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南瓜餅
衛炳文面色發窘。想當年他不過十來歲的小兒, 送病逝的祖父回來受到鄉鄰熱情款待。如今已是三品大員,卻被拒之村外,“我是衛家長子。”
“衛老的大兒子?”村民上下打量他,眼中盡是懷疑,“你長得不像衛老。”
衛炳文扶額,“我像我母親。”
“可是,可是衛小哥也不像你。”話音落下, 馬車裏傳出“撲赤”一聲, 蓋過三鈕的笑聲。三鈕見沒人注意到她,慌忙遁走。看到衛家小哥倆還坐在路邊的槐樹下寫字, 抿著嘴,蹑手蹑腳走過去。
衛若懷猛地擡頭,“幹麽去了?”三鈕猝不及防, 吓得一哆嗦, “你,你怎麽知道是我?!”
“不知道。”衛若懷道:“這邊除了你也沒別人。”
杜三鈕四下裏一看,果然,村裏的大人包括她娘都在不遠處編籮筐, 待在這邊大概是怕影響到衛若懷,“你長得像母親吧?衛小哥。”非常肯定得問。
衛若懷一愣, 她話題跳躍太快,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等等,你怎麽知道?”
“因為你不像父親啊。”三鈕說出來,小若愉也擡起頭, 臉上盡是不可思議,三鈕笑道:“你爹娘就在村口。”指向南邊,“若愉的爹娘好像也來了。”
“不可能!?衛若懷霍然起身,三鈕聳肩,“不騙你,我回家啦。”
“三鈕——”聲音戛然而止,衛若懷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熟悉的馬車,渾身僵住,喃喃道:“若愉,我沒做夢吧。”
衛若愉使勁揉揉眼,娘啊,馬車更近了,小孩反射性迎上去,臨到跟前突然停住,“父親?”車窗打開,露出個小腦袋,小孩咧著嘴,流出哈喇子,揮著小胳膊,“哥哥,哥哥……”
“若忱?我的天啊,你怎麽也來啦。”衛若愉簡直不敢相信,他那兩歲的弟弟,貓嫌狗厭,皮的上天的小魔王也到了,“別告訴我若兮姐姐也在?”
“小若愉,知道你想姐姐。”衛若兮從前面馬車上跳下來,緊接著,衛炳文抱著小兒子,扶著夫人出來。愛湊熱鬧的村民一見衛家門口這麽多人,不由自主地圍上來,“你們是若愉和衛小哥的爹娘?”
“是的,謝謝大家照顧我父親。”衛炳文三十出頭坐到吏部侍郎,家世重要,本身的能力也很重要。性格有些古板卻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否則衛老也不可能放心回鄉。
“哎呀,衛大人客氣啦,我們才沒照顧衛老呢。”村民們很不好意思,面對儀表不凡,端莊尊貴的兩對男女,村民們好緊張,“都是他照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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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父親,母親,累了吧。”衛若懷插嘴道:“若愉,趕緊去叫丫鬟收拾屋子。”扭臉又說:“我們先進去。”
“進去吧,進去吧,那麽遠的路,早該累了。”丁春花自覺她和衛家人處的挺近,率先答衛若懷的話。
衛大少微微點頭,眼神示意他爹娘,趕緊進屋。然而剛進門,衛大少就迫不及待問:“來之前為什麽不提前寫封信,房間都沒收拾,你們今晚就睡院裏。”
“衛若懷,你是在和誰說話?”衛炳文拉長臉,非常不高興。
“和你,有意見?有也給我憋著。”衛老乍一聽村裏的孩子們說他兒子兒媳來了,根本不信,不過也是趕緊回家,到門口聽到這麽一句,“若愉,若懷,你倆過來,讓他們自個收拾。”
衛炳文渾身一僵,衛炳武頭皮發麻,“父親……”
“喲,不容易啊,衛大人還知道我是你爹?”老爺子臉色驟變,“既然知道我是你爹,寫封信提前知會一聲有多難,能不能累死你?!”
“父親。”
“祖父。”衛若兮被她母親一把推出來,“祖父,若兮好想你啊,等不及啦,就直接過來了。”
衛老四個孫子一個孫女,見小孫女在太陽下曬得臉通紅,瞪兩個兒子和媳婦一眼,“先去若愉和若懷屋裏。”
“我們不累。”衛炳文道:“聖上給我們一個月假回來陪你過中秋,時間寬松,我們走的慢,昨晚還在建康府歇一晚。”馬車裏有兩個小孩,他們想走也走不快。至于在建康府,走得匆忙,便停下來給老人小孩買些禮物。
這話衛炳文不會講,他夫人更不會說,三個小孩不知真相。衛老一聽這話臉色緩和許多,便吩咐,“錢娘子,去村裏買只雞,做飯吧。”
“是,老太爺。”錢娘子出門右轉,直接去三鈕家,詢問她晌午該做什麽。
杜三鈕滿頭黑線,“你家主子的口味,你問我?衛老叫你買雞,做個小雞炖蘑菇,拌個木耳,再炒幾個素菜。至于你家小少爺,做兩碗雞蛋羹不就好啦。”
“大小姐呢?”錢娘子知道他家大少爺給大老爺寄食譜的事,嘴上說向三鈕請教,其實想讓三鈕教她沒做過的菜,好好表現一番。
三鈕哪知對方那麽多小心思,心裏還想著她都不曉得衛若兮是黑是白,“我家中午做南瓜餅,等你快做好飯,叫你閨女來端一碟。”
“哎,好,我就知道三鈕姑娘有主意。”錢娘子立馬掏出錢,“那你家公雞賣給我一只吧。”
“不行。”三鈕果斷拒絕,“我家還有兩只公雞。”
“公雞打鳴一只足夠。”錢娘子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娘又買二十只小雞。”
丁春花正在削南瓜皮,聽到這話樂了,“早知道就不喊你跟我一塊去買小雞。”頓了頓,“三鈕,賣給她,不賣她能磨你一個晌午。”
錢娘子呵呵裝傻,三鈕好懷念半年前初到杜家村,和她說話都帶敬語的錢娘子。至于眼前這人,三鈕不想認識她。可是答應送她一碟南瓜餅,在她走後三鈕就開始燒火,把整個南瓜切塊蒸了。
南瓜蒸熟後拌糯米飯揉成面團,然後把面團分成大小差不多的面塊,裹上糖,直接用手按壓成雞蛋大小的小圓餅,放在油鍋裏煎至兩面金黃。
本來啊,三鈕打算做南瓜粥和南瓜餅,錢娘子一來,只能做南瓜餅,否則送給衛家一碟她和她娘得餓肚子。然而南瓜餅并不能當主食,三鈕想了想,幹脆做涼面。
錢娘子的閨女來端南瓜餅時,三鈕正坐在桃樹下吃涼面,對方瞧見立馬問,“這個面條怎麽做?三鈕。”
“面煮熟撈出來放在井涼水裏冰,用姜末、蒜、鹽和醬油調些料汁澆上,然後放點麻油,綽過的豆芽,拌勻即可。”三鈕笑問:“你來問我怎麽做涼面的?”
“哎呀,忘了!”姑娘一拍腦門,三鈕指著廚房,“在案板上。”
對方端著碟子就走,進門的時候特意靠著牆根遛進廚房。錢娘子對三鈕做的東西很有信心,嘗都沒嘗就對閨女說:“趕緊喊人來端菜。”
三素一葷一個湯,一個點心——南瓜餅,和一盆蒸蛋,對于衛炳文哥倆來說,這幾個菜堪稱簡陋。老父親沒意見,衛炳文哥倆當然不敢吭聲。
半年後的團圓飯,這裏又是鄉下,規矩少,還只有一張飯桌,衛家兩位夫人便被允許和衛老同坐。衛老端起米粥就夾一個南瓜餅,衛炳文和夫人相視一眼,手中的筷子也伸向金黃的餅。
南瓜餅一入口,外面酥裏嫩,最裏面又特甜,兩人吃完就夾,低頭一看,哪裏還有什麽餅,幹幹淨淨的碟子亮的簡直能當鏡子用。
三鈕算著衛家人數,碼十塊餅在碟子裏。待兩個兒子媳婦各夾一塊,衛老就知道三鈕怎麽想的。為什麽不是錢娘子?因為衛老很清楚錢娘子不會做南瓜餅。于是,衛老快速夾走第二塊,衛若懷哥倆緊随其後。
衛炳文看著他兒子,提醒道:“若懷……”
“父親,食不言寝不語,您一直這麽教導孩兒。”衛大少說完,咬一口南瓜餅。衛若愉嘴裏還有雞肉,發現他爹盯著他面前的小碟子,朝碟子裏的南瓜餅上塗點口水,繼續啃手裏的雞腿兒。
衛炳武生生氣樂了,“丢不丢人,不就是一塊餅麽。”
“沒你丢人,惦記孩子的零食。”衛老瞪他一眼。衛若兮滿臉不解,“不就是油煎的糜面餅,至于麽,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誰說是糜面?”衛若懷挑眉,“南瓜餅,你見過糜面這麽黏糊?”剩下一半舉到妹妹眼前,一晃而過。。
衛若兮只來得及看到他的餅糯糯的,餅裏面好像還有糖液,再想看清楚點,一擡眼,餅進衛若懷嘴裏。衛若兮簡直無語,“你真幼稚,大哥。”
“我年齡也不大。”衛若懷不氣不惱,喝完白米粥,又吃兩塊肉,“祖父,我吃飽了。”
“祖父,我也飽了。”衛若愉跟著放下碗。
衛老淡淡地撇他倆一眼,“出去涼快吧。”亓國人懂硝石制冰,衛家飯廳裏放盆冰,但是一頓飯吃好,人依然汗流浃背。外面就不一樣,涼風習習,今天若不是爹娘過來,衛若懷就端著碗出去吃了。
“你想去找三鈕姐吧?大哥。”衛若愉走出大門就問。
衛若懷的小心思已經被堂弟知道,他也沒再詭辯,“難道你不想知道三鈕家還有沒有南瓜餅?”
“當然想。”小孩脫口而出,一門之隔的衛若兮一趔趄,好險撞到門上。抓住門框穩住身體,就聽到她大哥說:“那還等什麽。”腳步聲越來越遠。
衛若兮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就見哥哥弟弟去了隔壁,想了想,衛若兮跟上去。
三鈕正在院裏剁青菜喂雞,看到他倆不作它想,“南瓜餅在廚房櫃子裏,給我爹留幾塊。”杜發財出去幫別人蓋房子,三鈕的意思是別去幹了,這麽累。
杜發財才四十來歲,讓他閑在家裏他可閑不住。好在八月份的天熱歸熱,太陽沒有七月份毒辣,三鈕倒也不擔心他爹中暑,畢竟中午最熱的時候也不幹活。
“當然。”衛若懷拿出一半,和堂弟兩個坐在三鈕旁邊,問過她怎麽做又問:“你家還有南瓜嗎?”
“地裏面有。老南瓜嫩南瓜都有。”三鈕說:“嫩南瓜切絲炒著吃也特別好吃,我有時候都直接當飯吃。”
衛若兮在門口趴著,見他們聊這麽無聊的話,正想轉身回去卻聽到,“你妹妹是不是特別喜歡吃南瓜餅?”
衛小哥一愣,看了看餅又看了看堂弟,後知後覺,“別告訴我那一碟餅是送給若兮的?”
“是呀,錢娘子想給你妹妹做個改樣的,我見有南瓜順手就做了南瓜餅。”三鈕說完,發現哥倆臉色不對,“她,她不喜歡。”居然有小姑娘能拒絕油炸甜食?!
“咳,都被我爹娘和叔父嬸嬸吃完了。”衛若懷說完,衛若愉瞪大眼,衛若兮居然一點兒也不意外,卻忍不住冷哼一聲。
三鈕反射往外看,“誰在外面?”
“是我。”衛若兮從旁邊半開的門進來,決定不讨厭叫三鈕的女子,她很有眼色,知道做好吃的讨好自己。
衛若懷霍然起身,“你怎麽來了?你來幹麽?”
“你可以來我不行啊。”衛若兮是個真真正正的嬌嬌女,家裏又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和長兄說話那真是有什麽說什麽。
三鈕放下刀,跟著起身,“可以,可以,我去給你搬板凳。”擡起頭說。
“不用,你——”衛若兮看清三鈕的臉,像突然被人掐住喉嚨,“你,你好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皮膚白裏透紅,抿嘴淺笑,臉頰兩個酒窩若隐若現,衛家大小姐不想承認她嫉妒,不就是個農女麽。見她身上穿著青蔥色短打,正想酸一番,連襦裙都沒有。卻發現對方腰間有個醜陋的荷包,同樣的荷包,哥哥弟弟腰間也有,此時就在腰間挂著。
作者有話要說: 衛若兮: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