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紅棗粽
衛老瞅著他, “別太過分,小心你父親一氣之下殺來杜家村。”
“大伯為什麽生氣?”單純的衛若愉不解。
衛若懷道:“三鈕家的酒太少,再給祖父留點,送去京城六壇不夠他們喝的。嫌我送的少,就生氣呗。”
“伯父好不知足。”衛若愉撇嘴道:“杏花桃花可難得了,又不是天天有,你寫信告訴他省著點喝。”
衛若懷當真點頭, 飯後就去找三鈕。
杜三鈕收他兩根銀簪, 拿給她姐看,杜大妮直說兩根簪子至少值五兩銀子。這點錢對衛家來說可能只是衛若懷的零花錢, 卻是杜家一年的生活費。杜三鈕當然不要衛若懷的酒錢,從屋裏搬一壇桃花酒遞給他,“你如果執意要給我錢, 以後也別來我家吃東西, 去縣裏我大姐夫的酒肆裏吃吧。”
衛若懷苦笑,“我不是要一壇,是九壇。”
“你,你要那麽多幹嘛?再好的東西也不能多喝。”三鈕吓一跳, “我家只有十壇。”
“每樣三壇,我寄去京城。”衛若懷說:“先前我祖父拿的那壺酒不給你錢, 這九壇你必須按照市價賣給我, 否則……”聳聳肩,讓她看著辦。
杜三鈕已和他姐夫講好,一半拿去賣。大妮和二丫走的時候又拉走兩壇桃花酒, 除去拆封的那壇子,“我只有兩壇桃花酒啦。”
“那就給我兩壇,四壇杏花酒,三壇梨花酒,成嗎?”衛若懷滿心期待。三鈕撓頭,不行也得行啊。不用想也知道,桃花酒是送給衛家兩位夫人,單看那兩根簪子,她也不能小氣,“你去喊人來搬吧。”
“先說好多少錢,不然你的酒再稀奇我也不要。”衛若懷掏出一荷包,倒出好幾個銀元寶作勢全給三鈕。丁春花忙攔住,“用不著,用不著這麽多。”
衛若懷根本不信,“嬸子,酒不是你釀的,你知道本錢多少?”丁春花一噎,她真不清楚。
三鈕嘆氣道:“一壇算你五百文,九壇給我四兩銀子。”不等他開口又說:“四喜賣豬頭肉,買一斤還送二兩呢。”
一兩銀子能換一千文,她既然這麽說,衛若懷給她兩個銀錠子。三鈕接過來就給她娘,“家裏的米都被我用了,讓我爹再去買些。”最近天天吃面,三鈕不想念米飯也得為她爹娘考慮,“端午節快到了,買些糯米和幹紅棗,到時候咱們做棗粽子。”
“行,我記下了。衛小哥,我幫你搬回去。”丁春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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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若懷搖頭,“嬸子搬出來放在院裏,我去喊鄧乙他們來拉,直接送去縣裏的驿站,路上走快點,端午之前能到京城。”
“過節的時候衛大人剛好能喝到。”三鈕一聽,不禁佩服衛若懷,小小年紀行事果斷又幹脆。
衛若懷笑了笑,很不好意思,“我不在跟前,能為我爹娘做的也只有這些。”
丁春花看著衛若懷跟著馬車去縣裏,“衛小哥真是個好後生,懂事,孝順,堂堂一個大少爺來咱們村裏住,也沒聽他抱怨過,每天在家裏看書習字,也不見他和村裏的姑娘、小子瞎扯,将來一準能考上狀元。”
“再好也跟我們沒關系,娘,上午小麥的奶奶找你幹麽?”三鈕問。
丁春花說:“小麥的外婆的侄子這個月月底成親,托小麥的奶奶來問我們有沒有時間。我答應了,她給十文定錢,又說那家準備了鯉魚、豬肉和羊肉,有幹貨,只是素菜得你想法子。”
“生菜、豌豆、蠶豆,對了,交白可以吃了吧?”三鈕說著一頓,“娘,我記得你開春的時候好像在麥地頭上種南瓜和冬瓜,不可以吃嗎?”
“昨兒下地看了,還小。等等,到月底估計能摘了吃。”丁春花這麽一算,放心了,南瓜絲瓜這種東西,家家戶戶都種,不需要問,“我去小麥家一趟,他外婆還等我回話呢。”
三鈕關上大門,轉身回她房間裏寫菜譜,寫好之後就拿起一直未完工的繡品。由于下午沒人打擾她,三鈕努力讓自個靜下心來,太陽落山之前終于搞定。比她做一桌菜還累,三鈕再次體會到古代女人不易。
“少爺,給大老爺和二老爺準備兩壇酒,夫人和二夫人只有一壇桃花酒,她們不會有意見麽?”鄧乙親眼見到京城四位主子胖了一圈,毫不懷疑她們能因為酒打起來。
衛若懷從馬車上下來,“還記得三鈕和四喜說的饑渴營銷?這點也适合用在我爹娘身上,吃不飽她們才惦記,惦記才會對三鈕更好奇,更加稀罕三鈕。”
“所以…你故意的?”鄧乙睜大眼,不敢置信。
衛若懷聳肩,“胡說什麽,我孝順爹娘還有錯了。再說,三鈕家只有這麽多酒,我也是沒辦法。”鄧乙呵呵呵,三鈕家的酒不多,可是只要他開口,段守義絕對不會和他争。
那又怎樣呢?在他爹娘改變态度之前,衛若懷會堅定不移地執行他制定好的路線——不遺餘力地幫三鈕刷存在刷好感。
丁春花回到家見三鈕歪在床上看書,第二天就教她納鞋底。三鈕瞅著自個白嫩的小手,好想說:“娘,家裏不差錢,買鞋穿呗。”然而這個想法她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想。
村裏像三鈕這麽大姑娘,做衣服做鞋手到擒來,唯有三鈕連針都不會用。丁春花別提多著急,可是牛不吃草強按頭也沒用,等她好不容易答應學針線活,杜大妮立馬來教三鈕繡花。
手上戴著頂針,半天下來三鈕還能把自個的手磨出個水泡來,丁春花算是服了她,“你啊,以後得嫁個有錢人,稍微窮一點的,不餓死也得被人家打死。”
“幹麽打我?”三鈕納悶。丁春花說:“連雙鞋都不會做,買?誰家有這麽多錢,經得起你三不五時地買衣服買鞋。”
衛家!
衛家五月初五上午收到從廣靈縣寄來的東西,休沐在家的衛炳文是拒絕接收的,怎奈他低估了心中欲/望。沒容他考慮好,嘴巴已吩咐下人,“送我書房裏。”
“等等,衛大人,這裏面有衛二爺的一份。”差役聽到他的話忙提醒。
說曹操曹操到,衛炳武從隔壁角門裏出來。衛家哥倆住一處,平日裏各過各的,又因老父親還在,孩子們都小,兩家之間連道院牆都沒有。差役敲門時,衛炳武隐約聽到杜家村,頓時坐不住,“什麽東西?好吃的。”十分肯定。
“看起來是酒。東西送到,也沒有破碎,兩位衛大人,小的告辭。”差役抱拳作揖道。
衛炳武沖門邊的小厮使個眼色,對方掏出荷包,“麻煩你們還親自送來,下次講一聲,我們去取。”
“不麻煩,不麻煩。”車上還有沒送完的東西,對方收下賞錢,可不敢再耽擱下去。而衛炳文等差役一走,就對弟弟說:“京城好酒多的是,你不要吧?”
衛炳武早已看穿兄長的真面目,“若懷的一片心意,我不喜歡也得收下。喲,還有封信,我看看。”
“不……”衛炳文張了張嘴,一個字還沒說出來,手快的衛二爺已把信封撕開,粗粗一看,“撲赤”大樂,“父親建議若懷十七八歲的時候參加考試,等過了春闱差不多二十來歲,皇上剛好任用他。我覺得,我覺得你兒子現在就可以出師。”
“什麽玩意?”衛炳文伸手奪過信,打眼一看,“六壇酒分四個人?他真想得出。這麽小氣的人絕不是我兒子。”
“得了吧,我兒子都給我算好了,每天一兩,剛好喝到金桂飄香。”衛炳武指著信紙最後面那排和整張信格格不入的狗爬字,“這孩子居然會寫這麽多字,不錯,不錯。”
“若愉已經五歲了。”衛炳文好氣又好笑,氣的是他兒子走了也不讓家裏安生,樂的是來歲的孩子就一肚子壞水,不愧是衛家的長子嫡孫。
衛炳武的回答沖小厮招招手,“每樣一壇,送我書房裏。”
“問過我們麽?”衛家兩位夫人見他們相公一直在門口站著,很好奇便過來看看,一下子就瞄到信紙上的內容,“若懷既然說是花泡的酒,那就是女人喝的。來人,送我房裏去。”衛大夫人率先開口,二夫人緊随其後。
管家簡直無語,“爺,夫人,大家都在看呢。”小聲提醒。
衛炳文一擡頭,不知何時不遠處多了一群人,老臉一紅,轉身回放,酒?沒人敢少他的。
事實上,衛大夫人進屋就讓丫鬟倒一杯桃花酒,聞著和尋常米酒沒什麽區別,誰知喝到嘴裏,甜而不膩,清爽可口,像夏日飲品又有點淡淡酒香,反正這個味,參加過宮宴的衛夫人沒喝過。
本來只打算要一壇桃花酒,等衛炳文從書房裏出來,屬于他的那兩壇不但被拆開還被他家夫人倒走一半,名曰兒子孝敬的,不能厚此薄彼。
衛大人抱走僅剩下的三分之一,回到書房就給他兒子寫信,“全部寄來。”
端午佳節,一大早杜家村就彌漫著粽子香,而村民的口頭禪也從“吃了嗎?”變成“你家做的是甜粽還是肉粽?”
杜三鈕家做的紅棗粽。早前一天泡上糯米和去年剩下的幹葦葉,昨天下午三鈕和她娘兩個包半天,戌時開始蒸,竈裏填滿木柴,一家三口便去睡了。
端午當天,卯時醒來,竈裏的火滅了,但是鍋裏的水沒涼,粽子裏面燙熱,剛好當早飯吃。
衛若懷第一次在鄉下過節,見家家戶戶門上挂著艾草或菖蒲,小孩手上戴著花花的繩子,見面就比誰的五色繩好看,忍不住回家問:“祖父,我和若愉的呢?”
“在這兒。”錢娘子早已備好,“老奴今天和三鈕一家去縣裏買些菜,少爺去嗎?”
衛若懷當然想去,然而他來老家是守孝,不是吃喝玩樂,在村裏怎麽玩,村民都不會說什麽。到縣裏被有心人看到,如今自然不會有人亂講,日後他萬一犯點什麽錯,這就是黑點。
衛老見他還沒昏了頭,便交代錢娘子,“多買點。”
錢娘子買了雞魚肉蛋。而買魚的時候見三鈕盯著旁邊賣蟹的,小聲提醒她,“現在不是吃蟹的時節,七八月的蟹才好。”
“五月蟹正肥。”三鈕說:“這是海蟹,不信你掂掂。”可她卻不等錢娘子開口就讓挑六個放在草便的背簍裏,“這是黃鳝麽?怎麽賣?”
“姑娘打算怎麽吃?”買東西的人認識段守義,并不認識杜三鈕,但是知道段家小老板有個妻妹特別漂亮,名叫三鈕,聽和他一起的婦人喊她,“做的好吃的話,黃鳝不要錢。”
“好不好吃不都是你說了算。”三鈕笑道。
賣蟹的人噎住,“黃鳝送你。”
“謝謝。”三鈕毫不客氣的收下,接著就說:“黃鳝處理幹淨,姜蒜切片用豬油爆香,下黃鳝炒,最後倒醬油和黃酒,稍稍撒一點鹽,肉熟了就可以出鍋。”
“這麽簡單?”對方不信。
三鈕聳肩,“不信我做了給你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