邊坐到了方苡墨對面,正好擋住方苡墨向角落裏看的視線。
方苡墨在心裏翻了一千個白眼,給這娘炮、無賴、流氓、纨绔子加了一條——這混蛋還很會帶節奏。
只問段衡:“當真不走那小村子還要繞遠路?”
段衡多了解方苡墨,無論是她十六歲以前鬼靈精怪、活潑調皮的時候,還是如今擡腔擺臉、清高冷傲的時候。
她這人望着不說話,其實心理活動很多,而且非常容易焦躁,這種情況一般在‘一件事情看起來很麻煩,問題是這件事情可以不這麽麻煩’的時候。
比如說他們現在,他們明明可以走近道離開蕲城,卻非要走個遠道繞出去,這樣就要多奔波幾日,以段衡的經驗,方苡墨現在有點焦躁。
于是段衡道:“沒有啊,一點都不遠,哪裏遠了。”
她看着杯裏的茶,輕飄飄的對衆人說:“風公子這話,仿佛除了華姑娘,公等皆沒有膽量走這一遭似的。”
頓時,原本吵吵鬧鬧的客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風君皓尴尬的讪笑着,連一旁的陌離都看出他的僵硬。
于是陌離不地道笑了。
最難為段衡,累覺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