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舐犢傀儡(二)
“好好好,不想說就算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想換個話題,誰知他忽然開口道:“那裏大多數情況下是無人教育。”
我愣了一下。
有一段時間T市作為試點流行過一段時間的無人療養院。說是療養院,大多數被送進去的人都是些普通老人,只有少數身體或精神上需要治療的病人。但是一年後,在總人數不變的條件下,病人的數量忽然就增加了。有幾個記者在偷拍療養院全智能日常之後進行了曝光,雖然那段片子很快被抹掉了,但無人療養院的推廣也受到了舊觀念人群的強烈抵制,近兩年已經沒人提起了。我不走運,沒看過那段片子,但是想想也是不贊成的。老、弱、病、殘者,最需要人情關愛,冷冰冰的衣食起居有什麽意思?
無人教育,只怕也是冰冷得可怕吧。
“你要是澤欣,我就會叫你別養。”
“為什麽?”
“與其分別時痛苦,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用心。”
我凝視着在小缸子中歡快跳躍的小蜘蛛。黑褐色的背甲密被灰撲撲的絨毛,棕黑色的胸板被細長毛,中央那黃白相間的寬條紋直晃我的眼睛。
為什麽會後悔?
我早早就翹了班去買了适合小蜘蛛體型的食物與環境設施,給它倒騰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窩。我以前沒養過什麽動物,自從我遇見貓,就一直和她一起養狗,但畢竟不是自己的狗,不能時時看着寵着,不會心心念念都是它。
不過我帶小蜘蛛去上班嚴重影響我自己還有林凡的工作效率。林凡表示只要它在辦公室,她就堅決不踏入辦公室的門,無奈之下我只好暫托給隔壁小王。
“三天了。”老周敲門。
“咳……我有一個想法,但是……”
老周皺眉道:“我知道你有想法,你天天都有新想法,但你倒是出個成果圖啊?”
我撓了撓後腦勺。理虧少說話。
老周盯着我的臉,“喲,黑眼圈都出來了,蠻辛苦的嘛——可是你都忙什麽了?前兩天老大查班,剛好你早退——”
Advertisement
我深吸一口涼氣,望向林凡。她一臉慌張猛擺手。
“——幸好你走前跟我打了聲招呼,我幫你擋了放心吧!”老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我翻出一份設計圖給老周。“這是之前答應你月底前完成的,先給你。其它的我會盡快。”
老周看着我有點驚訝。我的黑眼圈自然不僅僅是倒騰小蜘蛛倒騰出來的。隔三岔五的早退我也會有負罪感。
林凡替我送走老周,回來看着我想說什麽又咽回去了。其實我也知道不能圖這三分鐘熱度,但是心裏一直惦記着小蜘蛛我也控制不了。
所以老天爺替我解決了這個煩惱。
下班後我去找小王,他支支吾吾的模樣叫我心裏咯噔一下。
“嘉洛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放在窗臺,出去了一趟沒多久,回來就死活找不到你的小心肝了……要不這樣,我現在就跑一趟花鳥魚蟲市場,給你淘一只一模一樣的?”
我順着他的手指望向窗外,透明小缸子已經一派死氣毫無生機,那斜伸枝杈的槐樹枝上立了只棕灰色的鳥,張着那橙紅色的小嘴亂叫。
我心裏一片茫茫然,不知什麽滋味。“不用了。”
回過頭來,貓看着我,一面聽着林凡小聲敘述着什麽,一面抿緊了薄唇。然後林凡說完了,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臉上的憂慮未褪。貓則一步步向我走來。
“嘉洛。”她同往常一樣叫了我一聲,我一步兩步向她走去,一下子抱住了她。
“那個,王部長,我這邊有份材料要麻煩您簽個字,您現在方便嗎?”林凡把小王招走了。
貓輕拍我的背,我悶悶地說道:“你去了哪裏?我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貓輕輕一笑,“沒去哪,去踩了下點。”
要是在往常,我一定會追問下去:到底去了哪裏?踩什麽點?為什麽不帶上我?可是今天從鼻子裏發出“嗯”的一聲後,卻一點興致也沒有了。
貓松開我,動手扯了扯我手上的東西。“這是什麽?鳥食?”
我見她挑了挑眉,便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槐樹上的那只鳥還在,瞪着眼睛歪着腦袋盯着我看。這本來是買給小蜘蛛的,不過喂鳥似乎也可以。我凝視着那雙小圓眼,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貓對我微微一笑,拉着我走到公司辦公樓後的那棵槐樹下。說來也巧,那只棕灰色的鳥一跳一跳撲騰着翅膀下來了,歪着脖子并不怕人。我勻了點小蟲子出來,它也不客氣,就差沒飛到我手上了。
“嗯?”貓看着小家夥神同步地歪了歪腦袋,似有點詫異,又有點疑惑,“這是灰椋鳥?”
“像八哥。”我心不在焉地應道。
以前不明白廣場上成片的鴿子怎麽總有人喂,現在覺得喂鴿子大概也能讓人心情變好。
“嘉洛,灰椋鳥是候鳥。”貓轉過頭來盯着我。
我下意識地就應了一句:“你什麽意思?”說完就明白了。眼下入了秋,本該是候鳥成群結隊南遷的時候了,但這一只灰椋鳥不知怎麽卻留了下來,也許是受傷落了單?我趕緊仔細察看了一番,發現小家夥身姿矯健、體格健壯,不由自主地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發覺身邊的貓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知道,它可能過兩天就跑去越冬了。沒關系,能養一天是一天——呃,我是說喂……逗?”
我皺了皺眉頭,擡起頭來迎上貓的目光。
她眼裏明明有話,卻什麽也沒說。我隐約覺得有些反常。我反常。莫名其妙地相中一只蜘蛛也就罷了,才養了兩天,它跑了,我又立馬移情了一只八哥?
“我是不是……”
“你是不是想養它?”貓忽然打斷了我的話,見我愣了一下,笑着說:“無論養幾天,養什麽,我陪你。”
我知道貓沒有別的意思,但心裏确實松了口氣,點了點頭。
每天和貓一起逗灰椋鳥的日子很快就讓我忘記了之前的全部不愉快。仰起頭看小家夥撲騰在半空中,伸出手讓它在掌心跳,逗它學舌,成了我每日除了工作以外的全部樂趣。
但它是候鳥。
幸福的日子往往飛快而短暫。三天後,那只認人的灰椋鳥再也沒有出現在槐樹枝上。我知道它早晚會飛,心情也沒有很低落。
“林凡,你跟老周說一聲,二稿我改給他了,有什麽問題再說。”
林凡湊上來,小聲說:“貓讓我轉告你,她現在在你家……”
“什麽!”我一拍桌子就站起來了。她向來對所屬權概念模糊,大概我的東西她又翻了個遍吧。我努力回憶着家裏那些不能讓她看見的東西是否都收藏妥當了。
林凡被我的反應吓了一跳,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她還說,要你下了班快回去——還說,我也可以去……”
我皺了皺眉,兇巴巴道:“你去做什麽?我家又不是飯店——回去幹活!”
林凡癟着嘴走了。
其實聽起來貓是發現了什麽想讓我和林凡一起去幫忙。但是只要可以選,我寧可不要把林凡拉下水。
“汪——”
我一進門,就被一只雪白的博美撲倒了。我躺在地上半摟着它,它就開始狂舔我的臉。
“好了,乖,下來。”
鬧了好一會兒,我才能騰出手來推開它。它的臉好像小狐貍,忽閃忽閃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眼角向下呈八字型,張着嘴吐着舌頭就像在笑。
“你的狗?”可是貓的狗不是一般都會養到壽終正寝嗎?
“你的狗。”貓從房間走出來,腳邊跟着她的狗。
作者有話要說: 就當是補充澤凱的背景還有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