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多久都行
遠處的阿茶跟啾啾站在屋檐下侃大山,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散得差不多了,施恒也随農斯卿進了屋,還剩下個負責記錄花絮的大哥,三腳架架着設備,他時不時瞄一眼鏡頭裏的畫面,聽着兩個姑娘聊天。
阿茶來得也早,她家小藝人很可能一夜沒睡,也不好意思打擾別人,微信裏什麽消息也沒有,阿茶去叫她起床的時候門嘩地一下就開了,鐘迦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一邊往針織衫外面套上羽絨服,一邊遞給她一個三明治:“還有牛奶,你要喝什麽味道的?”
助理瞬間覺得自己才是藝人。
“壓力太大了吧?”啾啾咬了口秋梨,布景老師在牽水管,她順便洗的,到了片場見人就分,現在也沒剩幾個了。
剩下那半袋都在阿茶手裏,是謝迎年特意吩咐的。
“所以你們謝老師總是動手動腳的是在幫助我們甜甜适應嗎?”
啾啾咀嚼的動作頓了幾秒:“我也奇怪呢,她怎麽就對鐘迦這樣啊?”
這人說着奇怪,眼睛都快笑得沒影了,阿茶想起啾啾的cp腦,心想: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在嗑。真是有糖嗑糖,沒糖造糖,發刀子估計也是一邊哭一邊說刀得好刀得好,又哭又笑,又痛又爽。
阿茶壓低聲音說:“我懷疑在你腦子裏她們都已經上過床了。”
“謝邀。”啾啾将梨核對準鏽跡斑斑的道具垃圾桶,手一甩就進去了,她回頭嘆了口氣,“倒沒有啦,我們謝老師,唉,不行。”
旁邊的小哥被人喊了一聲,阿茶等他走遠了才問道:“女同也會陽痿嗎?”
啾啾差點噴了:“我說的是體力不行,你們直女不要老想着那沒用的二兩肉。”
“體力不行?”阿茶懷疑自己聽錯了,眼睛瞪得渾圓,“謝老師不是體育很好嗎?那年頭你們就資料造假啊?”
這事也是孩子沒娘說來話長,謝迎年長了雙一般人羨慕不來的大長腿,小學的時候因為缺人還空降特訓隊成了半個體育生,後來雖說沒再繼續了,但是也養成了鍛煉的習慣,所以身體素質一直都很好。
但那是以前。
至于現在麽……啾啾也不知道謝迎年是怎麽了,這幾年瘦得跟風吹就倒的紙片人似的。她其實一直都不敢說,人家勘破紅塵是向道向佛,謝迎年更像是悔過以後了無生念的自毀,頭束青簪身穿道袍也與潇潇觀格格不入,她無意間還聽見三花道長說什麽不容不容的。
兩個人坐在潇潇觀後山的自在亭裏,說是亭子也沒封頂,漏風漏雨曬太陽,是蠻自在的。
謝迎年身上落了幾朵桃花,手邊放着一卷裝幀古舊的書,褪去了演員的光環,她的氣質沉浸在薄霧環繞的新汀山,平靜得像是死水。
“佛門不容,道門也不容。”
她無悲無喜的眼中終于起了一絲波瀾,卻也只是須臾之間。
三花道長跟謝迎年是爬山認識的,兩個人交情不深不淺,他養的貓倒是很喜歡這個女人,小東西也許聞不到她血液裏翻湧的業障,從主人懷裏一躍而上,踩着石桌走到謝迎年面前,伸出舌頭舔了舔她冰涼的手背。
用圓圓的腦袋去蹭,謝迎年沒反應,它便往旁邊一滾,露出被三花喂得圓滾滾的肚子,喵了幾聲。
謝迎年看着它,勉強露出笑容。
小貓一骨碌爬起來,側過身,又塌下去,腦袋埋進肉肉的貓爪裏,翹起毛絨絨的尾巴沖謝迎年讨好地甩了甩,然後被人順着尾巴一路上去薅了幾把後頸毛,舒服得直眯眼。
這只貓也有道號,叫花子,三花給取的,說它當年在山腳下見人就蹭,丢盡了貓科動物的臉,就是為了讨幾口飯吃,因此得名。
謝迎年的化妝間是單人的,她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塗塗畫畫。也許是剛才一起躲雨觸動了回憶的開關,她想起潇潇觀的那段往事,唇角浮現出不自知的笑容。
叫花子,梅川庫子,都是能讓她短暫開心的存在。
鐘迦,你就缺條尾巴了。
今天這場吻戲是孔偲的初吻,也是她與阮聽的第一次越界。
設定是晚上,但也沒關系,這種棚內的很好做後期,農斯卿的戲都太磨人,真從晚上開始能熬一宿。
鐘迦淋完雨洗了個澡,她化了個很自然的裸妝,孔偲比她的實際年齡還要小兩歲,洗頭妹也不是都假睫毛能夾死蒼蠅口紅色號像吃小孩似的。
農斯卿要素面朝天的效果,劇本裏沒有詳寫,但講戲的時候她很篤定,孔偲不喜歡化妝。
這種少兒不宜的戲碼,農斯卿還特地叫了艾以藍過來,她将小女孩抱在膝蓋上,拿起對講機:“各組就位。”
剛過完十八歲生日的孔偲,還沒徹底走出那個以為自己此生必定非同尋常的年紀,然後就在這年冬天遇到了最可能幫她實現非同尋常的那個女人。
被世俗唾棄的非同尋常也是非同尋常。
阮聽是從大城市過來的,她用進口的食物填滿冰箱,她用立體環繞的音響聽外文歌曲,她會穿着低胸的長裙去逛超市……
她給鄉巴佬的孔偲帶來了一片光怪陸離的剪影,孔偲情不自禁地靠近,又陷入,卻因為那個喊她姐姐的女孩轉頭又喊阮聽媽媽而退縮。
“躲我幾天了?”阮聽個子蠻高,橫在眼前,一片沉甸甸的陰影朝正爬樓的孔偲壓了過來。
樓道裏的梨形燈泡在她身後呲呲作響,因為電表連在一起,有的住戶賴着不交電費,導致電廠的員工對這片的維修很懈怠,反而連累了那些好好交電費的。
孔偲:“我沒有。”
她低着頭,想繞開阮聽往前走,在擦過肩膀的剎那就被對方攥着手腕給怼到了牆上。
“唔……”鐘迦輕哼了一聲。
這是她自己的反應,謝迎年有些用力,她的手腕都在發疼。
鐘迦的聲音很好聽,平時是輕微金屬的質感,不會顯得太單薄,唱歌的音域很寬,在樂隊裏包了大部分的高音。
壓低時無意識的輕柔卻使脆弱無處遁形,就比如現在。
設備那裏圍了很多人,現場收音,啾啾忍不住說:“你家藝人的聲音也太……”
阿茶也被酥到了:“什麽?”
啾啾怕被對方罵變态,沒敢說。
太适合被爆炒了,大庭廣衆說出來簡直是社死好嗎?
畫面裏鐘迦跟平時不太像,幾近于素顏的妝容,她膚色太白,顯得唇色也偏深,氣色很好,少女感都不用演,模糊的光線下受驚的神情都很讓人心軟。
她知道她要演什麽,情窦初開,花根卻栽錯了地方,是別人的妻子,也是別人的媽媽。
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在積蓄着一場爆發,孔偲對阮聽說不出狠話,她知道對方的無奈,那個男人想用孩子跟婚姻困鎖阮聽的下半生,孔偲紅着眼睛憋了半天也就只有一句我們不能這樣。
謝迎年下了樓,兩個人踩在同一層樓梯上。
她本來就高一些,還穿着帶跟的鞋,踩得鐘迦心髒砰砰跳,踩得樓道裏暗下去的燈又亮了起來。謝迎年低頭看着鐘迦,入戲就是幾秒鐘的事,情感很充沛,眼神都帶着滾燙的溫度,盯得對方情不自禁別開了臉。
這個時候,謝迎年的語氣又放柔了,她的眼神很溫和,很早就進入了阮聽的角色,那個對孔偲溫柔又體貼的阮聽:
“膽小鬼,幾天沒回家了?睡哪兒?渺渺家裏嗎?”
鐘迦的臉被輕撫,她的心髒忍不住亂跳,努力想要冷靜卻更清晰地察覺到謝迎年的體溫。
從來沒有這麽近的距離,幾年前的那次也是背對,她受一種莫名的情愫驅使,六神無主也還是看向謝迎年,對方的瞳孔中映着自己。
後面的臺詞比較順,雖然沒達到農斯卿的預期,但她沒叫停,想繼續觀望,反正不可能一遍過,鐘迦還是太青澀了,演的痕跡很重。
樓下的塑料車棚噼裏啪啦地響,鐘迦手裏的道具傘落在腳邊,謝迎年抱住她,也吻了她,眼睛是閉是睜,她已經完全不知道了。
在柔軟碰到唇角的剎那,謝迎年便強壓克制,吻得特別溫柔,也很慢,阮聽等這一天太久太久了。
鐘迦渾身過電一般,腿都發軟。
更羞恥的是她發出了不屬于自己的聲音,氛圍感自然流露,連帶着電流不穩頻閃的電燈泡都像是要點燃這棟破樓。施恒一個大男人聽得耳朵都紅了,咳嗽幾聲背過身去。
過了很多秒,鐘迦的臺詞沒說,動作沒做,副導惋惜得跺腳。
導演的不滿通過機器傳到那邊,猶如兜頭潑冷水,鐘迦徹底醒了,農斯卿說:“鐘迦,你那麽沉醉幹什麽?孔偲該有的情緒呢?”
哄堂大笑,農斯卿又說了什麽,都聽不見了。
“我……”
随着眼睛睜開光線湧入,鐘迦終于意識到她剛才閉眼了,近在咫尺的謝迎年笑了一聲,收到她哀怨的目光很快憋住笑,唇角平成一條直線,仿佛剛才的笑只是幻覺。
謝迎年:“沒關系,再來一次。”
她揉了揉鐘迦的腦袋。
“機器還開着嗎?”鐘迦郁悶地問。
謝迎年:“開着吧,怎麽了?”
她眼前的女孩低着頭解她的大衣,阮聽也算小資了,穿的衣服都很貴,不像孔偲的戲服,要麽簡簡單單,要麽土了吧唧。
“喂,吻你一下至于動手占便宜嗎?”謝迎年也就嘴貧,杵在原地任人宰割的模樣,她瞥了眼右側牆角閃着紅燈的機位,回過目光,笑容很無奈。
鐘迦掀開呢子大衣,鴕鳥似的埋腦袋進去,聲音嗡嗡的:“臉太紅了,好丢人,借我躲躲。”
問題是……收音的設備也沒關啊,什麽傻瓜?
謝迎年用衣服将她整個包住,掌心隔着布料輕撫她的頭:“躲吧,多久都行。”
作者有話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畢竟親都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