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絕太專注與跟母親解釋,所以沒有特意去注意周邊。
她說完了, 等着母親表态。
母親是租飛機來的, 肯定不方便在這裏停留。若實在要停留, 肯定應該讓蕭然把飛機開走, 等需要的時候,再讓他來接。
父親病在醫院裏, 母親沒有可能留下跟自己掰扯。
李絕母親想了一會兒, 緩緩說道:“也罷, 我權且信了你。”
李絕心裏特別高興,忙點頭,乖巧的拉着母親的手:“媽, 你就放心吧,我馬上就30歲了,又不是20歲左右的小姑娘, 心裏什麽道理都明白的。”
母親順勢抓了她的手:“那好, 趕緊收拾東西,我們馬上走。”
“我們?”李絕驚訝, “我要在這裏工作, 怎麽可以随随便便的走?”
“這工作咱不要也罷。”母親特別堅決, “若你今天不走, 媽就死這兒了。”
昨晚累到不行, 今早上頭沒梳臉沒洗的,李絕感覺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是特別狼狽不堪的。
可母親讓她這副樣子離開守望村。
還說得這麽不留餘地。
“媽,咱能不能再商量下?”李絕試圖跟母親談談條件。
這是工作又不是來玩的, 不是自己說走就可以走的。如果走了,那跟上戰場的士兵,臨陣脫逃沒什麽區別,回去後,同事該拿什麽樣的目光來看自己?也說不定離開就意味着這份工作結束了。
“沒什麽可商量的。”媽媽語氣斬釘截鐵。
“院領導為此開除我怎麽辦?”李絕把自己最憂慮的事情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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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不幹了,難不成離了仁義醫院,你還吃不上飯了?”母親焦燥的搖晃了下女兒的胳膊,“時間緊急,不要再啰嗦了。你爸還在醫院,我們得趕緊回去,讓他放放心。”
母親的肢體動作和表情,都堅定無比的告訴李絕,走是必須的。
哪怕有任何想法,也不可能在此時争論出個所以然來。
權衡之下,李絕痛快的答應了:“好,咱們現在就走。”
李絕飛快的跑回院子,跟村長夫婦簡單告了個別,又回屋抹了把臉,邊束頭發邊跑出來。
母親見她兩手空空的,問:“東西呢?”
李絕含糊道:“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不要也罷。”
在村長夫婦的送別下,李絕和母親匆匆踏上了飛機。
臨上飛機前,李絕回頭看了眼四周,有村長夫婦,有聞聲趕來的村民,還有叽叽喳喳的小孩子,甚至大壯和大山也在人群裏,可獨獨不見那個熟悉的影子。
李絕咬了咬唇,登上了飛機。
飛機穩穩的升上高空,掩映在高山裏的守望村漸漸模糊成一個小點,直至消失不見。
李絕用手撫撫眼睛,只覺得內心酸澀不已。
從母親出現到自己離開,短暫的時間內,她甚至沒有跟秦盛說過一句話。
她不知道自己的離開會讓他怎麽想。
蕭然邊開飛機邊跟李絕打招呼:“幾年不見,李絕越來越漂亮了。”
李絕不好意思的撫了撫頭發:“你這話說得未免太客氣,我這副樣子,估計狗見了也不希得理,你還好意思誇我。”
沒照鏡子,李絕也知道自己現在啥德行。
蕭然可就不同了,穿着潔白的襯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坐在那裏認真駕駛飛機的樣子,貌似還挺酷帥的。
“謝謝你了。”李絕睨眼側旁的母親,“我媽大清早的就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伯母付了錢,我就是服從領導安排。”
“要不是你,我哪能以這麽便宜的價格租到飛機?”李絕母親看着小夥子,打心裏喜歡,“老李早跟我說過,你這人辦事,一向穩妥。”
因為蕭然的緣故,這飛機租賃費直降一半。
要不然,李絕母親真是消費不起。
李絕攬了母親的胳膊,“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為了我,連飛機都能租來。”
“知道就好。”
李絕母親是真以為閨女死在大山裏了,要不然她瘋了去花這冤枉錢。
秦盛沒有去送李絕,他一直躲在草垛側邊那裏。
他特意避開了她們母女,等她們母女走後,他躺到草垛裏發了好長時間的呆。
李絕的話,從裏到外的傷了他。
他原本以為,在李絕心裏,即便沒有愛情,也還算有一絲友好的情愫在裏面。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在她眼裏,屁都不是。
他對她那種缱绻的情意,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死亡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你愛的人,将你視作塵土。
在秦盛面前,沒有愛,只有死亡。
最後,他拍拍屁股,從草垛裏爬出來,慢慢的走回院子,跟村長告別。
“你也要走?”村長感覺太突然了,一個二個的,都忽然要走。
秦盛點點頭:“有好多事情,是到了要處理的時候了。”
他認真有條理的做着安排:“房子就送給您和大嬸了。平房裏的東西,回頭讓大壯和大山來歸整下,能用的他們都可以帶走。”
“那你,還回來嗎?”大嬸特別不舍,人還沒走,就開始抹起了眼淚,“大嬸不放心呢。”
“沒什麽不放心的。”秦盛抱了抱大嬸,又退開,“謝謝大嬸和村長的照顧,他日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回報咱們守望村。”
“你自己好好的就行,別總想着別人。”村長又叼起了煙袋,煙霧迷蒙裏,叮囑他,“外面不比村裏,人心複雜,凡事三思而後行,千萬別沖動,以後,拳頭不要随意動。”
秦盛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跟村長夫婦告別後,秦盛說自己還有點兒別的事情要處理,村長在院門口目送他離開。
秦盛拐了幾個彎,來到了張曉花家。
張曉花母親一個人在院子裏洗衣服,大盆子裏,衣服全都浸在泡沫裏,她低頭用雙手在裏面搓洗着。
秦盛直直的走到她面前,站住了。
曉花母親擡頭,見是他,臉色不愉的低頭,仿若沒看到他般,自顧洗自己的衣服。
這家夥就是害自己女兒輕生的人,如果有可能,她這輩子都不願見到他。
秦盛見她不理自己,輕輕“哼”了聲,對着她家那扇據說是特意訂做的門,猛的踹了一腳。
驚得曉花母親“嗷嗚”叫了一聲,就跟被大灰狼啃了一口似的。
她顫着聲音朝秦盛喊:“你這混賬東西,這是要幹嘛?”
怕他朝自己動打,曉花母親幹脆扯開嗓子喊道:“快來人哪,快來人哪,秦盛這個小痞子發瘋啦!”
她的嗓音尖利,一嗓子吼出去,三裏五裏的估計都能聽到。
說時遲那時快,秦盛風也似的進了屋,沖着那部電話機子就去了。
他不由分說的扯下電話線,抱起話機子朝地上猛砸,砸完了,又上去狠踩幾腳。
踩完似乎還不解恨,他拽着長長的電話線,蠻橫的硬扯。
線被他扯得七零八落,歪歪斜斜的散落在地上。
做完這些,秦盛長長的舒了口氣,瞥眼一旁目瞪口呆的曉花母親,他悠哉悠哉的出了屋。
曉花母親氣得渾身發抖,她雙手叉腰,氣哼哼的在秦盛背後吆喝:“你這個沒良心的,竟然到我們家來撒野,你是看我老頭子不在,故意的吧?你可知道這部電話機是什麽?它是咱全村人的救命線啊。”
院子裏已經聚集了一大堆人,都在抻頭朝裏張望。
曉花母親越發來勁了,她跑到院子裏嚎啕大哭:“大家夥都瞅瞅啊,姓秦的忒不是東西了,他趁我老頭子不在家,找上門來欺負我這個老娘們啊。生砸生砸的。”
秦盛對曉花娘的指責置之不理,無所謂的走到院子裏,對着大家夥點了下頭:“對不住大家,我知道張家的電話對咱們村來說很重要。誰家有個大事,勢必要用到它。可今天,我就是把它砸了,因為什麽呢?今天早上的事情,大家應該都會有所耳聞,李絕醫生的母親坐着飛機來了,因為她打張家的電話,有人告訴她,李絕醫生死了。既然這部電話,連句人話都傳達不了,留着它還有什麽用?”
曉花母親聽到這裏,臉紅脖子粗的嚷嚷:“姓秦的,沒爹娘的孩子就是沒教養,你摔了電話,街坊鄰居要有個病有個災的,可咋整?你這是拿全村人的生死不當回事啊。你只當你摔了部電話,你他娘的摔的是大家夥的活路啊。沒了電話,全村人死光了,外面人也不會知道。”
秦盛臉色不變,他輕蔑的掃了眼曉花母親:“我能砸,就會有辦法。”
秦盛轉向大家,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铿锵有力的承諾:“我秦盛,一定會為今天的事情負責。”
曉花媽象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我瞅着,你這牛皮能吹破天。”
可也奇怪了,那些個村民并沒有向着曉花母親去指責秦盛,而是非常贊同秦盛的話。
村頭老奶奶對秦盛豎了個大拇指:“孩子,砸得好。”
說是全村的救命線,可這張家人的臉色,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得了的。心情好了,好言好語的歡迎你,心情不好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特別堵人心。
有位大媽也出聲表示贊同:“這樣的救命線不要也罷。都是為人父母的,怎麽好意思跟人撒謊說人家閨女死了。這樣咒人是要遭天遣的。”
底下人聲音紛紛雜雜的,無一不是指責曉花母親的。
活生生的人給編排死了,真是缺了八輩子大德了。
曉花母親沒想到局面會是這個樣子,明明是自己受了欺負。可大家夥全向着那個欺負自己的人,自己這個受欺負的倒千夫所指了。
她不好意思哭了,眼珠子滾來滾去的,低垂着頭裝傷心。
秦盛望眼人群,望眼自己長大的地方,稍頃,邁開了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守望村。
餘下的時光,他選擇在都市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