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廟會歡(一)
天官地官水官, 賜福赦罪解厄……雖然用詞有所不同, 但其實完全是一個差不多的意思。青年怔愣地看着鬼面少年一對猩紅的眼睛, 聽着已經越發逼近的腳步聲和謾罵聲,心髒鼓動的聲音越來越激烈。
少年慵懶含笑,拍了拍他的臉頰, 柔聲道:“來,猜吧。”
那只觸碰他臉頰的手冰冷得如同死物,青年身子微微戰栗。和少年對視着的眼甚至難以移開, 他臉頰不自覺抽搐一下,嘴唇哆嗦着:“我……我……”
“猜啊。”
青年耳廓充斥着自己鼓噪的心跳,除了心跳聲他什麽也聽不見,不知道過了多久, 也許只是幾秒, 他顫巍巍說:“地、地官?”
少年輕笑一聲,惋惜地嘆了口氣。
青年立馬驚懼交加,“不……不是!!天官!水官!”
然而無用。少年紅衣輕旋,側過身來讓他看已經追了上來的幾個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
眼瞧着他們步步逼近,青年咽了口口水。頓時感覺到腿腳發軟,忍不住往後一步步退, 卻被紅衣少年輕輕按住了肩膀。
冰冷的觸感瞬間穿透了單薄的衣服, 透骨生寒。青年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少年清朗的聲音含笑響在他耳邊, “怎麽,退什麽?”
青年崩潰地大吼:“你說過你要幫我!你不是已經幫我這麽久了嗎……幫我, 求求你,求求你!!幫我!”
面具下,少年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手掌微微使力,抵在他肩膀上一推。
“——不要!!!”
青年發出一連串恐懼的尖叫,卻還是猛地栽出去倒在地上,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他攥緊雙手,在流寇逼近的腳步聲中猛地回頭看。
紅衣少年用那雙冷玉般的手輕輕揭下面具。他眼睫輕垂,那雙猩紅的眼眸在陰暗樹林間下顯得越發幽深,幽深得仿佛真的在瞳孔上蒙了一層粘稠的血液——而血液中,沉澱下了無數罪惡與冤孽。
黑鬼面具上的紅綢帶随風飄着,而少年嘴角勾起了一抹雲淡風輕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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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不幫,我還要眼睜睜看着你去死,肝腸寸斷,死無全屍。”
——“而且……就是不幫又如何?”
——“莫非你還要化成鬼來向我尋仇不成?”
——————
寒昭一起來就把這只屍鬼給殺了。
宴白流訝異道:“你這是幹嘛?之前不是說什麽也要搞清楚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嗎。”
五渡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是不解:“怎麽回事?”
寒昭瞥了一眼一邊挂着的紅傘,道:“往事如煙,無處再尋,我放棄了。”
宴白流一愣,第一時間察覺到這句話——尤其是最後那句,完全不像是劍閣大師兄、忘川劍主寒昭會說的話,瞬時眉尖一蹙,随着寒昭的目光不經意般掃過去一眼。
一柄豔麗的紅傘,還是他送與寒昭的。
乍一眼看似乎沒什麽特別的,但細看之下,宴白流發現傘上附着了寒昭的靈力。
這傘有什麽須得保護的地方?或是哪裏不對需要隐藏?
忽地,寒昭起身把傘納入了乾坤袋,轉身擡眼問他:“走吧,去陰山。”
宴白流一愣,正要答應,忽而想起了什麽似的,道:“寒昭,你可還記得如今是幾月?”
“我看窗外天氣,約莫一二月的樣子。”
這樣看來,他似乎是在信白城逗留了不少時間。
信白城位淮州西南部,不似北方的幹冷,冬天不下雪,天氣寒冷而潮濕。在這樣的天氣,窗外無人不是穿着大夾襖,蹬着小棉鞋,裹得自己同球一般。這天氣裏,凡人的模樣顯得越是臃腫,修道者便顯得越是英姿飒爽、如松如竹。
宴白流臉上揚起一個笑,道:“是了,今日是臘月廿八,過兩日便是除夕,再過一日便到了春節……”
寒昭眨了眨眼,眸光微動。
“是不是許久沒過春節了?”宴白流同他說,“算算日子,小師弟三月份的春華宴,那麽春節後我們也差不多要動身往慶州去了。寒昭,你可要留下玩一玩?”
寒昭猶疑了片刻,移步走到窗前,動手把窗推開來。
呼啦啦的寒風和窗外的喧鬧頃刻湧進了屋裏。
信白城不下雪,地面幹白幹白的,大街上還是數年一日的喧鬧。只是較之往日,如今的信白四處被紅色點亮,橫幅、花燈、巨大的平安扣,還有人身上的新衣、被重漆過的梁柱,無一不是漂亮而熱烈的紅色。
不知何處傳來磚瓦碰撞的敲擊聲,想來是誰在為春節的到來修補屋子。雜聲四處都是,笑語充斥了信白城的每個角落,如冬日暖陽,如寒冬烈火,讓人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欣然滿足感——這才是溫暖的人間啊。
而寒昭,他已許久沒有過這般人間節日了——青玄宗裏喜過人間節日的是厲曜,寒昭從前過節,也是因為厲曜總愛這樣折騰。
他潇灑恣意,哭笑自在,也是多受人間“江湖”的影響。縱然境界高實力強,該端的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傲然姿态,卻偏偏還是對人間節日如數家珍,能給寒昭挨個挨個說清楚講明白,還會得意洋洋告訴他說:“為師年輕時在某某廟會大展身手,以一敵百揮退了多少多少人,名震江湖萬古流芳……”
宴白流見寒昭眼簾低垂,一副追憶往事的表情,忍不住笑着咳了兩下,道:“怎麽樣?寒昭,你可考慮好了?”
寒昭把窗合上,回身道:“既然耽誤不了多久,就随你留下吧。”
“好。”頓了頓,宴白流又問他,“今天挺熱鬧的,要不要下樓去看看?”
寒昭應了。
宴白流眼珠一轉,摁着他肩膀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忽而道:“寒昭,你這一身不行啊!”
寒昭:“……怎麽?”
寒昭除了在青玄宗穿藍色弟子服外,一旦出門都喜穿白衣,整個人飄飄欲仙的模樣,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在如今這節日裏穿着出去,可能有些不妥當。
宴白流撩着他素白素白的袖子指給他看,一本正經道:“寒昭,你在青玄宗太久可能不知曉,這顏色穿出去是要挨打的。這樣,你換身衣服我們再出去?”
寒昭盯了他一會兒。
宴白流頓時展顏一笑:“你沒衣服嗎?我借你呀!”
寒昭在原地杵了一會兒,眉毛都不曾動一下。就當宴白流要說‘那要不我出去給你買件好看的衣服’的時候,他伸了只手出來。
宴白流一愣:???
寒昭那只修長漂亮的手還慢條斯理且理所當然地向他擡了擡。
宴白流撓了撓頭發,看了看那只骨節修長的手,又擡頭看了看滿臉冰霜不動聲色的寒昭,倏然勾唇一笑,眉目舒展的樣子甚是好看。“平時不是嫌棄我得緊嗎,這時候怎麽不見得嫌棄了?”
寒昭:“你廢話倒和平時一樣多。”
宴白流一邊從自己的乾坤袋裏拿衣服出來,一邊道:“你說什麽呢,寒昭,我這可不是廢話,是對你的合理控訴!”
寒昭不再理,只從他手裏接了衣服,颔首道了謝。
……
臘月二十八,是打年糕、貼春聯窗花的日子。寒昭二人剛拉開房門,客棧小二就熱情洋溢地迎了上來,瞥見二人如出一轍的紅衣,總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不對勁,然而職業素養讓他把這點不對勁抛之腦後,道:“二位客官,要不要再門口貼個春聯啊?”
宴白流兩眼彎彎:“好啊,喜慶嘛。”
小二一邊抽了兩張紅底黑字的春聯來,一邊從地上挪過了漿糊碗,還不忘對宴白流笑道:“春節嘛,一年到頭才這麽一次,可不得過熱鬧些。”
宴白流贊同地點點頭,抱着手靠在一邊,看小二麻溜地刷上漿糊,一拍一按再從上到下劃一通,動作很是流暢,便道:“兄弟,你這是貼過了多少聯啊?手法很熟練嘛。”
他這句話剛說完,小二就貼完了橫批,在自己的衣服上揩了揩漿糊,回身憨厚笑道:“每年春聯都是我貼的,可不熟練嘛!對了,客官,瞧着您二人這是要去小天街的廟會?趕巧兒我下午也去,您這可去早了,可得無聊啊。”
宴白流笑道:“中午去看看,現在也就随便逛逛罷了。”
小二道:“原來如此,那也好。”
宴白流勾唇笑笑,對小二拱了拱手,就帶着寒昭下樓去了。
街上熱鬧非常,人來人往。
宴白流走在路上和他閑談:“平日沒見你穿紅衣服,想不到這一穿……還挺好看的。”
寒昭:“嗯。”
宴白流眯了眯眼,手指在下巴上摩挲兩下,沉吟片刻,道:“不過……”
寒昭側過頭看他。
宴白流失笑,擺了擺手道:“沒有,沒有。”
寒昭便又轉過臉去。
他往日一身白,像是有一捧涼涼的月色澆在他身上,好看,卻如遙立九天之上般不可及。而這一襲紅衣換上,就如同天上仙一朝入了人間,沾了滿身的煙火氣。
兩人一路走一路看,寒昭縱容宴白流買了許多沒用的小玩意,直到兩人走到一家生意火爆的面具鋪。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年獸狐貍老虎獅子,大千面具無所不有了啊……”
宴白流聽着似乎有點感興趣,正要去看,寒昭正欲跟上,卻先他看見了一只面具,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卻已先面色一凜拽住了他的手,将人拉回來。
宴白流被他措不及防拉得一跌,道:“寒昭,作甚?”
寒昭:“換個地方看。”
宴白流:“诶,別啊,這地方我還看得正起勁兒呢……”
寒昭抿了抿唇,眉頭緊鎖着,拉住他的手腕帶他穿過重重人海就要往前去。宴白流一頓,視線緩緩移到自己手上。
——他剛才,有一句話沒說。
寒昭穿這個很好看。不過就是,和自己有點……相配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章寫的我整個人一哆嗦…
對了我昨天請假是出去玩惹……我明天也要出去玩(請不請假中午定)_(:з」∠)_其實我也不想請假啊啊啊啊啊但是玩嗨了時間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ー°〃)
總而言之,碎片時間 盡早回家,我會努力更文的!
還有國慶這麽長的假你們不玩嗎!大千世界等你去看啊!