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面筋湯
前世經歷造就三鈕說做就做, 毫不拖延的性格。晚上和她娘說起桃膠可以吃,這裏既沒有空氣污染,也無需擔憂化肥農藥,吃過早飯她就拎著瓷盆出去。
西北面的山上有片雜亂的野桃樹,結的桃子酸又澀,以致于村裏人用桃子釀酒時也沒人想起山上的桃。三鈕知道野桃樹還是以前聽她大姐提過,家裏的大桃樹來自山間。
以往三鈕一出門總能聽到有人喊她, 不是問她“吃了嗎”, 就是問她“去哪兒玩”,不出一刻鐘身後準多出一串小孩子。
今兒, 周圍的孩子見著她裹足不前,大人看到她眼神躲躲閃閃,三鈕早就預料到, 心中無悲亦無喜, “二伯娘,和我一起上山呗。”
李月季接道:“你娘在家,找你二伯娘幹麽?”
“大伯娘又不陪我走一趟,問這麽多幹麽。”三鈕沖對面正在打掃牛棚的人撇撇嘴, 繼續纏她二伯娘。段荷花嘴笨,哪裏招架得住她可勁糾纏, 又不想看小丫頭太得意, “只有我們倆?那我可不敢上山。”
“不到裏面去。”三鈕望著山上起霧,頓了頓,“最多半個時辰。”
“這還差不多。”話音落下, 手裏多一個盆,段荷花頓時哭笑不得,點著她的額頭無奈道:“整日裏就想著吃。”然而當她看到三鈕弄什麽東西吃,臉色瞬間煞白,話也說不利索。
杜三鈕哭笑不得,“又不讓你吃,瞧你吓得,二伯娘你膽子忒小了。”
“這是桃樹汁,不是木耳,不是蜂蜜,你瘋了?!”段荷花陡然拔高聲音,驚叫道。三鈕吓一跳,“你,小聲點,驚醒山裏的野豬,明年的今天就是我倆的忌日。”
誰知段荷花開口說:“正好,省得哪天你把自個毒死,你爹娘都不知道你怎麽死的。”
“二伯娘……”三鈕苦笑:“書上有記載,連做法都有,不信改天帶你去縣裏書店裏看看。”
“真當我不識字?不識字也有常識。我活大半輩子就沒聽說有人吃桃樹的汁,我爹娘小時候,有人餓得錯把毒草當野菜吃,也沒人吃桃樹皮上的東西。”段荷花說著一激動,手裏的盆一歪,杜三鈕慌忙扶住,“掉了,掉了,端好。”
“掉完正好,省得你吃吃吃。”對方嘴上這樣講,一見三鈕這麽緊張,還是彎腰撿起來,不由分說,拽住他的胳膊,“跟我回家。”
“不行啊,眼看著下雨了,雨水一泡全壞啦。”三鈕指著面前的幾棵老桃樹,“伯娘,咱們全都弄回去,好不好嗎?”
段荷花不是厲害的人,卻被三鈕逼得板著臉,嚴肅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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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走吧,我自個弄。”杜三鈕三兩下爬上樹。段荷花下意識往周圍看,見沒別人松了一口氣。可是一見她十來歲的大姑娘爬樹比猴兒還利索,又憋得胸口疼,“你這丫頭怎麽就不聽勸。”
杜三鈕也想聽,解釋的話都說了還是不信,她也很難,“幫我摘桃膠,回去做好我先給雞鴨嘗嘗,它們吃著沒事我再吃,可行?”
“那,行吧。”段荷花一聽便知她打定主意,再勸也是浪費口舌,難怪丁春花在家沒什麽要緊的事也不陪她閨女上山,實在太氣人了。
洗臉盆大的瓷盆,三鈕和段荷花兩人摘大半盆桃膠,回到村裏,遠遠就瞧見三三兩兩坐在樹下幹活的男女老少往她這邊看。杜三鈕故作不知,從她們面前路過,神情自若地和買豆腐的那家媳婦婆子打招呼,“家裏還有豆皮沒?”
“有啊。三姑什麽時候要,我這就去給你拿。”年輕媳婦想都沒想,把針線筐子遞給身邊的婆婆,起身打算回家。
杜三鈕道:“晚上用,有的話我現在和你一塊去。”
“你先回家吧,我回頭給你送過去。”對方說著推三鈕一下。三鈕笑了笑,“那行,我在家等你。”沖衆人笑了笑,随她二伯娘走遠才說:“瞧見沒,這才是有良心的人。自從我告訴他們豆腐和臭豆腐的做法,我去買豆腐,人家從來不收錢。偶爾一次接下錢,不出兩天一準拐著彎還回來。”
“唉,要我說你以後少顯擺,不教她們什麽事也沒有。”段荷花這人話不多,平日裏聽到什麽風言風語不跟著摻和,喜歡瞎琢磨。昨天下午拾柴火的時候聽村裏的幾個長舌婦說起三鈕,想到半夜才睡著,主要擔心對三鈕影響不好。
杜三鈕無所謂道:“我又不是真金白銀,做事周全也有人不滿意,整天擔心那麽多日子還要不要過啦。”擡眼見她娘在門口的樹下坐著,伸手接過盆,“去和我娘唠咳吧,這個我自己端回家。”
段荷花親手把黏糊糊的桃膠一點點從樹上剝下來,一想到三鈕要拿桃膠做吃的,打個寒顫,半分興趣也沒有。就連李月季問起,段荷花也是一句,“她瞎折騰。”把人打發了。
衛炳文一行來時用掉十二天,他必須趕在九月初一前到京城,于是便同衛老說:“我們十八早上回去,父親。”
“這麽快?!”衛若兮心中一緊,“父親,路上走快點,我們,我們再多陪祖父幾天。”
衛老暗自好笑,“走太快若忱受不了。再說,有若懷和若愉在這兒,你還擔心祖父沒人陪麽。放心,過些天收莊稼,村裏比京城的廟會還熱鬧呢。”
衛若兮呼吸一滞,她明明不是這意思,“大哥,若愉,下次再見不知道又要到什麽時候。”所以,趕緊說不舍得我走,趕緊啊。
衛若懷也不知有沒有看出來,“我們正月十五回京城,五個月,沒多久。”
誰要聽這個啦。衛若兮急的幹瞪眼,衛大少幹脆抱著小弟玩耍。
可把衛若兮氣得不輕,只得繼續求救,“母親,你昨天說特別喜歡這裏,那讓父親和叔父早點回去。你不用去部裏報道,也不用上朝,我們再過幾天。”
“我不回去誰照顧你父親?”衛炳文的祖輩親身經歷過餓死人的事,在他祖父健在時,家裏有錢買地買糧也不納妾。臨到衛老,年輕時在朝中勢單力薄,怕被人抓到把柄也不敢亂來。等到衛炳文這一代,又因丈人是禮部尚書極重規矩,直接導致衛老這支的男丁無人納妾養小,可謂是京城貴圈的一股清流。
衛若兮難住了,“父親,你都這麽大的人,就不能照顧好自個嗎?”
“不能。”衛炳文也想多待幾天,然而皇上給他一月假期已是天大恩賜,要怪只能怪老家離京城太遠,“你也別淨想著在這兒玩,我和你叔把人帶走,誰保護你們回去?”
衛若兮張了張嘴,想說叫老家的護院送她們,一想那幾人是保護哥哥弟弟和祖父的,“要不這樣,母親,等大哥年後回京城,我再和他一塊回去。”
“想得挺美。”窩在母親身邊的衛若愉突然開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想偷懶。字寫的還不如三鈕姐,你怎麽好意思說這話啊。”
衛若兮脫口道:“寫的差勁也比你好。”
“我五歲,你九歲,不知羞。”在自個臉上比劃一番,小孩兒跳下板凳,“母親,我去找三鈕姐,請她把這幾天做的菜都寫出來,你帶上。”
“真乖,去吧。”二夫人滿臉欣慰,“等等……”從手腕上褪下個銀镯子,“把這送給三鈕,謝謝她把我兒子養成小豬。”
“母親,人家才不是小豬。”衛若愉的臉“刷”一下紅了,奪走镯子就跑。二夫人登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衛若愉跑出家門還隐隐能聽到母親那堪稱張狂的笑聲。
杜三鈕把桃膠泡上,就把桂花倒在簸箕裏。衛若愉到的時候,三鈕盯著桂花挑揀裏面的髒東西,眼睛又酸又澀,忍不住使勁眨了眨眼,發現面前多出的銀镯子依然沒消失,不禁問:“你還戴這個?若愉。”
“誰戴啊。”衛若愉嫌棄的塞給她,“我母親送你的。對了,三鈕姐,父親他們後天回去,後天能做好桂花酒嗎?”
三鈕搖頭道:“明天最多做出桂花露,桂花酒得好幾天。你家不是有多葡萄酒,雖然現在還不能喝,讓他們帶上呗。”
“不行。”衛若愉頂著圓乎乎的小臉,唉聲嘆氣道:“你可不知道,家裏的桃酒和杏酒被我大伯知道後,名曰祖父年齡大不能多飲酒,就給祖父留兩壇。本來啊,我們還想告訴他家裏有葡萄酒,見他這麽貪心,就不敢說了。”
“那你還問我?”三鈕心想,你也是夠矛盾的。
誰知小孩自有他一番道理,“我大伯那人好面子,東西如果是別人給我父親的,大伯喜歡也不好意思管我父親多要。”
“桂花酒沒有,醉蟹倒是有三斤。”三鈕原打算給衛家一碗嘗嘗味,怎料計劃趕不上變換,衛二夫人居然讓若愉送給她個銀镯子。
镯子上纏繞著一支活靈活現的荷花,看起來分外精致。等三鈕接過來才發現镯子很圓滑,不用想,這手感,一準是因為衛二夫人常戴。所以,三鈕也沒推辭。畢竟對亓國百姓來說是件貴重物品,對衛家來說,也就是個飾品。
“看看我說什麽來著,就是好吃的。”衛若愉大喜,卻做著不動,“三鈕姐,我幫你挑桂花裏的髒東西。”
杜三鈕估摸著這會兒最多八點半,衛家可能剛吃過飯,“行啊。等弄好這個,給你做好吃的。”
“又有好吃的?”一向貪吃的小孩突然猶豫了,三鈕見他神色不對,“怎麽了這是?不喜歡我做的東西啦?”
小孩搖搖頭,“才不是呢,母親說我是小豬。”
“噗,你母親逗你呢。”三鈕指著腿上的镯子,“她真嫌你吃的胖,才不會送我這個。可她卻讓你送來的,就是暗示我以後多給你做些好吃的。”
衛若愉将信将疑,三鈕使勁點點頭,小孩兒索性不管。
杜三鈕要做的吃食很簡單,面和好醒一會兒,往面盆裏加水,把面團放進去使勁揉。揉出面筋後,三鈕和衛若愉說:“燒小鍋。”便出去掐幾棵蔥,洗塊姜,待鍋熱後倒油,炒面筋。
面筋炒好盛出來,三鈕把面盆裏的水舀入鍋內,水舀去四分之三時便可看到盆地有一層厚厚的面糊,三鈕停下來,改往大鍋裏添一瓢清水。随後丢一把筷子進去,又在筷子上放個幹淨的碟子。衛若愉猛地站起來,“三鈕姐姐,你傻啦,怎麽煮碟子?”
“煮給你吃。”三鈕笑眯眯的說,衛若愉撇嘴,“我來燒火,你忙別的。”
杜三鈕很懷疑,“成嗎?”
“必須可以。”半年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衛家二少爺,如今一個人可以燒兩個竈,小孩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于是三鈕去洗點生菜和香菜,等菜洗好,小鍋裏的面水沸騰了。三鈕把面筋切塊放鍋裏,又打三個雞蛋,加點青菜、鹽和蝦皮味精,熱騰騰的面筋湯算完成。
大鍋此時發出咕咕咕的聲音,三鈕拿紗布擦幹碟子上面的水汽,便往滾燙的碟子裏添一勺面糊,攤勻,瞬間,面糊變成一層薄薄的面皮。
用鐵碟子做面皮更方便,然而三鈕忘記訂做那東西,只能煮碟子燙面皮,雖然麻煩,好在初步成功。
親眼看到這一切的小孩使勁睜大眼,“好神奇啊!”
“神奇的還在後面呢。”所有面糊做完得九張碟子大的面皮,杜三鈕把面皮切成小拇指寬的長條,加香菜,生菜、搗碎的蒜瓣,麻油、醬油、醋和鹽拌勻,兩大海碗涼面出現在三鈕家的竈房裏。
丁春花估摸著三鈕該做好飯,進來卻看到衛若愉坐在案板邊呼啦啦喝面湯吃荷包蛋,三鈕正往外夾螃蟹,直到菜碗滿滿的放不下,她才停下來。
不用想,一準是給隔壁送去。
“這玩意能吃嗎?”不是丁春花小氣,是三鈕研究出的新花樣,她沒嘗過不太敢給衛老吃,恐怕把老人家吃出毛病。
杜三鈕點頭,“當然。娘,給我留一碗面皮。”指著竈臺上的一盆面皮,“直接吃就成。若愉,喝好了你端面皮,我端著蟹去你家。”
“他一個小孩子哪能端這麽大的碗,你端著。”丁春花張嘴就說。
衛若愉抿嘴笑道:“可以的,嬸子,我回去啦。”說完和三鈕出去。獨留丁春花盯著面皮,夾一點點,嘗一小口,一吃味道不錯,給三鈕留半碗。
衛家一衆說著笑著調侃衛若愉一去不回,只有衛若懷心不在焉。等家人吃到三鈕送來的醉蟹和面皮正開心的時候,衛若懷道:“母親,你不送給三鈕個禮物麽?”
衛夫人一愣,見兒子瞄不遠處的妯娌,恍然大悟,“瞧我,本來還想著呢,一吃東西全給忘了。去叫丫鬟給你找個金镯子給三鈕送去,她知道是哪一個。”
衛若懷的母親乃衛家長子媳,出身也比二夫人好,二夫人一出手就是貼身戴的镯子,她必須得比弟妹送去的禮物好一些。
衛若懷到他爹娘房門口,丫鬟坐在門口坐針線活,一見他過來,忙起身問:“少爺何事?夫人不在這兒。”
“我知道,母親讓我來拿個镯子。”衛若懷神情自若地推開門,頓了頓,“她告訴我是哪個了。”
小丫鬟不疑有他,“在櫃子裏,打開就能看到夫人的首飾盒。”
作者有話要說: 衛小哥說謊的技術溜溜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