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蝴蝶糾纏(三)
我理了理思路,我覺得我應該去見貓,她臨走前的謎之微笑,絕不是她這種人對八卦的反應,而一定是抓住了什麽關鍵線索。但是嘉洛哥說貓自己駕飛船跑了,所以沒人知道貓現在身在何處。可是我相信她如果回來,第一個要找的就會是嘉洛哥,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我發了條訊息給嘉洛哥。然後拎起外套要動身。
我一個回身,天旋地轉,眼前又是一黑。
我仍是被鳥叫聲吵醒的,不同的是還伴有翅膀撲打,以及身體撞擊窗戶的聲音。我眨了又眨雙眼,簡直不敢相信。
窗臺、地板、餐桌、椅子,蠕動的、靜止的,青色的、棕色的,幼蟲态的、蛹态的,所謂可以化蝶的毛毛蟲。
據說誘導刺激物與危險生物體在基本視覺特征上具有相似性是産生密集恐懼症的部分原因。但我并沒有密集恐懼症的先例,這一次,純粹是因為多而已。
鎮定。鎮定。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我進退不得,連殺蟲劑都夠不到,表情一定跟要死了一樣。
“哔”一聲電子屏忽然自動開啓。我尖叫聲才發出了一半,卻看見一小條滾動新聞講今天下午B市到D市的某國內航班在降落時因天氣原因失控,12死,若幹傷。
“我是今天下午三點半那趟……”
幸好他沒有趕上。
我怎麽知道文理真的誤機了?
“林凡!林凡——哎喲我去——林凡你沒事吧?你快開門啊!”
我困在客廳中央動彈不得,急得快哭了,心中默念門禁密碼1324,忽然門“咔”的一聲就開了。
“天——”他的臉刷一下就變白了。“你、你別怕,我過來了!”
文理反手操起牆角的殺蟲劑一頓噴,又跳着進了洗浴間拿了毛巾出來給我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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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怎麽進來的?”
“不是你告訴我密碼的嗎?”
我眼角餘光忽然掃見什麽鮮豔的東西。“文理!”
蛹化蝶。一生二,二生三,鋪天蓋地的趨勢這次真的把我的眼淚吓出來了。其實小時候我也看過一個鬼故事,故事的結局是想害人的壞人最終反被鋪天蓋地的蝴蝶被滿全身,窒息而死。
“林凡,你……”文理有些手足無措,“別怕……”
“林凡,看這裏。”貓的聲音忽然從電子屏中傳來,她和嘉洛哥的臉映入眼簾。“如果我沒計算錯的話,這個時候你周圍應該已經大爆發了……呃……怎麽說,根源就在你身上——嗯,也不是。文理,你也在對吧?把你身上那件東西拿出來吧!”
“什麽?”我和文理一樣不知所以。
“就是,你給林凡的那個蝴蝶樣式的頭繩,它應該是一對的,還有一個跟那個配飾同一材質的什麽東西,在你那裏。”
我擦了下眼睛望向文理,他的表情就像是做了什麽壞事還自以為天不知地不知、誰知卻被大人一語道破的窘迫小孩。“我、我也沒有要故意隐瞞的意思……”他從腰間解下了一個新款裝飾用的鑰匙扣,果然是一模一樣的材質,動人心魄的鮮紅色,只是渾如璞玉未曾雕琢,不像給我的那一塊被雕成蝴蝶的模樣。“當時,那家店真的只有這兩塊小石頭,一塊已經給雕完了,我就叫老板另一塊別雕了直接幫我串成鑰匙扣。因為,真的特別好看嘛,我是真的第一個就想到你了——不過,我也确實存了點私心……”
我目光流轉在文理與那對小石頭上,半晌無話可說。
“其實我想,你們也應該有所察覺吧?林凡,自從你戴上這個頭繩,你與文理之間那種從前幾乎沒有的心靈感應忽然就加強了,是不是?”
他準時來找我吃飯,我不自覺地知道何時該給他開門,他能聽到我心裏默念的密碼,我能對他趕那趟會出事故的航班感到強烈的不安。我們對視了一眼,只見他沖我直點頭。
“幾十年前就提出的量子糾纏,都聽說過吧?這兩塊小石子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就是被空間分隔開了,也能維持內部的信息交換,對彼此的現行狀态做出反應。所以,它們并不是地球上的普通礦石。确切地說,它們不是地球上的東西。”
“那就是隕石了?”文理倒不是很吃驚,只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你、你趕緊從手上解下來,有輻射的!”飛來飛去的蝴蝶已經将翅膀上的鱗粉撒到了文理的手背上,但他甩都沒有甩,一門心思要替我把頭繩扒下來。
“它們甚至不是真正的石頭……”貓若有所思地繼續說道,“我一直懷疑這其實是一對有自我意識的生命形式,但因為并不會對人産生什麽不良影響,所以先前也就沒有告訴你們。只是現在看來……大概有一種類似‘雙魚玉佩’的功能——不是你們網上盛傳的‘羅布泊靈異事件’的雙魚玉佩,是禁區一直在研究的技術代號——或者這麽說吧,它被雕成了蝴蝶的模樣,因此具備了獨特的吸引同類的效應。而文理那塊若是未經雕琢,則不會發揮這樣的功效。”
“那,你既然知道這麽多,倒是趕緊告訴我們該怎麽辦啊!”文理沖着電子屏喊。我靠着文理,盡力躲閃。
“好了,我知道的就這麽多,我至今都不能确定它來自哪裏,究竟是否真的具有自我意識。我之所以知道它具有類似量子糾纏放大的功能,是因為從前有人送過我這樣一串珠子,但後來好像被我弄丢了……”
“哎……”嘉洛哥很及時地拽了拽貓的胳膊。
“哦,對了,該怎麽辦是吧?林凡你家沒有攝像頭,我也看不到你家現在的情況吔。姑且認為你和文理都在吧——昨晚送你回家後,我放了點東西在你頭繩裏,是一種破壞量子糾纏的引力波,一旦啓動,這對石子的感應能力就會消失,吸引蝴蝶的能力也會消失,包括你總是頭暈——啊,這是它向你汲取能量所導致的一丢丢不良影響——這些症狀也都會消失。這意味着它們會成為真正的普通礦石。當引力波開始作用時,首先會破壞……”
我終于明白在紮紮克的故事裏,小塘何以會急不可耐地“不求甚解”,聽故事的人自然想知道全部的來龍去脈因果緣由,可是經歷中的人卻只想快點結束。
嘉洛哥拉開貓,“她等不及聽你解釋原理了!林凡,你聽我說,做法很簡單,就是将兩塊石頭挨在一起相叩三下。叩完之後你可能感覺不到什麽明顯的變化,但那些蝴蝶就不會再圍着你了。”
“我再強調一下——”貓再度搶了鏡,“雖然我不能确定,但或許它們的确是一種未知的生命體,解除了量子糾纏,也相當于……呃,在某種程度上,殺死它們。”
信號中斷,電子屏上一片雪花。我愣在了原地。
貓的臉驀地又突然出現,補充了一句:“你好好考慮一下。”
嘉洛哥則皺着眉頭湊到鏡頭前,“林凡,你別……你知道的,我們只想你平安。趕緊出來,明天我把我家的H-419借你,做個大掃除。”完了扯了個大笑臉,作為信號的終結。
“其、其實我沒大聽懂……”不知何時文理把外套脫了披在我身上,鱗翅目的鱗粉已經開始叫我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我、我也不大懂……”
但是我大概已經弄明白了蝴蝶谷事件的緣由,所以果真與文理有關啊!他雖不知情,但也不逃避不推卸,也不知道算不算某種“男人的直覺”呢?
“但該怎麽做我聽懂了!”文理急匆匆地舉起兩塊石頭。
我卻猶豫了,一把拉住他的手,“等等!不是說,它們有可能是有自我意識的生命體嗎?”嘉洛哥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希望我去做的,他希望我盡快脫身,是關心我,可我這一次就是高興不起來。
文理盯着我,背了半句很久以前的詩:“世間安得雙全法。”
叩,叩叩。
後來文理問我有感覺到什麽不同嗎,其實好像是有的,我看他時的感覺有些不同了,或許是因為那股異常的感應力消失了,又或許是因為別的。但我還一直留着那條頭繩,文理大概也是一樣。反正它們已經是普通石頭了啊,何況真的很好看嘛。
“噢,你沒事了,太好了!”貓見到我後的第一反應還是擁抱。
“林凡跟了我們這麽久,當然明白有舍有得的道理了!”嘉洛哥則抱着貓的狗。
有舍有得嗎?像他們這樣見過大風大浪的成熟的人,都是懂得有舍有得的是嗎?我雖沒有自我犧牲的自信,但心裏還是不舒服。雙全法,我想要的的就是雙全法。
“或許,我倒更寧願你學不會……”貓淺淺一笑,“不過,還是要慶祝一下你平安回歸,城東開了一家新酒館,晚上去嘗嘗吧?”
“什麽年代了還‘酒館’,不過是家中餐廳而已……”
我擡手摸了摸頭繩,還是跟了上去。至少,我們都不會再害怕蝴蝶和毛毛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